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抬手将百刃的信扔进了大殿正中的香炉中,等看着火苗将信纸蚕食干净后才转身出了偏殿。
天刚蒙蒙亮,外面潮湿湿的,祁骁薄唇轻抿,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转身上了游廊。
还没拐进甬道祁骁就听见乾清宫侧门那里似有争执声,祁骁偏过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一溜小跑过去看了看,哑然道:“长……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祁骁眉头紧皱,跟了过去。
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轻易不许女子进入,且并未得皇帝宣召,乾清宫的侍卫不敢让敦肃长公主擅入,是以闹了起来。
敦肃长公主身着朝服,扶着女官,冷冷的看着侍卫首领,沉声道:“不用跟本宫说这些大道理!本宫在这宫里住着的时候,你大约还没出世呢,这宫里的规矩,本宫比你清楚,别说这乾清宫,就是宣德殿,本宫当年也是去得的。”
侍卫首领急出了一头的汗,敦肃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他自然也清楚,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上面刚说下的,严守各宫宫门,无召不得进出,偏这会儿敦肃长公主来了,他左右为难,不住的告饶:“殿下赎罪,属下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只是如今皇上正召见大臣,传信的人怕是不得入殿,殿下……”
敦肃长公主冷笑,不等她说话时祁骁已经出来了,祁骁扫了众侍卫一眼,沉声道:“嫡长公主要进乾清宫,你们也敢拦?”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骁儿来的好,看看……你父皇的奴才拦着本宫,觉得本宫是刺客呢。”
侍卫首领连忙跪下告罪,敦肃长公主本就是来找祁骁的,如今目的达到,不再同下人纠缠,对祁骁沉声道:“跟我来。”
祁骁点头,姑侄俩撇下众人,慢慢的走到了不远处凉亭上,走上台阶时祁骁扶着敦肃长公主,宽大的朝服袖下,敦肃长公主反手一把抓住了祁骁的手腕,保养得当的纤纤细指掐进祁骁的皮肉中,祁骁看向敦肃长公主,敦肃长公主定定的看着祁骁,低声道:“岭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骁儿,我知道你喜欢百刃,但这次不一样。”
祁骁冷冷的看着敦肃长公主没说话,敦肃长公主心中越发着急,蹙眉低声呵斥:“你别犯糊涂!这么好的机会,皇帝岂会放过?且百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早就跟你说过,百刃身份贵重,同你一样,都是天潢贵胄!他受你欺辱一年有余,此番若真让他逃了,无异于放虎归山,等他真成了岭南王,你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甘愿承欢于你?别做梦了!等他缓过气儿来,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祁骁淡淡道:“且不说他不会害我,就是会……我也甘之如饴。”
敦肃长公主大怒,碍着众人她不敢高声训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点点汗水,压低声音道:“就算他不害你,那皇上呢?骁儿……现在你什么也不能做,哪怕你给百刃求一句情,他们也会抓住了,反过来告你一个通敌之罪!”
敦肃长公主知道祁骁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软下声调道:“骁儿,就是你不替你自己着想,也替姑母想一想吧……”,敦肃长公主眼中泛起泪光,哑声道:“我将你从小看到大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将你当做自己儿子一般?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百年之后,拿什么脸面去见你父皇母后?”
敦肃长公主一句话戳在祁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锥心彻骨。
敦肃长公主偏过头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醒醒吧,你跟他在一处也一年了,这就够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你也想想清楚啊,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等你登基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念一人?因为他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祁骁闭了闭眼,低声道:“姑母教训的是,我知道了。”
祁骁从未骗过敦肃长公主,她放下心来,轻声道:“我昨晚刚接着信就一直担心,担心你这孩子钻牛角尖,你既然明白就好了,好孩子,放心,只要你喜欢,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姑母也给你寻来。”
祁骁没接话,半晌沉声道:“姑母……替我看顾好柔嘉,她如今有身子了,受不得惊吓。”
敦肃长公主点头:“你放心,我早就派人去了,不用担心她,虽说文钰反了,但柔嘉到底是出门子的人了,皇帝不会跟一个女人过不去,且好歹……也有贺家这棵大树庇护着她呢。”
祁骁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敦肃长公主没来由的有些担忧,她拉紧祁骁的袖子,皱眉道:“骁儿,你可答应我了!绝不会替百刃遮掩,替他求情的!“
祁骁漠然道:“姑母放心,一会儿朝议,我一定会撇清干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我懂。”
乾清宫正殿中,皇帝面若冰霜,一言不发,人都到齐的时候祁骅才蹭了进来,他刚听说皇帝昨晚找过他,心里正慌着,偏生皇帝这会儿气大,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生气,抬手将茶盏狠狠的砸到了祁骅脚边,厉声呵斥:“不长进的东西!睡死了不成,现在才过来!”
祁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一句整话也说不出,祁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着众人淡淡道:“皇上息怒。”
福海禄连忙下来收拾茶盏,李文兴出列道:“皇上息怒,正事为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起来吧!”,祁骅如蒙大赦,连忙爬了起来缩到一边去了,李文兴复而道:“皇上,刚得了消息,世子百刃确实出逃了,天将亮未亮时,世子在府中放了一场大火,趁众人灭火之际,世子带着十几随从,轻装简行,一路出城了,据探子说,城外三处,共有不下五百人接应,现在……大约已经逃远了。”
皇帝冷笑不已:“好啊,文钰反了,百刃也要反……一年前,朕拨粮十万石,解了岭南的燃眉之急!而后又将百刃接到宫中,视同己出,哈哈……当皇子一般养了一整年,就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周德怡出列躬身道:“皇帝息怒,如今最要紧的是火速将世子追回,据岭南王府中侍女所说,昨晚曾有自称从岭南来的人找过世子,言谈中谈及“金印”二字,臣怀疑,当年太|祖赐于岭南的大印如今就在世子手中,世子本是岭南王嫡子,又是皇帝亲封的王世子,如今手握大印,逃回岭南后,无异于放虎归山,到时候……平乱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兵部侍郎出列:“臣附议。”
中书令出列:“臣附议。”
祁骅左右看了看,也低声道:“臣附议。”
祁骁扫了众人一眼,出列冷声道:“臣,自请出兵,捉拿世子百刃,以昭天威。”
此言一出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柔嘉和贺梓辰的婚事,众人都知道祁骁和百刃走的是很近的,皇帝的亲信本蓄势待发,只等着祁骁为百刃求情的时候狠狠的参他一本,谁也没想到,祁骁这个时候居然会落井下石,自请出征。
皇帝微微眯着眼,低声道:“太子身系社稷,不可以身犯险。”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沉声道:“臣昔日识人不清,竟将砒霜做蜜糖,如今知晓百刃狼子野心,不胜愧悔,只求亲手将百刃拿回,以偿昔日过错。”
皇帝定定的看着祁骁,忽而一笑:“好,下马能治,上马能战!这才是大襄的皇太子!太子所奏……朕准了。”
祁骁俯首:“臣谢恩。”
乾清宫里间阁子里,皇帝接过福海禄递上来的粳米粥搅了搅,福海禄欲言又止,犹豫道:“皇上……为何准了太子的请奏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这是故意落井下石,想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皇帝一笑:“那又如何?他急着自保,朕就成全他。”
福海禄急道:“为何要成全太子啊?皇上……这可是个好机会,只要将世子抓回,到时候严刑……不,到时候问审,不难问出太子曾帮扶过他,曾插手文钰造反之事啊!太子同世子亲厚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都知道,到时候大家心服口服,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太子的罪,这不好么?!”
皇帝嘲讽一笑:“你以为祁骁是傻子?能乖乖的等着祸及自身?他精着呢!你也看见了……百刃刚出事,他就忙不迭要想法子脱身,这样冷心冷情的东西,能等着百刃反咬他?这路子,定然是行不通的。”
福海禄一脸不解:“那……那就这么让太子去?岂不太便宜了他?”
皇帝冷笑:“谁说的……朕方才已经交代下去了,如今正在集结南征兵士,兵力短缺,没多余的人给太子,只能在皇城给太子拨一千禁军,剩下的……就让东宫自己出,如此,祁骁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两千兵士。”
皇帝诡谲一笑:“百刃的随从都是什么人?亡命之徒!他们都知道,只要出了皇城再被抓回来就是一个死,能不抵死相抗么?皇城中养着的这些兵士,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福海禄恍然大悟:“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鱼死网破!”
皇帝淡淡一笑:“朕可没这么说过,太子有两千精兵,百刃只有五百仵卒,怎么看拿回百刃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啊,就是他真的将百刃拿回来了,那也无妨,朕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百刃,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是因为太子,是因为祁骁,才害他一族覆灭!朕倒是要看看……那会儿的百刃,会不会想尽一切法子,置祁骁于死地。”
皇帝志得意满:“从祁骁和百刃纠缠不清时朕就知道,祁骁,早晚得死在百刃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熊了的静、blzy23两位姑娘的两个地雷,感谢墨柔姑娘的手榴弹,感谢blzy23、轩辕狗剩、alps、田家兔、小裤衩在加班几位姑娘的手榴弹
谢谢支持mua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