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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吊瓶

简皙挂断电话,转身问陆悍骁要车钥匙。

“我不给,你喝酒了,我找人送你回去。”陆悍骁立场坚定。

简皙着急,“你给我喝的那叫果汁好吗?快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陆悍骁负手环胸,笑得吊儿郎当。

“你不给是吧?”简皙也不怕,伸手就去挠他。

“我靠!痒我!”陆悍骁弯腰,扭肩,腿还直哆嗦,直接呈现小儿麻痹姿态。

简皙把他挠到墙角,在他衣服兜里找到了钥匙。

陆悍骁怕痒,是他帅气人生里的一个隐疾,“我靠,我这清白男儿身就被你给毁了。”

简皙嫌电梯难等,直接走的楼梯。

陆悍骁:“喂,你开车慢点!那车我才买回来三天!”

简皙心思特别急,半小时的车程只花了二十分钟,她老远就看到贺燃的身影伫立在夜色朦胧里,被小区路灯一笼罩,像极了电影里一帧帧切过的慢镜头。

贺燃在原地抽烟,看到车灯就转过身,确定了来人,他快步迎来。

简皙急急下车,没几步就被贺燃搂了个满怀。

“你妈骂你了吗?心情是不是难受了?你千万别跟父母闹矛盾,说什么你就听着,受了委屈,你就回来揍我,我给你发泄。”

贺燃说得飞快,把人抱得很紧。

简皙头埋在他胸口,闻言抬起头,刚要笑,就愣住。

“你脸怎么了?”

这会借着光近了才发现,贺燃脸上好多道横横竖竖的小血口子。

“没什么。”他转过脸,用手抵了抵鼻子。

“跟人打架弄的?”简皙问。

贺燃把头重重一点,表情豁然开朗,“对,对,打了一架。”

简皙冷冷笑,“是和奥特曼还是灰太狼啊?”

贺燃没忍住笑出了声,说了实话:“爬树弄的。你们小区那棵大槐树,看着光秃秃,爬上去到处都是枝桠,划了我满脸。”

他语气轻松,简皙却听得不是滋味,沉默了,低头了,鼻尖就这么慢慢酸了。

贺燃一看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还哭上了?被我爬树技能感动的?”

简皙哑声:“……贺老大。”

“哎呦我天。”贺燃一阵感慨,赶紧把她重新搂进怀里,“乖乖乖,老大不是在这吗。”

简皙觉得满心都是蜜糖,撒娇道:“我饿了。”

“你晚上没吃饭啊?”

“在我爸那儿吃的,胡萝卜炒肉,不爱吃。”

贺燃满嘴应答,“行,回家我给你做面条。”

简皙闷声,“我要吃两碗。”

两人回公寓之后,贺燃直奔主题,拉开冰箱一看,食材还算多。

“西红柿鸡蛋行吗?”

简皙正在卧室换衣服,“行,鸡蛋打两个。”

贺燃笑,“还挺能吃。”

简皙走出来,一晚上的不快在他面前都化成了孩子气,“今晚我受伤有点猛,不吃多点好不了。”

贺燃这回没笑了,他低头搅鸡蛋,筷子和碗轻轻碰着。

“简皙,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简皙快问快答,蹿到贺燃面前,挺正式地把两手搭在他肩膀上,“跟你在一起就不委屈!真的!我保证!”

贺燃嘴角弯着,眼里全是她飞扬的神采,纯真炽热,灼心极了。

他举着碗筷,手不得空,“做什么保证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真的啊?”简皙突然把脸凑近,鼻尖都快蹭上鼻尖了,“我说什么你都信?”

“真的。”贺燃继续搅鸡蛋,蛋液唰唰唰。

“我觉得你长得挺丑。”简皙突然正儿八经道。

贺燃瞥她一眼,也不恼,“哦,丑就丑呗。”

简皙:“……”

贺燃绷着笑,风轻云淡地在她耳边落话,“只要中用就行,我看你晚上对着我的身体就很来劲。”

简皙身子就跟过电似的,手在他腰侧轻轻一掐,“怎么练的啊这腹肌,磕手疼。”

贺燃笑,“年轻时候喜欢运动折腾,请了个私教一周去几趟,用钱堆出来的能不硬么。”

简皙看着他把锅架上,倒油加热,西红柿切得整整齐齐。

“你以前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都做一点,运气好,正好那两年碰上政策扶持,靠地产发了家,之后也在国外倒腾公司收购,有些企业市值一夜能翻好几倍,我们就从中低价买股,操盘获利。”

贺燃说这些的时候,正好水开,锅盖一揭,热气奔向油烟机。

他把准备好的面条匀进锅里,没一点波澜起伏的情绪。

简皙张了张嘴,有些事情想问又不敢问。

那后来呢,为什么会落魄?

贺燃像是看穿了一般,继续娓娓而谈,“我公司的失利,与管理,资金链这些都没关系,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堂兄,被引荐到公司,他有才,为人也过得去,我渐渐放了一些权给他。结局就是他吃里扒外,让当时的一桩业务直接巨额亏损,我难辞其咎,在董事会上被弹劾出局。”

他边说边用筷子轻轻搅动面条,无关紧要的语气,没有一丝遇挫的悲伤。

贺燃感觉到腰上的软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于是侧头笑道:“心疼老公了?”

简皙微微咬唇,“谁是你老婆了,臭不要脸。”

虽然背对着,但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在绽大。

“哎呦,铁石心肠,你是不是没看过爱情小说啊?我这标准的男主范,你咋不心疼呢?”

简皙拧眉,嘴角却弯着,“谁让你当小说男主角了,你是我一个人的。”

贺燃听得心里美,腰上的紧箍感一路攀岩,把心脏撞得哐哐响。

“简皙。”他哑声问:“你真的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啊。”

“我暂时不能给你一个好生活。”

“在这个‘暂时’停掉之前,我能养活自己。”

贺燃夹面条的手有点抖,从指尖到手腕,控制不住一般。

简皙毫不犹豫地将手覆盖上去,“贺老大,再动面条就洒了。”

两个人相交相叠,统一频率地将面条夹在碗里。

简皙抬头冲他笑,“好香!”

这一晚,贺燃没有留宿她家,借口有事,陪她睡着后,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牙蹄路,贺燃在门口抽了支烟,这两日天气回暖,无论白天黑夜,日光与月光齐齐亮堂,老人说这叫开雪眼,应该就快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

贺燃的烟只抽到一半,门“吱呀”一声推开,外婆的嗓门又绕梁三日了。

“我一闻这味道就知道肯定是你躲门口抽烟,大冬天的你熏蚊子呢?”

贺燃靠着门栏笑,“蚊子没熏着,熏出了一个老太太。”

“你就贫。”外婆扯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拖,“给我进屋去,冻感冒了我还得给你熬姜汤,别给我找事儿!”

贺燃蹲身将烟头往地上碾熄,然后又捡起丢在了门口的垃圾篓里,“我靠,小老太你力气很大啊,跳广场舞跳的吧。”

外婆去厨房端甜酒,出来就看到贺燃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哎呦,你又给我捣乱,起开起开,我给你找。”

贺燃袖子挽了半截,平静道:“外婆,我那身西装哪去了?”

外婆一怔,皱纹满布的双眼定在他脸上。

半晌才说:“在柜子里。”

衣服被收拾保养得很好,有棱有角地叠着,外婆从压箱底拿出来撑开,还跟新的一样,三年前贺燃事业破败,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穿过正装。

“行了,您早点睡。”贺燃接过衣服,笑着对外婆说:“明天我出去找工作,中午别给我留饭菜。”

外婆嘴上说着,“成天不归家,我还懒得留呢。”

但她衰老的脸上,岁月痕迹此刻却遮挡不住声色动容。

第二天,贺燃按着之前累积下来的招聘信息,从条件最好的一家开始。

年底不是招聘热期,他也算早有准备,在以电话方式与人事员取得初步肯定后,再拿着简历信息上门应聘。

“您的学历是本科,对不起,我们管理岗位最低要求是硕士。”

“您的管理经验有十年,抱歉,我司暂时没有合适岗位。”

“对不起,我们需要相应的业务证书。”

一上午跑了几家,托词几乎一致。

贺燃西装笔挺,修剪齐整,一身正装足以将气质全然烘托。

时隔三年,贺燃再次征途他丧失已久的人生,有心去承受尖锐的现实。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下午,正当他准备空手而归,明日再战时,一家做电动车的公司给他打来了电话。

那负责人的声音十分之咆哮,指点江山一般的语气通知贺燃被录用了,并给了他一个地址,让其马上赶到。

地方贺燃知道,离他待的地方不算远,是家中档饭店。

见到电话人,自称王总,长相和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你你,现在进入我们的考核期,明天我跟下面说声,给你把入职手续办了。”王总体胖,大肚腩鲜有外套能扣上。

他把贺燃往饭店一包厢里领,用简短的时间交待了番,“今儿是跟政府部门吃饭,带你长长见识,多多学习,待会敬酒的时候,看着点眼色。”

贺燃差不多知道自己今天的角色了。

做生意最怕和政府部门打交道,尤其是基层一些分属职责机关,屁点大的官位,官腔拿捏的比谁都厉害。

“来来来,让我们齐举酒杯,敬主任!那谁,都把酒给满上。”

贺燃是在江湖厮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套路一清二楚,懂得投其所好,也深知酒桌“文化”。

倒酒前必须敬杯,领导说话那可是圣旨,最爱看别人巴结谄媚。

贺燃是个懂路子的人,大小领导轮番陪下来,早就超了一斤白酒的量。

他尚且撑得住,去洗手间缴了两次水费,继续神采奕奕卖力表现。

王总对他赞不绝口,直夸他有眼劲,“叫,叫贺燃是吧?把税务的领导伺候好喽,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种储备人才。”

贺燃也是客气殷勤,抡起酒杯仰头干净,“还得多仰仗王总关心。”

王总觉得特有面子,笑哈哈地拍着贺燃的肩,“好好好,那个,等下去唱歌,你得让李主任把酒喝好喽。”

贺燃二话不说,把自己酒杯满上,抬手对着上座的主任一伸,“难得有机会跟您这种人物学习,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仰头,五十多度的酒精烫过喉道。

贺燃手指暗暗抠紧了桌角,才把胃里的翻涌给压下去。

一轮鸡飞狗跳的饭局持续到快八点才结束。完事后又一堆人前呼后拥着去了楼上的KTV,吃饭时候干的是白酒,这会子轮到啤酒了。

贺燃撑着一股劲,硬是没当场倒下。

最后帮着把醉醺醺的贵宾主任给抬上车,一身大汗却发现,车不够坐了。

王总语气佯装抱歉,“小贺啊,那就委屈你了,看方不方便打个车走,回头车费找财务报销。”

贺燃笑得客气,“领导,您忙你的,我自个儿招呼自己。”

“懂事懂事!”王总眼角皱纹斜上飞,胖墩的身子往车里钻,“一定给你报销啊!”

贺燃不停点头,帮着关上车门,直到车灯消失拐角,他终于扛不住地倒在地上。

酒精后劲起来了,头是昏的,胃跟压了千斤顶一样直往下扯。

贺燃挣扎着摸出手机,打给了陆悍骁。

那头很快接了,语气炸胡似的,“哈喽我的燃,我在市图书馆看书呢,要不要一起来接受熏陶啊哈哈。”

贺燃颤着声音,脸色发白:“哥们,我撑不住了,把我弄走快。”

一句话是极限,他伏跪在地上“哇啦”一声吐得昏天暗地。

陆悍骁人在城东,没法马上赶去,他直接找了就近的熟人,赶紧去接贺燃。

过了十一点,贺燃在医院吊水到第二瓶,呕吐的症状才稍稍止住。

陆悍骁觉得这人太魔幻了,“你他妈是不是毛病啊,大晚上的买醉,我刚看到你都快吓呆了,你以为你还鲜嫩啊?演什么情深深雨蒙蒙。”

贺燃人还是醉的,身体的不适让他眉目紧皱。

陆悍骁又拿起诊断书看了看,“靠”了声,“急性胃穿孔,牛逼啊燃燃。”

如果贺燃此刻有点体力,一定跳起来把吊瓶塞他嘴里。

陆悍骁啧啧两声,门口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

简皙从妇产科跑下来,身上的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推门一见病床上蜷缩在一团的贺燃,差点没蹶过去。

陆悍骁一晚上被这俩口子整的都快疯了,“你怎么冒出来了?!”

简皙咽了咽喉咙,酸着声音说:“我同事告诉我的。他,他怎么喝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陆悍骁说,“你也别急,吊着水呢,没事。”

简皙走到贺燃面前,蹲下,仔细瞅他的脸,小声喊了句,“……贺老大……”

闭眼的人像是有所反应,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简皙。”

“嗯。”简皙哑声应了句。

他费劲地扯出一个笑,“以后出去不用跟人介绍老公是混混了。”

简皙一顿。

贺燃笑容更深了,“我找到工作了,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