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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是你强儤我

那一行,是那笔迹潇洒的男子所写。

“偷笑者,亦耻。”

凤知微这一惊非同小可——说的是她?正在偷笑的她?

随即又觉得自己吓自己,怎么可能,看这册子这么破旧,这册子上的人早已作古不知道多少年,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她捡起册子,下一秒又一个哆嗦。

“阁下莫惊,小心掼散了册子。”<ahref="南方有乔木小说</a>

凤知微惊到极处,反而不慌了,此时她已经可以确认,书上那男子的话,是对她说的。

心中突起戏弄之意,她不看下一行,顺手将那书作势往炉火上一搁。

宽袍人似乎大惊,欠身欲起阻止,凤知微已快速将手收回。

随即她看见书上下一行,男子写着:“此书金丝猱皮制成,烧不坏。”下一句紧跟着,却是换了语气,似乎是对这本书的作者说的,“这孩子竟和你一样调皮。”

底下一句是那女子答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数百年后事,何必费事以元神探知?别吓着人。”

底下再无对话字迹,凤知微摩挲着书页,微笑着想,也许这对搁下笔,躲到什么地方卿卿我我去了也未可知。

遥想多年前那对神仙眷侣,红袖添香月下笔谈,含笑搁笔两两对望,真真是一副很美的场景。

宽袍人一直默然不语,这人头脸都掩在极其肥大的衣袍里,似乎不愿被人看见真容,只在凤知微作势要烧书时,才动了一动。

药炉里药味袅袅,旧册中暗香重重,宽袍人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凤知微指尖。

不知道何时,凤知微指尖泛出淡淡微红,在靠近药炉时,尤其明显些,随即渐渐消退。

宽袍人目光一闪,凤知微却不知道这个变化,做完了杂务,向对方挥挥手中册子:“可以带回去看吗?”

想了想又补充:“我会小心不给人发现的。”

她直觉这册子绝不仅仅是一本杂记,那闻所未闻的金丝猱皮,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异兽,能用这册子写字的人,身份定非寻常,所遗留的文字,定然也价值不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最好是别要这东西,可不知怎的,心里十分不舍得放弃。

宽袍人却似乎没这个担心,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凤知微将册子揣进怀中,突然又是一怔。

只这刹那间,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但是遍察浑身,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得笑笑出门去。

一出门便哎呀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看书入迷,竟然误了时辰,天际金乌西沉,竟然已将黄昏。

凤知微赶紧抄近路急急往回走,她知道有一处巷子,可以绕到兰香院后门。

巷子掩在街角之后,十分僻静,凤知微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近乎空旷的响在青石路上。

空旷的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了不知哪里的嗡嗡说话声。

“娘,给我一两银子。”

凤知微心中一震——这是凤皓的声音。

她急忙闪身躲在街角之后,屏住呼吸,接着便见凤皓和娘一路过来,凤皓不住的向凤夫人撒着娇,缠磨着要“一两银子,好去买件丝绸里衣。”

“玩飞球穿不得粗布,出汗都粘在身上,还有怪味。”凤皓笑嘻嘻,“他们都说,我再不换像样点衣裳,便不要我玩了。”

飞球是早先大成传下来的游戏,据说由神瑛皇后所创,原先推广全国,如今改良后却成了贵族的奢侈,一个球便价值百金,凤皓这身份,哪里能玩这飞球?又是和谁玩?

凤知微眼光落在凤皓和母亲交缠的胳膊上,心中一酸,刚才的问题便一闪而过没有多想。

她抿着唇角,孤身立在墙角后,听见娘絮絮关切凤皓,听见娘低低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要和那些公子哥儿混一起……”随即凤皓笑道:“他们答应我,推荐我去青溟书院呢,娘你不是说青溟书院是天下最好的书院吗……”

夕阳的光影射进小巷,将走过的那两人背影融为一体,而她的身影,斜而长的倒映在地面,和那背影楚河汉界,远在天涯。

凤知微抱着臂,被逐出秋府那一夜的寒意再次袭来,她在初春的黄昏中,微微颤了颤。

眼见着娘慈爱的抚摸凤皓的头,最终耐不过他的撒娇,小心的掏了一两银子出来,又见凤皓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娘,鬼鬼祟祟四处张望,唇角不由绽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娘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一两银子,真要拿出去做娇儿一件里衣也就罢了,怕就怕,送进了兰香院姑娘的脂粉乡。

一个月省吃俭用,送去给妓女买吃一半扔一半的糖瓜子。

她笑得近乎森然,不再想那对祥和母子,也不想此时进院和弟弟碰上,干脆靠着墙角,将凉了的糯米糖藕掰了一段来吃。

吃到一半,无意中目光一掠,凤知微怔了怔。

这面后墙上,怎么有几个脚蹬的痕迹?

凤知微仰起头,发现这面墙其实极为隐蔽,一株大树枝叶茂密,离兰香院后墙只有三尺远,树冠靠着墙头,看墙上那脚蹬的痕迹,明显有人曾经从树上攀援到墙上,再进入兰香院。

偷嫖?还是哪个姑娘和没钱的穷情郎私会?

正猜测着,忽听头顶树叶一阵簌簌摇晃,绿叶间露出一双薄底千层鞋的脚,随即,一个月白色裤子的臀从墙头爬过,光降于树叶之间,此臀稳稳坐于树梢,并不急着下来,似乎很有闲情逸致的四面观望高处风景。

凤知微饶有兴致的靠树立着,想看臀后此人庐山真面。

隐约看见树顶那臀摆动不休,那人深情凄然的道:“菊花,苍天不老,此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万珍重,千万自爱,千万……不要为我瘦损衣带……”

凤知微捧住胃,心想也没吃太多糯米,怎么这么想呕呢……

不捧场的人似乎不止她一个,墙里似乎有人一推,树叶一阵晃动,那人哎呀一声,臀颤不休,在树顶越发凄伤的吟:“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菊花,你好狠心……”

那人滔滔不绝的将情诗背下去,不仅囊括古今,甚至还有自创诗词,随口吟诵而尽多妙句,当真文思敏捷舌灿莲花,凤知微叹口气——这等少见才华,用于妓院之三流妓女,也不嫌作孽。

正背着,忽然一阵鼓噪声起,兰香院前门后门都响起大力碰撞之声,隐约男子吼妇人哭,吵吵嚷嚷叫:“把那个不知羞的杀千刀给我交出来!”

“哎哟!”

树顶背诗正欢的那位,戛然而止,惊叫一声鼠窜而起,却又忘记自己还在树上,这一窜身子一斜,一阵衣裳哧啦乱响树叶纷纷摇乱,凤知微只看见月白的臀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随即“砰”一声,一人栽倒在她脚前尘埃。

凤知微一低头——好一张风情万种的大叔脸!

大叔哎哟哎哟跌得很重,却立即从尘埃中爬起,惊惶四顾,而后门擂门的人,也隐约听见了这边后墙的动静,随即远远有人呼喝:“去那边看看!”

凤知微一听不好,抬腿就要走,人家来捉奸,自己留着当奸被捉吗?

抬脚却抬不动,低头一看,裤脚被一只手紧紧抓着,地下那人在泥坑里仰起白莲花一般的脸庞,冲她谄笑:“兄弟,好歹救我一救!”

凤知微蹲下身,微笑,那人满面希冀的看着她,看着她微笑着,温柔伸手,似乎要拉起他,那人更加欢喜欲狂的松开她裤脚,去接她的手。

凤知微立即缩手,转身就走。

那人半起的身子再次砰一声栽倒尘埃……

眼见凤知微无情无义见死不救,而后门处脚步杂沓已经逼近,那人低叫:“你敢走!”

凤知微置若罔闻,停也不停。

腰上突然一紧,身子已经被人抱住,有高雅的男子熏香逼人而来,随即听见身后那人嚷:

“你不救我,我就说是你强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