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有的只是爱恨情仇。
——奥斯卡·王尔德
冯之玄一进小区就眉头紧锁。
自己住的是一个回迁小区,刚建起来的时候还有模有样,但是几年一过,毕竟居住的居民素质有限,小区里到处都堆着垃圾。其实正常来说,小区垃圾都是有人清理的,但这些垃圾的主人并不接受垃圾清理,因为这几个无业的居民都是从垃圾桶里回收的垃圾,各自选了块公共区域堆放起来,像是圈地一样,准备囤起来售卖。
“这个小区里,恐怕只住着捡破烂的、摆地摊的和公务员了。”冯之玄暗叹了一声。本身就累得要死,看到这到处堆积的垃圾,更是心烦意乱。
冯之玄家住在二楼,卧室下面的自行车棚就被一个老太婆占用了,平时都堆满了回收的垃圾。很快就要到夏天了,那一堆堆的垃圾,就成了苍蝇、蚊子的大本营。这事直接殃及的就是他二楼的卧室窗户。就是这个老太婆开的头,导致小区里回收垃圾、随意堆放垃圾的人越来越多。老太婆占用车棚这个事,物业、城管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都拿这个随时可以进入撒泼耍赖状态的老太婆毫无办法。为了逼走城管,老太婆可以在几十个城管小伙子们面前脱裤子耍赖。确实,一个小区有一个这样的人,小区物业基本就废了。
要问冯之玄为什么不搬家?没有办法,他还没有娶老婆,花尽几年的积蓄,还向父母借了不少,才付了这房子的首付。他怪自己当初上了销售商的当了,谁知道五年的光景,像模像样的小区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也怪他当初贪了便宜,现在要想再去换个房子,按照自己的收入,怕是要等到下半辈子了。
当初听了别人的话,说是什么先筑巢,后引凤。现在好了,筑了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巢,到哪里去引凤凰?能引个麻雀来就不错了。
冯之玄骑车在小区的干道上行驶,看了看小区拐角处的监控。就连监控都是假的,他的电动车上次被盗,他去物业要求查看监控视频,结果物业说监控全坏了。就为这事,冯之玄和物业大吵了一架,而且从那时候起,他再也没有交过物业费。
冯之玄越想越生气,回到家里,吃了一桶方便面,连澡都没洗,就爬上床睡觉了。都说公务员清闲,都说公务员有福利,可他工作快十年了,咋就越来越累呢?咋就没见过什么叫福利呢?半梦半醒之间,冯之玄的脑海里全是怨气。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冯之玄好像在梦中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尖叫。一瞬间,冯之玄清醒了过来。看看窗外,此时天已大黑,月亮都爬得老高。冯之玄按亮了手机,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女人的尖叫仿佛就那么一阵,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是他在做梦吗?难道他想娶老婆想到了这种地步?恐怕真的是他在做梦吧,如果真的是有女人在尖叫,有夫妻吵嘴打架,也不可能只叫那么一声啊。
冯之玄爬起来,倒了杯白开水一饮而尽。同时,他也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虽然小区是双层玻璃,隔音不错,但是为了赶在夏天来到之前享受大自然的清新气息,自己家的窗户是大开着的。如果有声音,一定可以听得见。
外面一片死寂,再也没有声音。
冯之玄不放心地走到阳台,上下左右看了看。每家的窗户都是黑的,并没有和他一样被尖叫声惊醒后起床查看的其他住户。
这样看来,那声音真的就是他梦境中的吧。
冯之玄自嘲地苦笑了两声,他的老婆还不知道躲在哪儿呢。
重新躺到床上的冯之玄有些睡不着了,他仔细回忆着刚才听见的声音。回想起来,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并不像是梦里的声音。他也进入过很真实的梦境,但是像刚才那样真切,仿佛就在耳畔的声音,还真是没有经历过。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冯之玄重新进入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又被“砰”的一声关门声惊醒了。还是一样,真真切切。
声音像是从三楼传来的。
这么晚了,楼上还有什么人出门吗?
楼上住着一对小夫妻,才貌都很出众,而且为人友善、彬彬有礼,给冯之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冯之玄和他们聊过,男人姓石,和他是同龄人,今年三十二岁,而且和他一样也是公务员。不过小石的工作大多是在外地,出差的频率比较高。女人姓曹,不到三十岁,也是公务员。三个多月前,小两口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女人最近正在休产假,专心在家里带孩子。
夫妻俩在楼道遇见冯之玄,都会很热情地打招呼。有的时候也会一起吐槽那个在公共区域堆放垃圾的老太婆。
虽然都在恶劣的环境里居住,但是人家小石可比自己强多了。好歹人家有一个漂漂亮亮的老婆和一个大胖小子。自己呢,光棍一条。
不过,声音是从三楼传下来的吗?
冯之玄仔细回忆两次声音的源头,越想越觉得就是从三楼传下来的声音。他越想越不放心。可是,这对小夫妻住了四年,他就没见过他俩吵嘴打架。那么,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呢?冯之玄越想越不放心,想上去看看。
不过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如果自己贸然去敲楼上的房门,会不会被当成精神病啊?
冯之玄又走到了阳台,朝小区大门看去。小区大门附近影影绰绰的,因为小区路灯坏掉了一半,所以根本看不清小区大门的情况。小区的保安都是七十岁左右的老头,所谓的值夜班就是在门岗里睡觉,所以,小区其实和没有保安一样。这会不会让坏人有机可乘啊?冯之玄把上半身探出阳台,向楼上看去。
可是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什么,连楼上是不是还开着灯都看不见。冯之玄重新躺回了床上,想再听听楼上有没有动静。但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丝毫动静了。百分之八十是自己魔怔了,冯之玄想着。就这样想着想着,冯之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天色已大亮。冯之玄被闹铃吵醒了。因为单位要求所有人必须七点半之前到岗,所以他已经习惯早起了。简单梳洗之后,冯之玄骑车去上班。在开电动车锁的时候,冯之玄想到了昨晚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阳台。
灯居然是亮着的。可是天明明已经大亮了呀,不行,得上去看看。
冯之玄跑到三楼,趴在门上听了听,完全没有动静。
可是他们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呀。冯之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依旧毫无动静,甚至连婴儿的啼哭都听不见。
出门了吗?冯之玄想。忘了关灯?那也不对啊,那么小的婴儿,家里人怎么可能大清早就带着出门啊?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又敲了几次门,家里依旧是一片寂静。联想起昨晚似有若无的尖叫声,冯之玄的心里涌起了一丝不安。
冯之玄重新下楼,在电动车旁边踮起脚往楼上看,可是并看不到什么。于是,他骑车到小区大门的保安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保安说了一遍,希望保安可以帮助他联系三楼的业主。
保安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歪戴着保安帽,以“葛优瘫”的姿势躺在保安室破旧的沙发上,眯缝着眼睛,听完了冯之玄的话,说:“你这人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啊?而且,这三楼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啊?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有的是事情,可没时间陪你玩。”
在保安室里碰了壁,冯之玄依旧放心不下。想来想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嘿,这种感觉真带劲。”大宝说。
勘查一组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回味着两天前离开英城市的场景,所有人都依旧沉浸在浓浓的成就感当中。
在英城市放火大案破获后,我们跟随办案的刑警支队重案大队民警一起,押解犯罪嫌疑人吕芳到案发现场,对现场情况进行指认。这是所有案件破获后都必须要进行的一项工作,一来是进一步固定证据,二来也是确定案发过程,为进一步提取物证、总结现场重建得失提供依据。
我们对吕芳的情绪是矛盾的,一方面同情她的悲惨境遇,另一方面,她却因为前夫的为富不仁而做出错误的行为,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至少三名无辜的孩子不该就这样结束生命。
我相信,周围的居民也都是这样的情绪。
所以,我们在围观群众这种复杂眼神的注视之下,带着吕芳走进了现场警戒带。
因为作案过程非常简单,所以指认现场的过程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们就重新回到警车之上返程。在车辆缓缓发动的时候,围观群众中不知是谁开始鼓掌,紧接着,现场周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随着掌声的响起,群众复杂的眼神慢慢地变得坚定,他们选择了“法律上的正义”。
在夹道的掌声中,我们缓缓地驶离。
虽然天天出勘各种命案现场,但享受这种待遇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们激动的心情经久不息,甚至回来平复了两天,心情还是异常地激动。
“你们知道吗?我在实习期的时候,有一次去一个农村派出所,想让民警带我进村子去了解一些情况。”陈诗羽说,“没想到民警竟然拒绝着装带我去,说什么穿了警服会引起一些误解。我当时就纳闷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难道只是说得好听的吗?”
“确实有些基层单位和群众关系很僵。”我说。
“所以啊,这次我就觉得特别暖心。”陈诗羽说。
“谁说不是呢。”林涛伸了个懒腰说,“人活着嘛,最需要的就是那种存在感和认可感。但是这种感觉你不可能凭空去要来,都是需要经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说,“我们就像雨伞一样,只有真的可以为群众挡风遮雨,群众才能把我们举高。如果是一把漏风漏雨的破伞,就只有滚去垃圾堆里待着了。”
“雨伞理论,经典。”大宝托着下巴说。
“对于我们,就只有命案必破,才能获得认可,才算是完成了使命。”我严肃地说,“虽然很多人认为命案必破是扯淡,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城市可以每年都命案必破,我们省每年命案侦破率总是在百分之九十九点几,达不到百分之百。但是我认为,只有有了目标,才能敦促我们不懈怠,不轻易满足。”
“确实,每破一起大案,群众都是会认可我们的。”韩亮说,“只是这种夹道欢送的模式,倒是第一次遇见,感觉确实很棒。”
“是啊,这算是一件激励着我们的小插曲吧。我们不敢说所向披靡,但一定要乘风破浪!”我越说越激动,“再来案子,我们一样义无反顾去侦破它!”
“喂,秦乌鸦,求你了!”林涛连忙伸手制止我。
可是话音刚落,调度电话就应景地响了起来。
“我的天哪!”林涛伸出的手还没收回,直接拍脑瓜上了,“你真是名不虚传!你以为出勘现场算什么好事啊?”
“不长痔疮啊!”大宝精神抖擞地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
“丽桥市发生一起命案。”指挥中心说,“早晨七点半接到的报警,在一个回迁小区里,一对母子被杀身亡。刚刚丽桥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发来了邀请函,希望省厅给予支援。我们已经请示了在外出差的陈总,陈总指示勘查一组速赴丽桥市参与案件侦破。”
“知道了,案件有具体情况吗?”我问。
“没了,就这么多。”指挥中心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了,大家都在发愣。确实,最近的案件有点频繁,让我们没有什么喘息的工夫。
我看着发愣的几个人,笑道:“走吧,赶去丽桥还能听个案件前期情况,才到午饭的时间。”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人纷纷起身整理着属于自己的勘查箱。
十分钟后,七座的勘查车发动了。
“一对母子被杀?那肯定是父亲干的。”大宝猜测道。
“这是什么理论?”我问。
“直觉。”大宝一脸神秘。
“你还记得不?上次那个被杀的母亲,还有那个因为咬伤了犯罪分子,而被刺了十几刀的小女孩?”我说。
“记得,记得。”大宝的表情瞬间变得沮丧,“那个案子太惨了,不能提,提到就心痛。”
“希望这个案子不会那么惨。”我说。
想了想,我拿出电话拨通了丽桥市公安局强局长的电话。我就是这么心急,在出勘案件之前,希望可以尽可能多地了解案件的情况。一来是满足好奇心,二来是有心理准备和技术上的准备。
法医在尸检之前都会制定预案,这样才能让尸检工作更加细致全面。出勘现场其实也是这样,如果在了解初步案情之后,可以有勘查重点的预案,这样的勘查就会更加深入。甚至因为预案做得好,现场复勘工作还没进行,案件就能侦破了
。
“死者曹静,二十八岁,市公路局的职工;另外一个死者是三个月大的婴儿,还没有登记户籍。”强局长说,“结合报案人反映的情况,以及法医初步尸表检验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
“确定是命案吗?不是自产自销吧?”我问。
毕竟杀孩子的案件,除了小孩子作案,最多的就是杀亲案件了。我们之前也遇见过亲生母亲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自杀的案例。
“曹静应该是颈部中刀死亡,现场没有符合凶器特征的刀具,所以肯定是他杀了。而且,曹静身上有威逼伤和约束伤。”强局长说,“现场有翻动痕迹,看起来,应该是凶手骗开大门以后,对被害人约束、威逼并进行抢劫的案例。”
“那孩子的父亲呢?”我接着问。
“孩子父亲叫石远征,在市政府工作。案发的时候,他在外地出差。”
“这个,靠谱吗?”
“靠谱。外围调查很明确,从用车信息和宾馆住宿、监控信息,到同行人员的调查情况,都能确定石远征案发时不在现场。”强局长说,“而且,孩子父亲的通讯情况也都查了,在案发前后没有异常。他,可以排除疑点。”
“如果是抢劫杀人案,那就比较复杂了。”我说。
对于没有特定目标的流窜作案,侦破难度不言而喻。通过我们对此案前期的了解,现在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所以,打完电话以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不仅仅是因为案件难度可能很大,更是为两个无辜的逝者默哀。
在丽桥市公安局一辆警车的引导下,我们的勘查车直接驶进了案发现场的小区。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居民们都陆续下班归来,现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警戒带把案发的第三单元口封闭了起来,但是因为不能阻止第三单元的居民回家,所以住在三单元的居民,确实还是可以进单元的。在案发的305室门口,警察拉起了第二道警戒带。
看着三单元的居民带着一副惊恐的表情进入楼道,林涛顿足道:“单元里的痕迹算是没有了。”
我摊摊手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就看中心现场怎么样了。”
我们穿好勘查装备,跟着强局长一起走到三楼的中心现场门口。门口负责警戒的警察看到强局长,掀起警戒带让我们进入。我没急着进入现场,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
现场的户型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标准居家型户型,面积有一百平方米左右。大门打开,面对着房屋的客厅。在客厅的四周,有五扇门,分别通往三间卧室和厨房、卫生间。
客厅的摆放是整齐的,门口放着一个白色塑料泡沫盒子,盒子的一个底角被摔烂了,旁边还有碎裂的几小块塑料泡沫。泡沫盒子没有盖子,里面放着两桶奶粉和一袋米粉。
客厅餐桌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女士挎包,是打开的。
离餐桌不远处,一间卧室的门口俯卧着一具女尸。女尸不是正常的俯卧状态,而是在跪姿的情况下,上半身伏地。长发散乱在地板上,也看不到面部。女尸旁边的墙面和房门上,喷溅状血迹清晰可见。女尸的旁边,还有大片的血泊,阻挡了卧室到客厅的通道。
“我就服了,最近总碰见这样的案件。”林涛正蹲在大门口观察大门锁芯,说,“就没有一个好载体的地面。”
我听林涛这么一说,看了看客厅地面。客厅地面铺着强化复合地板,不是光面的,而是人工制造出凹凸不平的木纹的。我俯身用侧光看了看地板,非常干净,说明这家的女主人平时不仅独自带着婴儿,而且还很勤劳地打扫卫生。这样的载体,除非能发现血足迹,不然根本不可能提取到有辨认、比对价值的足印。
“有多少条件做多少事。”我说,“咱们也不能总指望着每起案发现场都能顺利提取到所有类型的物证。门锁怎么样?”
“门锁完好。”林涛起身说道,“没有撬压、技术开锁的痕迹。”
“从窗户进来的贼?”大宝插话道。
我摇了摇头,指着地上装奶粉的塑料泡沫盒子,对强局长说:“是不是因为这个?”
强局长点了点头。
大宝走进屋内,蹲在泡沫盒子旁说:“因为这个?这个是什么?什么意思?”
“门口就是这个,而且你看到这个盒子,第一感觉是什么?”我问大宝。
大宝抬眼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说:“第一感觉?嗯,应该挺好喝的吧。”
“扯淡。”我拍了一下大宝的后脑勺,说,“我第一眼看见这个盒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快递外卖。”
“哦!冒充外卖骗开大门,然后实施抢劫?”大宝说。
“不过,案发时间点是半夜。这么晚的快递,也会开门吗?”我低声嘀咕着,走进了中心现场。
尸体所在的位置是书房的门口。包括书房在内的三个房间,都有翻动的痕迹。所有的柜子、抽屉都被拉开了,也有一些物品掉落在地上。
主卧室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塑料泡沫拼图,是蓝精灵的图案,显得房间非常温馨。在大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小摇篮。第二具尸体——那个可怜的婴儿就躺在里面。
我走到摇篮的旁边,尸体的面部覆盖着毛毯,据说是120医生赶来,确证婴儿已经死亡后盖上的。我碰了摇篮一下,摇篮吱吱呀呀地响了半天。
我迟疑了一下,咬牙掀开毛毯,一张乌紫色的小脸呈现在面前,面颊部位有一些出血点,口鼻部有一些蕈状泡沫。婴儿的眼睛微睁,口唇青紫,在颈部和四肢可以看见已经形成了的尸斑。
看到这个景象,我的心里一阵刺痛。相信其他几个人也和我一样,都在婴儿床前站着愣了好久,没有说话。
陈诗羽率先打破了沉寂,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畜生啊!真是作孽!”
“我看书上说,蕈状泡沫不是溺死的人才会有吗?”程子砚接着问。
“不是。”我说,“蕈状泡沫的形成机理是因为气管痉挛,气管内黏液增多,空气和黏液因为痉挛搅拌而形成。形成的泡沫会顺着呼吸道涌出口鼻,擦掉以后会继续形成。所以,电击死、机械性窒息死、溺死或者某些药物中毒死亡,都是有可能形成蕈状泡沫的。”
其实,我也是在用科普的形式,来缓解内心的郁闷。
“从这个现场情况来看,肯定不会是溺死。”大宝一边拿起大床上的一个iPad左右看看,一边说,“看面部的窒息征象,他应该是被捂闷口鼻而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我点头表示认可,和林涛一起先在房子里对所有被翻动过的地方进行勘查。
“凶手是戴了纱布手套了。”林涛在一处柜门处,发现了几片血迹,用放大镜观察后,发现是指印。不过,这些指印没有纹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整齐的纤维痕迹。林涛说完,举起挂在胸前的照相机拍照固定。
我在现场走了一圈。除了两个卧室和一个书房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卫生间还有一些线索。我发现在一根毛巾杆上,整齐地挂着五条毛巾。在第三条和第四条毛巾之间,有一个空当。显然,这个空当并不是主人有意留出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
我突然听见房子的大门口传来一个沉重的男声,于是赶紧走出卫生间查看。
就见两名警察正架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男人穿着整齐的西服,斜挎着一个背包,梳着整齐的分头,长相斯文。虽然穿着整齐,但是神态却是异常落魄。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双腿发软,只有依靠两名警察的力量,才勉强处于直立状态。
“石先生,你不能进去。”警察吃力地架着石远征,并且用力阻止石远征的上半身向室内移动。
“我要看看我的小石头,我要看看我的小石头。”石远征魔怔似的说。
我又想起了婴儿尸体的惨状,心口又是一阵烦闷。
“会有时间看的。”警察安慰地说。
石远征费力地推开警察,靠着门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口水从嘴角流出,滴落在衬衫的领子上,但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我见过无数死者家属在得知噩耗之后的反应,虽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但是经常可以看到像石远征这样的。眼泪不代表悲伤,悲伤也未必有眼泪。
我知道,石远征的表现,不会是装出来的。
我走到石远征的旁边,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一个刚刚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一个刚刚失去了爱子的父亲,这种巨大的打击不言而喻。我静静地等了有十分钟,见石远征的呼吸慢慢地有所恢复,才蹲下身来,轻声问道:“你的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石远征听见有人和他说话,先是一愣,继而并没有回答,只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静静地等着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摇头说:“没有,都是公务员,存款都在银行里,家里没什么。”
“确定吗?”我问。
“确定。”他说。
我点点头,用身体遮住大门。因为此时殡仪馆的人员正在把尸体搬运出去,所幸在巨大悲痛当中的石远征并没有看见运尸体的过程。
我听见楼道外面围观群众一阵骚动,知道尸体已经运走了,于是递给石远征一对鞋套,然后让两名警察扶起石远征,走进了屋里。
我刻意地让石远征远离那一摊血泊,一是害怕他情绪失控,二是怕他踩到了血泊影响林涛的勘查。不过,当石远征走到血泊旁和卧室摇篮旁时,忽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这一举动,倒不属于常见的悲痛类型。不过我知道,外围调查已经清楚了,石远征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也没有雇凶的通讯迹象。
我带着石远征挨个房间过了一边,主要是让他对被翻动的地方进行辨认,看看通过直观的观察,能不能发现有什么丢失的东西。走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丢失任何东西。
唯独走到卫生间时,看到我指着的毛巾杆上的那一块空当,石远征一直摇着的头终于停了下来,他说:“这儿应该有我的洗脸毛巾,蓝色的,丢了。”
“丢了块毛巾?”大宝惊讶道。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小羽毛你带两个技术室的同志去外围搜索一下,重点找毛巾。”
陈诗羽点头离开。
我对石远征说:“小石你这两天恐怕要住在派出所了,一方面我们有必要对你进行保护,另一方面可能会有问题随时问你。”
“住哪儿又有何区别?家都没了,家都没了。”石远征喃喃道。
我给两名搀扶着石远征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离石远征。然后我走到林涛的身旁。
林涛一会儿蹲在地上,一会儿趴在地上,在找痕迹。
“第一杀人现场肯定是在喷溅血迹的起始端。”我指着血泊旁墙壁上的喷溅血迹说,“死者曹静从中刀到死亡,都是在这个位置,没有任何移动,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而且中刀的时候还是跪着的,然后就直接趴地上死了。”林涛好像并没有仔细听我说话,仍蹲在地上忙活着,“我就不信了,一个室内现场,就找不出一点痕迹?”
“你忙吧,我去尸检了。”我拍了拍林涛的肩膀。
“别乱拍,新衬衫。”林涛依旧看着地面,说。
我笑了笑,朝大宝招招手,撤离了现场。
丽桥市公安局刚刚改造完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原来的破烂小间,现在鸟枪换炮变成了一栋两层小楼。一楼是解剖区,有两间解剖室。这样规划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两台解剖同时进行,并且都能有防污染的保护措施。这样,工作效率就得到了大大的保障。
我坐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在穿好解剖服的时候,我就冲进了一号解剖室,因为一号解剖室里停放着曹静的尸体。作为法医,最害怕的,就是解剖婴儿的尸体,尤其是被杀害的婴儿的尸体。于是,我带了私心,想保护自己的情感,选择了一号解剖室。
大宝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牺牲他去检验婴儿尸体吧,我这样想着。
曹静穿着一身短袖睡衣,胸前大量血迹。我们除去了曹静的衣服,在固定拍照之后,把尸表黏附的血痂用酒精棉球清除干净。
曹静毕竟年轻,刚生完孩子,却没有影响体形。大腿有一些妊娠纹,但并没有被性侵的迹象。
全身尸表检验下来,除了发现一些轻微的皮下出血,最值得关注的就是颈部的创口了。显然,这里也是导致曹静死亡的致命伤。
曹静右侧的颈部皮肤上有两条浅表的划痕,很显然,这是用锐器形成的威逼伤。在威逼伤的下方,有一个剟开的创口,大约有四厘米宽。创角一钝一锐,形成这个创口的工具是宽四厘米
的单刃刺器。
曹静左侧的颈部皮肤上,有一处较小的创口,大约一厘米宽。创角都是锐利的,形成这个创口的工具是宽一厘米的双刃刺器。
虽然看起来是两种工具,但是在我们分离开死者的颈部组织后,发现另有玄机。
我切开曹静的颈部皮肤,皮下肌肉没有明显出血。我把颈部左右各三条肌肉逐层分离开来,掀起后,暴露出了气管和食管。死者的气管和食管已经完全离断了,断裂面非常整齐。我们把死者的颈部软组织按解剖位置掀开以后,发现颈部左右两处创口是连通的。不仅仅是连通的,而且中间的软组织都是被整齐切断,创道就只有那么一条。
我们法医知道,对人体刺击两刀,只形成一条创道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唯一能解释曹静颈部创道的,就是一刀贯穿了她的颈部。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景,一把匕首从颈部右侧刺入,贯穿了颈部,从左侧出来,不由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分析得有道理。”丽桥市公安局的吴法医说,“之所以两侧的创口形态不一致,是由致伤的匕首形态决定的。”
“是啊。”我说,“这是一把单刃匕首,但是刀尖的部分是双刃的。匕首刺入后,在刺入口形成了单刃的损伤,在刺出口形成了双刃的。我们知道了刺入、刺出口的宽度,以及创道的长度,基本就可以把匕首画出来了。”
我正准备让在一旁的韩亮帮忙画出来,没想到他已经拿着一张白纸展示给我们看。一把匕首的形状已经出来了。
“你送去专案组,让他们先查这种模样的匕首。”我对韩亮说。
“左右颈动脉都断了,这一刀够毒的。”吴法医用止血钳夹起颈动脉的两头断端,让技术员拍照固定。
“现场那么多血,我估计也就是颈动脉破裂才会有的。”我说。
因为失血,尸体的皮肤变得苍白,尸斑也很浅淡看不清楚。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况,尸体肢体上的损伤才被我们发现了。
尸体的双侧肩膀都有轻微的皮下出血,双手腕也有环形的皮下出血伴表皮剥脱。法医们都知道,这是非常典型的约束伤。因为肩部有衣服衬垫,所以看不出擦伤。但是裸露的手腕部都出现了擦伤,说明控制、约束死者的人,应该戴了手套。只有硬质纱布手套的作用,才能在皮肤上留下擦伤,如果只是皮肤对皮肤是很难留下擦伤的。
“我见过双侧手腕的约束伤,但腕部、肩膀都有约束伤的情况,还是挺少见的。”吴法医说。
我点点头说:“这个约束伤不是典型的约束伤,但是却有典型的含义。杀人案件一人作案较多,所以约束伤仅仅在腕部。这种肩膀也有、腕部也有的,显然是两人作案。”
“哦,我明白了。”吴法医说,“是两个人,每个人都是一手抓住被害人的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所以就形成了四处约束伤。”
“结合现场情况看,”我说,“应该是有两个人控制住她,让她处于跪姿。但是,脖子上的威逼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要么有第三个人。”吴法医说,“要么就是先用匕首形成威逼伤,再用约束手法让被害人跪着。”
我点头认可。
按照师父的要求,尸体上所有的损伤必须切开查看内部。所以,我先是用手术刀切开死者腕部。仅仅是皮下出血,并没有其他损伤。但是当我切开曹静的肩膀皮肤后,发现有异常。
她的右侧肩关节的位置不对。
之前因为尸体尸僵形成,我们看不出关节的异常,但是一切开,发现她的右侧肩关节脱位了。
“这该有多大的约束力啊!”吴法医说,“肩关节有那么多粗壮韧带的保护,不容易脱位的。”
“再大的约束力,也不会导致肩关节的脱位。”我说,“肩关节脱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猛然间的暴力,而且是死者的拼命挣扎和凶手的用力约束共同作用才能形成。”
“猛然间?”吴法医说,“可是整个约束和威逼的过程都不复杂,怎么会有猛然间的反抗和约束呢?”
“这个不好说。”我沉吟道,“看看其他的部位吧。”
我们对尸体进行了系统解剖,死者是在末次进餐后五个小时左右死亡的,和报警人提供的情况也相符。其他的解剖检验都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其他线索被发现。
我们组解剖完成后,大宝他们组也同时完成了。解剖一个成人比解剖一个婴儿要复杂得多,之所以速度差不多,我觉得也是因为他们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才能对一个婴儿下刀。
我见天色已晚,婴儿的死因我也估计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没有碰头,就直接带领法医组赶往专案组,和林涛的痕迹检验组、程子砚的视频侦查组以及陈诗羽的外围搜查组会合。
这个案件看起来很难,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所有组的工作都汇合在一起,一定会有侦破线索出现的。
抱着期盼的心,我们到达了专案组。
我最先把我们组的尸检情况向专案组进行了汇报,大宝接着也汇报了婴儿死亡的情况。
婴儿的身上没有刀伤,也没有约束伤,只有口鼻的黏膜有片状出血,牙龈也有出血,尿不湿是干净的。婴儿是被人用手捂压住口鼻腔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因为婴儿的皮肤嫩,而死者的口鼻部皮肤没有任何擦伤,所以实施犯罪的人没有戴手套,是徒手的。从婴儿胃内的奶来看,应该是刚刚喝了一些奶。
林涛的勘查很快证实了我的分析。通过艰难的现场勘查,林涛在地面上勉强找到了四种鞋底花纹。因为现场地面凸凹不平,无法提取到完整的鞋印,无法分析鞋印的种类、长度和磨损情况。但林涛没有放弃,硬是找出了一些小片状的鞋印片段。这些片段虽然没有比对认定同一的价值,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是哪类鞋底花纹。比如,曹静的拖鞋花纹就是其中之一。根据林涛提取的花纹来分析,现场应该进入了三个人。
从对曹静尸体的检验情况来看,林涛的结论应该是正确的。
除此之外,林涛还在卧室、书房被翻动的柜门上,大门内拉手上,提取到了几枚血手套印。
“那现场的女式挎包什么情况?”我问。
林涛说:“挎包里有一些钥匙什么的,还有个钱包,钱包被打开了,没有现金了。但是包上没有血。”
“根据石远征叙述,包里应该有千元左右的现金。”侦查员说。
“石远征恢复神志了?”我连忙问道,“那他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呢?比如,曹静是母乳喂养吗?他家里还剩多少奶粉?”
“因为现场旁边有送奶粉的外卖,所以这一点我也问了。”侦查员说,“曹静没奶,一直喂牛奶和米糊,家里米糊没了,牛奶剩得也不多了。”
“对,就剩一个罐子底了。”林涛说。
“石远征出差了好几天,走之前忘了买。”侦查员说,“案发当天下午,石远征正在忙,曹静给她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买。因为以前都是石远征买好,石远征就说,自己明天会打电话给固定的那一个卖家送。不过,这个电话还没来得及打,石远征就收到他老婆的死讯了。”
“那就奇了。”我说,“如果这件事情只有夫妻两个知道,那么凶手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然后利用这一点骗开房门的?”
“巧合吧。”强局长说,“石远征说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曹静成天在家,也不出门,不玩手机,也不会和别人说。所以,只能是巧合了。”
“那现场钱包里的银行卡有翻动吗?”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银行卡都是正常位置,不过钱包和卡片我都送技术室了,看能不能找得到指纹。”
“毛巾呢?”我问陈诗羽。
“找到了。”陈诗羽拿出一个塑料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条蓝色的毛巾,“这是在离现场小区一百米外的公用厕所的男厕找到的。经石远征辨认,就是他的。”
“拿毛巾干吗?”大宝问。
“当然是擦拭身上的血迹。”我皱着眉头说。
“不,毛巾上没血。”陈诗羽说。
“啊?”这让我很是意外,我低头想了想,也没思路。不过一条毛巾并不能成为案件侦破的突破口,我们还得找其他的办法。
“我这边也是失望。”程子砚说,“小区门口有摄像头,但都是普通摄像头,加之小区路灯都坏了,所以连看个人影都很难。林科长让我找三人同行的影像,可是,这确实不具备条件。”
我皱眉不语。
一般我状态不好的时候,林涛就会自动补位。他看了看我,心领神会地说:“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多,只有片段性的鞋底花纹。啊,不,等等。”
林涛的短信响了,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信心满满地说:“我刚刚收到消息,死者的挎包上提取到了非这一家三口的新鲜指纹,这是重大突破。我们不仅有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了,而且还有法庭证据了。”
痕迹检验又要立功了,这是好事。
林涛接着说:“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三名犯罪嫌疑人冒充快递骗开现场大门,进入现场后,两人对曹静进行约束,一人进屋翻找财物。结合报案人反映的情况,当晚十一点二十分,死者叫了一声。于是,凶手杀害了两人,逃离了现场。现在看,凶手应该是谋财,之所以会选择这一家,而且用送奶粉当幌子,应该有过充分的踩点。所以我觉得,程子砚下一步只需要对前几天的小区监控进行观察,寻找非本小区之内的,近几天总是进入小区的陌生人,应该就可以破案了。”
“好,没问题。”程子砚收拾电脑,信心满满地离开。
林涛看看我,像是征求我的意见。但是我现在的思绪很乱,怎么理都理不清楚,于是说:“不如我们回去再想想,明早再说。”
这么密集的工作,让我们缺乏时间去思考,尤其是这么复杂的案件,不去思考更是不容易厘清思路。我和林涛都知道,之前我们所叙述的案发过程中,漏洞百出。只不过在没有思考出头绪之前,也只有按照最有可能的犯罪动机去调查,也就是侵财。而如果是侵财案件,最有可能突破的,就是对于疑似踩点人的排查。因为有指纹作为甄别依据,所以也不会担心办错案。
而对于我们这些负责现场勘查、尸体检验的人来说,不可能只指望着侦查部门通过这个方法去突破案件。如果能突破固然是好,但如果方向有问题,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金三银五不过十”是有科学依据的。
所以,回到宾馆,我们并没有闲着。我和林涛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互相补充着想法和疑问,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带着疑问,我们分别陷入了沉思,甚至在睡眠中,都在模拟着现场案发的情况。我们休息了四个小时,就赶早来到了专案组。
经过一夜的奋战,大家都很疲劳,尤其是程子砚。而且,从程子砚沮丧的表情当中,我们也知道她是一无所获的。不错,程子砚没有成果,就说明我们新分析的结论更增添了一份正确的可能。
我也不拖沓,直奔主题地对强局长说:“我们之前制定的侦查方向可能是错误的。责任在我们,因为我们之前并没有吃透这个案件,之前的分析,有大量的疑点没有解决。”
“什么疑点?”强局长问。
我说:“我们从现场痕迹开始说起。现场有戴手套的两个人控制被害人,还有一个没戴手套的人去杀害婴儿。按理说,翻动现场的,应该是没戴手套的人,因为他没有约束被害人的任务。可是,现场柜子门上有血手套印,却没有指纹。说明现场翻动柜子的,是已经用刀杀过人的戴手套的凶手。而没戴手套的凶手在里屋杀害了婴儿,又到客厅去翻动钱包,留下指纹。在客厅杀人的,去房间翻动;在房间杀人的,去客厅翻动,这让人很不能理解。这是疑点之一。”
我说得可能有点绕,不过也因为案情本身就很绕,所以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我接着说:“现场书房门口全是血,但是凶手居然没有踩到血而留下血足迹。这说明凶手在书房翻动的速度非常快,在血泊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就离开了。那么,这么粗的翻动,又有什么意义呢?同样,我们见过威逼抢劫的案件,都没有翻动。因为翻动是一件效率很低的劫财方式。曹静已经被控制住了,而且根据调查,也没有怎么大喊大叫,那么凶手为什么要翻动?直接逼问她银行卡密码,然后拿走银行卡不是效率最高的做法吗?事实证明,除了银行卡,曹静家并没有值钱的东西。而现场情况呢,凶手不但没有拿走iPad之类还算值钱的小件,也没有直接拿走挎包,没有触碰银行卡,而仅仅拿走了千元现金。这种劫财方式,让人很不能理解吧。”
“我想起了前不久我们办的伪装成劫财的案件,异曲同工。”大宝
说。
我对大宝点了点头说:“第三个问题,也是核心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只有三个月大的、毫无认知能力的婴儿?”
“这确实是个问题。”强局长说,“我之前简单地认为,可能是因为孩子啼哭,凶手才灭口的。”
“不可能。”我说,“邻居听见了曹静的喊叫,听不见孩子的哭声?而且,对于任何住处,听见小孩子的啼哭,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孩子的啼哭并不可能引起邻居的警觉,杀害婴儿毫无必要。另外,孩子的胃里有不少奶,尿不湿也是干净的。正常情况下,吃饱的、没有排泄的婴儿只会去睡觉,为什么会啼哭?”
“那为什么杀害婴儿?”强局长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搁置。”我说,“第四个问题,尸检说明曹静开始被控制在跪姿体位,突然开始反抗,甚至导致肩关节脱位,这又是为什么?挎包就在她的身边,银行卡都没有动,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她为什么突然反抗?”
“因为孩子?”强局长说。
我微微一笑说:“另外,凶手为什么要拿走一条毛巾,毛巾上为什么没有血,凶手如何知道家里缺奶需要买了?这都是问题,而且都是没有解释的问题。”
强局长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觉得我们要捋一捋顺序。”我说,“有一点要事先说明。死者的双侧颈动脉都断裂了,所以拔刀以后,双侧颈部都会有喷溅血迹出来,在死者附近的凶手,手上一定带有血。首先看不戴手套的凶手,他自始至终没有血,说明他杀死了婴儿,翻动了客厅的钱包,拿了毛巾。因为以上物件没有黏附血迹。而戴手套的凶手,控制了曹静,捅死了曹静,翻动了衣柜,负责开门、关门逃离。其次,曹静的约束伤很明显,说明被约束的时间长。那么这么长时间,她被约束,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强局长不愿意继续思考了,希望我们直接说出答案。
我说:“想要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只有一条思路可以走下去,可以解释所有的疑点。”
“愿闻其详。”
我说:“三名凶手一起到了现场,伪装成快递。但是哪有三个人一起送快递的?所以那个没戴手套的,应该就是抱着快递盒子的人。”
“快递盒子下端被摔碎了,而且泡沫面本身就难以留下指纹。”林涛解释道。
我接着说:“因为这个天气戴个手套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一名凶手没有戴手套。在骗开大门后,三名凶手一起进入。一名不戴手套拿匕首的凶手用匕首把曹静威逼到了书房门口,然后两名戴手套的凶手把曹静控制在书房门口,让她跪着。不过,他们并不是为了逼要钱财,而是约束控制,让不戴手套的凶手去房间杀害婴儿。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杀婴儿。”
强局长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并没有打断我。
我说:“可能是摇篮的吱呀声,引起了曹静的注意,曹静意识到了凶手的目的,于是开始激烈反抗。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欲望可以激起她所有的潜能。但是毕竟有两个人约束,她没有能够挣脱,于是发出了尖叫。我觉得那声尖叫一定是极其恐怖的,所以让其中一个凶手下意识地拔刀把她的颈部刺了一个对穿。虽然是突然发生的情况,但是凶手显然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并且对杀人后需要做的事情早就有了预案。不戴手套的凶手立即跑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大家注意,之所以说是预谋好的,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不戴手套的凶手一直都没有触碰可以留下指纹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不戴手套是有风险的。于是,翻动的事情他不去做,而是交给了戴手套的另外两个凶手。凶手们翻动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们根本不想拿钱,iPad都没有拿,只是为了伪造一个侵财现场。在血泊形成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翻动,离开了现场。没戴手套的凶手,显然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他又扫视了一下现场,发现了客厅的挎包。抢劫案件连挎包都不翻动显然是说不过去的。此时这个凶手来不及也不敢喊已经在大门外的其他凶手,于是自己拿出了钱包里的钱。他是有侥幸心理的,没想到这个侥幸心理,就让他留下了致命证据。”
“说得很好。”强局长说,“不过你好像忘了解释毛巾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一笑,说:“既然拿一条毛巾不是去擦血,那么拿毛巾这个动作就是毫无意义的。毫无意义的动作,只有可能是在伪装。”
“伪装什么?”
“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在伪装什么。”我说,“但是昨晚一梦,我就明白了。”
“不要迷信。”林涛说。
我哈哈一笑说:“其实很简单,这条毛巾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就看它在什么地方。这条毛巾是在公用厕所的男厕里被发现的,所以,凶手是在伪装他进入了男厕。”
“伪装他进入男厕干吗?”大宝托着下巴问。
大家一起看着大宝。
大宝恍然大悟说:“哦!是女人作案!可是一共三个人呢,会不会有男有女啊?”
我摇摇头说:“不,都是女人。只要有一个男人,都不会用毛巾这样伪装。”
“女人,用匕首把被害人脖子扎了个对穿,是不是残忍了点?”强局长有些迟疑。
我说:“女人也有硬心肠的。除了毛巾这一条线索,还有其他迹象可以证明是女人作案。第一,三个凶手,分配了两个人去约束一个那么瘦弱的女性,显然是心理不自信。第二,毕竟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如果不是女人,很难让一个年轻母亲放下戒备去开门。本来十一点多送快递就不太正常,奶粉又不是外卖。”
“三个女人,去杀一个婴儿。”强局长说,“看来突破口在石远征身上了。”
杀害婴儿的案件,要么就是杀亲案件,要么就是凶手和婴儿的父母有仇。曹静不擅交际,又有几个月没有回到社会。那么,仇恨自然是从石远征这里来。而石远征又会引来什么矛盾去杀小孩?而且矛盾对方是女人?
案件自然而然地指向了“情仇”。
当我来到留置室的时候,石远征正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我坐到他的身边,问:“你和曹静最后一次通话,说的是什么?”
“我说了很多遍了。”石远征有气无力地说,“曹静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还要过两天。她说家里没奶粉、没米糊了,我说我明天叫店家送去。就这些。”
“然后你把这些话说给谁听了?”我追问道。
石远征眼神有一些闪烁,但很快镇定下来,说:“谁也没说。”
“你说了。”我说,“你是用宾馆电话和别人通话时说的。需要我们去你出差地的宾馆查吗?还是你自己说?”
“你们在怀疑什么?不可能的。”石远征若有所思。
我说:“凶手是冒充送奶粉、送米糊的进入现场的。你觉得,若不是你告诉凶手这一细节,那么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石远征全身在抖。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说,“我们可以去甄别。你的妻子、孩子暴毙,你还在为你的那一点丑事遮挡?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来问我?折磨我吗?”石远征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微微一笑说:“我在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石远征盯着我看了半天,气势已经崩塌,哽咽着问我:“真的是她干的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有想到的是,主要作案人是一个富家大小姐——顾明珠。
顾明珠的父亲身家数亿,她从小就在富足的环境里长大。家里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这也就让她养成了任性骄纵的性格,不管她犯下什么错误,都有父亲拿钱去摆平。所以在她的眼里,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四个多月前,顾明珠在酒吧里认识了石远征。石远征身材高挑,长相出众,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而且还是政府官员。石远征的这一切属性,都是顾明珠青睐的。开放胆大的顾明珠,遇上老婆怀胎已九个月的石远征,故事就从那一夜开始发生了。
在曹静临产的那一个月里,石远征和顾明珠秘密打得火热。可是在曹静一生下小石头后,石远征的心立即被收了回来。
石远征此时已经意识到,他是个有妻子、孩子的人,他该收心了。原本石远征认为这个富家女不过就是玩玩他,很好甩,可没想到这个顾明珠居然真的动了感情。在多次交涉后,石远征明确地告诉顾明珠,他的人生里,是少不了小石头的。为了小石头,他只有离开顾明珠。
被伤害的顾明珠,并没有去记恨石远征,而是把这笔账,全部算在了刚刚出世的小石头身上。
夜夜泡吧的顾明珠,有一天遇见了自己曾经的闺密、现在的服刑回归人员韦欢欢。这个因为参与恶势力团伙而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的小太妹,为了不白白吃、喝、用顾明珠的,给顾明珠当起了军师,出起了主意。
毕竟是被打击处理过的人员,韦欢欢勾结了自己的一个狱友,给顾明珠设计了一场“完美犯罪”,去杀掉那个抢走她情郎的小石头。
她们在一起讨论,如何伪装现场,如何伪装性别,如何不留下证据,精心预谋了一个多礼拜。而这一天,机会来了。
石远征这天出差,顾明珠给他打电话诉苦。石远征知道漫游话费挺贵的,就用宾馆电话给顾明珠回了过去。正聊着,曹静打通了石远征的手机,于是石远征只有把电话听筒搁在一边,用手机敷衍了自己老婆几句。而这些通话,被电话里的顾明珠听了个正着。
“冒充快递送奶粉、送米糊,这不就是最好的进入方式吗?”住在顾明珠家的韦欢欢一听见这个信息,立即兴奋了起来,“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进他家,这不就是天赐良机?”
三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开始她们的罪恶。
曹静在猫眼里看见奶粉和米糊,又看到送快递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警惕心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当她打开大门的时候,她母子二人的悲惨命运也就此开始。
这三个残暴的女孩,居然把杀死婴儿作为一种神圣的复仇任务。顾明珠直接作为执行者,去终结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的生命。顾明珠刚开始有一些犹豫,但是伸出罪恶之手的时候,突然变得异常冷静。杀害婴儿的动作,让摇床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这让在外面不知怎么回事的曹静顿时醒悟。
三个年轻女子,如果不是来害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
于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曹静开始剧烈挣扎。甚至在挣扎的时候,都忘记了喊叫。可是,面对两个年轻的小太妹,曹静剧烈挣扎的结果,是导致自己肩关节脱位了。剧烈的身体疼痛,以及对儿子强烈的担心从曹静的胸口爆发了出来,化成一声恐怖的尖叫声。
这声尖叫,让韦欢欢顿时乱了阵脚。她拔出已经插回腰间的匕首,下意识地向曹静刺去。
那是一把军刺,是顾明珠父亲收藏的正宗货。
于是,一刀就刺穿了曹静的脖子。
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这让三个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可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最冷静的居然是没有前科劣迹的顾明珠。她指挥着三个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布置现场,并且逃离。甚至非常冷静地按照原定计划,把毛巾扔进了男厕。
而石远征从抵达自家看见门口泡沫盒子的时候,就开始怀疑顾明珠了。不过在他的心里,那个只有二十岁的小姑娘,绝对干不出如此血腥残暴之事。她是那么小鸟依人,怎么可能是个冷血杀手?另外,老婆怀孕,自己出去乱搞,然后害死了老婆、孩子,这种想法从一开始进入石远征脑海里的时候,就被石远征主动屏蔽了。他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
在获取顾明珠的资料之后,警方立即对顾明珠进行了外围控制,并且秘密调查她的社会关系。其实不用调查就已经一目了然了,因为顾明珠自己的公寓里,现在就住着三个小姑娘,其中两个是刑满释放人员。
在警方实施抓捕之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三名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就纷纷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在审讯的同时,警方对顾明珠的住所进行了搜查,在阳台一个废旧花盆里,找出了血衣、血手套和一把匕首。在进行潜血DNA实验之前,警方就确定了犯罪。因为那把匕首,和韩亮画出来的一模一样。
坐在勘查车上的我们,传阅着几名当事人和犯罪嫌疑人的笔录复印件。看完后的我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天下男人就没一个好的。”陈诗羽就差没把笔录给摔了,愤愤地说,“下半身动物!早晚要遭报应!”
林涛没有反驳她
,说道:“老人说得对,‘十命九奸’。作孽啊!一段孽缘,害死了两条无辜生命。不知道这个石远征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还是活得简单点比较好。”大宝说。
我没有答话,一是因为不知道这个话题该怎么接下去,二是我的思绪已经从这个案子里走了出来,我所关心的,还是那三起未破案件,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回到龙番后,我就去了胡科长的办公室。昨天晚上,胡科长就答应我,把这一个多礼拜以来各个侦查组调查的情况复印给我。
按照赵局长的指示,专案民警利用这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对三名死者的历史故事进行充分调查,调查结果在昨天晚上汇总。
既然以前的调查显示三名死者之间绝对没有任何瓜葛,那么我的全部希望就集中在他们的生平调查上了。如果还是找不出端倪,这三起案件就更加没有串并依据了。
当我抱着一大摞卷宗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也顾不上吃饭,开始一本本地看了起来。材料很多,为了不弄乱,我逐本编号,并且把一些对这个人物生平有影响的事件统统记录下来。
有大宝和林涛帮我,这些工作也算是做得有条不紊。
因为调查死者生平情况,是由云泰女鬼案件萌生的启发,所以我在看调查情况的时候,特别注重这些死者以前做的亏心事。
有了这些重点,线索很快就摸上来了。当我们的白板被写满的时候,三名死者的共同点也就浮出了水面。
其实每个人的生平只要被详细调查,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但是这三名死者的不光彩,已经不仅仅是不光彩那么简单了。
第一名死者苏诗,前期的调查,只知道她是个离异的女人,曾有一个女儿夭折了。但是详细调查后得知,苏诗的女儿正是因为苏诗的粗心大意而死亡的。两年前,苏诗开车带女儿去办事。此事涉及苏诗的工作前途,所以心急火燎的苏诗到了地点就锁车跑上了办公楼,忘记了自己未满一周的女儿还在车里。当时正是天气最热的夏季,等苏诗想起自己女儿还在车里,跑下楼去的时候,女儿早已神志不清。送往医院后,经数天抢救无效,女儿因热射病而夭折了。不过,这件事情苏诗家里处置得很低调。丈夫虽和她离婚,但是家人并没有报警。因为医院开出了疾病死亡(中暑)的死亡证明,所以并没有司法机关介入。倒是当时有一些风传,但是也随着时间就渐渐平息了。这件事情是后来侦查员反复做通苏诗前夫的工作,才获取到的准确消息。
第二名死者乐天一,前期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在深入调查之后,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乐天一是学生物制药的,毕业以后一直在一家膨化食品厂做技术员。两年前,有两个孩童因为吃零食而中毒,虽然都挽救回了生命,但是有一名孩童还是留下了终生残疾。家属报警后,警方对此案进行了深入调查,最后有线索指向是乐天一管理的某车间生产出的零食可能有问题。但因为家属报案晚了,很多证据已经被销毁,而且因为个体差异,并没有出现其他孩童中毒的情况,所以怀疑归怀疑,并没有证据证明孩童的中毒一定是因为乐天一的车间零食出现了问题。后来法庭出面调解,这个零食厂开除了乐天一,只赔了孩童家长一笔钱了事。乐天一后来又到现在的龙崎生物制品公司任职,之所以能任职,也是因为之前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第三个死者刘三好的亏心事倒是一目了然。刘三好游手好闲,别说孝顺母亲了,他只会找他母亲要钱。几个月前,刘三好的母亲感冒加重,直至卧床,但因为刘三好连续一两个月没有回家,所以也没人发现。直到邻居闻见了臭味,才破门而入,发现刘三好的母亲早已死去多日。这件事情倒是周围居民尽人皆知。当然,刘三好还有其他很多劣迹,甚至违法行为,以至于我们的大半块白板写上的都是他的事情。不过,真正能称得上丧尽天良的,就是这一件。
在看完白板之后,我把卷宗往桌上一摔,说:“很显然,这三个人的共同点就在这里了。他们都干过亏心事。苏诗是没有母亲的责任感,害死幼小的女儿;乐天一是没有社会责任感,害到了无辜儿童;刘三好是没有家庭责任感,不赡养老人,最终害死了老人。我想啊,应该是有人替天行道来惩罚他们了。”
“有可能。”林涛说,“不过,昨天晚上汇总之后,赵局长他们也怀疑这个共同点。相对于其他牵强附会的共同点来说,这个是最突出的。不过仅仅是这个共同点,依旧没有串并的依据。”
“是啊,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呢。”大宝说,“比如,这三个人的亏心事,除了刘三好,其他都挺隐秘的。”
“不错。”林涛插话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的话,他也真够厉害的。我们一个警队一个星期才调查出来的事情,他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这倒也是。”我说,“仅是调查这一点,就有够忙的。”
“即便能调查出来,”大宝说,“那么他又是怎么让这三个人心甘情愿地到指定地点接受屠戮的呢?”
我的心里所想和大宝一样,如果他们三个的共同点真的是这个,那么这两个问题就是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难题。
“有问题不要紧,查呗。”我说。
“我听说,赵局长又把侦查方向调整到死者失踪前的联系人了。”林涛说,“他们也想到了大宝说的第二点。如果这个点能突破,不仅能串并案件,而且还能直接破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继续寻找三起案件其他的共同点。”我说,“客观的共同点,比如尸体情况、现场情况、物证情况。如果我们能找到客观的共同点,也算是可以推进案件的侦办工作。”
“只是最近实在太忙了。”林涛摊摊手。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抓紧,我们要把主动权拿回来。”我说,“绝对不能再给凶手时间去杀害下一个人了!”
林涛和大宝同时瞪起了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指的是我的乌鸦嘴。
可是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我的手机果断响了起来。
来电号码是龙番市公安局法医科胡科长。
凌晨一点半,胡科长来电话,还能是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