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结果
关于萧九峰突然会多出来的一些东西,萧九峰没再提过,神光也就没问。
日子就这么过去,过了年后,开春了,也就到了春耕的时候了。
萧宝堂开始种那黑麦子,黑麦子一播,隔壁王楼庄生产大队的人都来瞧稀奇,大家没见过这种黑麦子,觉得黑麦子能长出麦子来吗,黑麦子能吃吗?
好奇的多,怀疑的也多。
萧九峰没解释,萧宝堂没解释。
反正就是这么几块地,本来就是盐碱地,能种出来自然是好,种不出来也没啥大损失,再说以萧九峰的威望,他说要这么干,花沟子也没人反对。
王楼庄倒是有几个背后说道的,却被花沟子的狠狠讽刺了一番。
“九峰想种,我们就想让他种,咋的了?不就是几亩盐碱地,至于吗?”
“对!这是我们花沟子生产大队的事,你们瞎掰掰啥?”
几句话把王楼庄的人呛回去了,王楼庄的人摸着鼻子,讪讪地离开,嘴里还叨叨着:“等着后悔吧,这都啥玩意儿啊,哎!”
王翠红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当她的肚子再也藏不住的时候,人们开始议论了,议论王翠红,议论萧九峰,也议论神光。
“这件事不能这么下去,怎么也得查清楚。”萧宝堂下狠心:“我可不能看着我叔名声被这么糟蹋!”
“怕什么?又不是我孩子,他们不是要证明吗,那就生下来,证明给他们看。”萧九峰声音淡淡的,只是那言语中,透着冷漠。
萧九峰都这么说了,萧宝堂也就没法了,再说如今忙着呢,地里的农活不少,他一天到晚操心得事也不少,浇水锄草,又是一年收麦子的好时候。
收完了夏麦,转眼到了金秋时候,庄稼地里的其它庄稼也都开始收了,而最让人期待的是之前几块盐碱地里的黑麦子。
收黑麦子的时候,不少人都凑过去看热闹,麦穗沉甸甸的,等打出麦子来,一上秤,产量真高,比普通的麦子要高两倍!
可这种黑麦子,吃起来怎么样,可别像粗粮啊。
于是萧宝堂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将那黑麦子磨成粉,又让人蒸了馒头,一个个小馒头,鸡蛋那么大,蒸好了后,给社员分一口尝尝。
热腾腾的黑馒头吃到嘴里,大家的那眼神就变了,热切起来。
大家一个劲地点头:“这黑馒头可真香啊!怎么这么好吃!比白馒头还好吃!”
这下子有人后悔了:“才种那么点啊?咱今年得种黑麦子,必须种这种黑麦子!”
黑麦子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花沟子生产大队的人都振奋了,摩拳擦掌开始要种黑麦子,王楼庄的人都过来凑热闹,拉近乎,甚至别的生产大队也派人来打听,要学习先进的经验。
萧宝堂甚至被请到了公社里,去讲解自己的黑麦子。
他去的时候,很怵头,想让萧九峰去。
但是萧九峰拒绝了他:“大侄子,你是大队长,你去吧。”
萧宝堂没办法,只好去了,他知道他这叔的性子,能干,但是低调,不愿意出那个风头。
萧宝堂去了公社里,被发了大红花领了奖励,还发了一个大茶缸子,一个红色小笔记本,还有一支英雄钢笔,公社里组织人过来品尝他们的黑麦子馒头,并且想将这个经验推广到全部公社。
花沟子生产大队的人一下子脸上有光了,萧宝堂向人隆重地介绍了他叔。
公社书记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过来给萧九峰握手,握手的时候特别用劲。
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后来悄悄地打听,又听公社书记那意思,萧九峰竟然立过功,领的是最高补贴。
这下子大家都炸锅了。
萧九峰这个人,之前怎么都没说啊,大家当时还以为他是当了多年兵退伍了穷得叮当响呢!
一下子,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想起来神光,那是更羡慕了,都说神光有福气。
当然说神光有福气的时候,就有人暗暗地来了一句:“这到底有福气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这是谁王翠红。
王翠红大着肚子在那里等着,她马上就要生了。
顿时,大家尴尬了。
随着王翠红肚子大起来,她越来越成为花沟子生产大队无法忽视的存在,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暗地里开始较真,争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萧九峰的。
“如果真不是,她能这么豁出去非要生出来?”
“如果真是,萧九峰能没事人一样?如果是他的种,他能不当回事?”
这成了一个怎么说都不明白的悬案。
神光偶尔间也能听到别人议论,不过没人敢在她跟前议论。
花沟子生产大队办学校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她将会成为这个学校唯一的一个老师,在这农村里,老师还是很受人尊重的,而萧九峰又那么能耐,大家也就更加敬重她。
况且,她人缘非常好,谁如果在她跟前掰掰啥,不用她自己说啥,就有人帮她怼回去了。
不过没人提,神光心里到底是感慨的,感慨王翠红这个事。
就在这个时候,王翠红的孩子却突然生下来了,听说早产了一个多月。
生下来后,接生婆把孩子抱到了王翠红跟前,王翠红看了一眼,心就凉了。
那孩子生了很大的一对招风耳朵。
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在萧九峰那么说了后,她已经开始怀疑了,但是她倔强,她不信邪,她分明感觉那天晚上就是他啊,怎么会有别人!那声音,分明就是他!
一直有两个王翠红在挣扎,一个是倔强固执的她,她不信自己错了,另一个是理智的她,她觉得如果真是萧九峰干的,萧九峰不可能不承认。
但是又抱着一丝希望,那天他嘴里分明有酒气,也许是他自己喝醉了?
就在这种挣扎中,王翠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只能豪赌了。
但是现在孩子生出来了,她的心却凉了。
看到孩子,她觉得,或许就是自己错了吧。
王翠红的孩子生下来后,因为大家伙忙着,并没有人有心思去操心她这个,一直到忙完了地里的活,大家闲下来了,王翠红的孩子都已经出月子了。
出月子的孩子,退去水肿,越发能看出模样了,大家伙好奇地过来看这孩子,就有人说了,怎么这么像隔壁的那个光棍王实在呢!
王实在三十多岁了,年纪不小,因为穷,一直没娶上媳妇,就长着这么一对招风耳。
慢慢地大家都这么说,王翠红的爹也开始急了,王翠红的哥哥黑着脸不说话,王翠红的嫂子开始指桑骂槐,王翠红的娘更是逼问王翠红。
这么闹腾了一番,王翠红只是低头哭,却不说话。
这个时候萧宝堂来了,萧宝堂说要不要去验血啊,那就去验,怎么也要给他叔一个清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王翠红的爹早就觉出这事不对了,他带着几个儿子,在一个傍晚时候堵住了王实在的家门,把王实在绑起来逼问,这么逼问了一会,王实在招供了,说就是他,那孩子是他的,他愿意娶王翠红给王翠红一个交代!
然而王翠红不愿意。
王翠红不舍得孩子,不要孩子,但是也不想嫁给王实在。
一个女人,不结婚,生下来隔壁男人的孩子,却又不想嫁给人家,这难免被人家指三道四的。
神光见过王翠红一次,当时她是抱着自己的教案,过去生产大队准备和大队里商量下开办小学的事,到了街面上遇到几个妇女老太太的,大家都热情地给她打招呼,夸她教孩子教的好。
王翠红背着一个破筐出来,不知道干啥,也看到了她。两个人走对头,神光想说说话来着,但是王翠红低着头,躲着她走,连看都没敢看她一眼。
神光看着这样的王翠红,就想起来最初那个骄傲的王翠红。
曾经神光是低着头的,王翠红是昂着头。
现在神光抬着头走路,王翠红却永远低下了头。
一时就有人在旁边议论。
“她几个嫂子当然受不了她,哪有这样的小姑子啊,自己没廉耻偷人,生下来野种,诬赖人家九峰,现在孩子那模样,一看就赖不成了,王实在又认账,结果她还不乐意嫁了,你说这叫啥事!”
“人家陈铁栓现在又娶了一个二婚头,虽然是个二婚头,长得也不好,但是人还挺实在的,听说现在也怀上了,说起来,铁栓以前也是被她耽误了啊!”
“也是她自己找的,活该了!”旁边一个媳妇压低了声音说:“以前她爹娘就是太宠她了,把她宠得不懂事,你看现在,她爹娘也不护着她了,她哥哥嫂子说了,让她赶紧嫁人,不能带个这种孩子赖娘家,管不住她饭吃了!”
“那她就嫁王实在呗!”
“她死活不愿意!也不知道咋想的!”
神光又打听了下,很快知道,王翠红现在在家里被几个嫂子嫌弃,就连她爹娘都看不过眼了。
毕竟有男人想娶她,她却自己不愿意,只能拖累娘家名声,就是亲爹娘都受不了了。
听说她现在要搬走,但是不知道搬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活那个孩子。
神光看着这样子,倒是不知道说啥了。
她并不喜欢王翠红,一点也不喜欢,但她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这一天,忙完了一天的事,两个人躺在炕上,神光想起来这个事,忍不住说:“哎……你说王翠红这个最后可怎么着?”
萧九峰懒懒地说:“又不是我的,你操心啥!”
神光叹息了声,翻身过去,不搭理他了。
萧九峰只好凑过去:“怎么了?”
他靠在她身后,声音就在她耳边,他这么说话,她甚至可以感觉背后紧贴着的那胸膛震动的感觉。
温热坚实,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什么都不用怕。
神光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来自己当初战战兢兢地离开了云镜庵,下了拾牛山,被带到了这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男人。
她害怕,特别害怕。
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厌弃。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萧九峰,慢慢地不怕了,开始尝试着学会了很多,也开始尝试着用自己所知道的帮助别人。
她觉得自己慢慢地变得淡定起来,豁达起来。
之所以有这个变化,一半是因为男人,一半是因为自己。
她现在读了更多的书,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慢慢地就明白了,这个时代是伟大的,但是自己所处的这一方天地是落后的,是愚昧的。
这里容不下去一个大着肚子生下没爹孩子的女人,也容不下一个带着孩子还不肯嫁人的女人。
神光拧眉,却是问道:“九峰哥哥,你和王翠红的上辈子里,是不是女人可以随便怀孕生孩子,别人并不会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