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面对着镜子在妆扮,小型的三面镜是石野贞一郎在一个月买给她的,而镜子旁边的大、小衣柜也是石野先生送的,只是不同时候从百货公司买回来。
房间里有四榻榻米的面积,而两间房间是同样大小的,装潢都很简洁,室内的装潢象征着年轻女性的气氛与色彩。四十八岁的石野贞一郎从室外进入了这个房间,就有沐浴春风里的绮丽感觉。
至于石野贞一郎的自宅,当然是更宽大了,但是,却无优柔感,只是充满着干燥乏味的气氛,虽然室内装潢价格昂贵,可是显得冷淡与褪色。和家人相处时,石野也并非很和谐,好象孤独地存在着,因此,在家中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冷却下来一般。
石野贞一郎很快换上了西装,而躺在榻榻米上,以一只手的手肘依靠在榻榻米上面抽着烟,不过,眼睛仍注视着仍在妆扮的这个女人的背姿。这年轻女人叫作梅谷千惠子。她所穿着的上衣和裙子都是很明亮的颜色,再配合她的化妆,显得更美丽。
在后面注视她化妆的石野先生的表情很和悦,与在家中对待黄脸婆的态度是迥然不同。
把梅谷千惠子迁移至此房居住已有一个月了。本来这位小姐也是在公司里服务。可是,自从与这位女人有了特殊关系之后,石野贞一郎就让她辞去工作,因此,同事们都不知道他俩的这种关系。这种事若传扬出去,或许会影响石野贞一郎的前途,而再也保不住他的课长宝座了,所以,他才会立即将这方面妥善安排,同事们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人发觉这位小姐的辞职是与石野课长有着密切的联系。石野贞一郎甚至希望将来更能出人头地。
石野的自宅位于大森,他的宅至位于丸之内的公司之间有电车路线,而金屋藏娇处并不在这条电车路线上。由此可见,石野贞一郎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另筑香巢,仍能考虑周到,不让春光外泄。石野把香巢安排于西大久保区域的一条小巷内,此地环境宁静,而让千惠子小姐居住于此,而且租房子与缴房租的一切手续都由千惠子小姐经手,石野贞一郎并不出面,他认为如此才不会泄漏他俩的关系。当两人要会面时,也是选择夜晚,从大马路进入这条巷子有着一段距离,而巷内又与另几条巷子交叉,因此,走在小巷子中也可伪装着只是过路人。石野贞一郎走在这条小巷内而快到千惠子的住宅时,总是会很拘谨的观望四周,认为都无人注意时才迅速地进入这个香巢。
所以,至今邻人未曾见过石野贞一郎,千惠子小姐也很了解这位情郎的谨慎行动。东京市内,人口众多,房屋密集,可是纵使隔壁邻人,也几乎没有寒暄,每个人的生活好象都孤立着——
“欧?”千惠子妆扮好了,因而面对镜子站了起来之后,转过身来注视着贞一郎,而脸上浮现满意的微笑。
“课长啊!今晚你又要告诉太太什么理由呢?”
贞一郎举起依靠在榻榻米上的手肘,而看了手表,才说:“九点钟!我可以对太太说,去涩谷看了一场电影才回来,这样就可以配合电影院散场的时间。”说着,起身将一件大衣套在小姐身上。
“可是,太太问你电影内容,你不会说明时可就麻烦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欣赏的电影内容,我随便说说就可以了!”
“哦?!你真会讲话!”说着,俩人对看着而开怀大笑。
千惠子走到门口,左顾右盼的查看有无可疑的人在注视,才回头对石野作了手势,这种信号是他俩都很熟悉的。
有时候,石野贞一郎从千惠子的住宅出来时,却阻止千惠子送他至门口;而当他们外出走路,也绝不会牵着手同行,因为不希望别人把他们看成是情侶,当然也不希望被人看到他俩人同行,这是,石野贞一郎谨慎之处,唯恐露出破绽。在千惠子小姐的住宅里,他们肆无忌惮地亲热着。可是一旦踏出门外,贞一郎就变成很怯懦的人,对于贞一郎这种作风,千惠子就视为爱情的表示而来接受,却不敢拒绝。
所以,千惠子往往是距离贞一郎五六步的随后跟随着,而伪装与贞一郎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各自行走。当贞一郎要达计程车回去时,千惠子也不敢站到计程车旁,仍保持距离的站在黑暗的角落来欢送。
十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晚上,并不寒冷,贞一郎又是走在前面,而千惠子小姐也依然与他保持距离的跟随在后,从巷内至汽车来往的大马路之间有六百公尺的距离,虽然也是夜晚,路上仍有少数的行人,可是,无人会以奇异的目光来注视石野和千惠子的关系。
与大马路距离一百公尺时,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突然向石野贞一郎点头,令石野惊骇着,从路灯依稀照射下,石野很快的看着这人就是同样居住在大森的杉山孝三。杉山的住宅和石野的住宅很接近,平常在路上相遇也会相互寒暄。
由于对方点头的关系,石野也拘于礼貌上而点头回礼,可是,当彼此擦身而拉之后,石野很快的心中产生悔意,心想自己为什么也要点头回礼呢?应该当作陌生人不必要和他点头,如果假装是陌生人,也许杉山会认为是自己认错了人,何况是在夜间的这种小巷内,认错人是有可能的。
石野又想着,我带上小姐出来才遇上这个邻居,对于这种偶然的相遇,深觉不妙而叹气,又想着杉山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西大久保走动呢?这样一想之后,心里就生一种怨恨杉山的无名火。杉山好象上某公司的职员。
石野很快地又想着,也许对方也有和我同样的思考,如此一再想了之后,石野贞一郎的脸色正转为暗淡。
石野贞一郎到了大马路,等着计程车时,脑中还在胡思乱想着刚才的那种场面,千惠子小姐也赶到石野的身旁。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千惠子压低声音而问,千惠子在后面好象也看清楚那个人。
“是邻居。”贞一郎也同样小声地回答。
“哦?”千惠子小姐吞了口水而很惊骇的又问:“没有关系吧?”好象在为石野担心一般。
“那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个人会不会对你太太谈起这件事?”
“我和他并无深交,因为是邻居,在路上碰了面时,也只是彼此打个招呼而已,我从未和他聊天。”
千惠子听了之后,好象也安心多了而不再说下去。石野在等待空车,可是,今晚却少有车子经过。当石野贞一郎要吩咐千惠子小姐尽快远离他身旁时,千惠子又问:
“喔!刚才哪个人会不会发觉我和课长一起出来的?”
这么一问,又使石野贞一郎再度惊骇,心想如果对方有这种感觉,也许会随便地向邻居们提起今晚的事。然而人言可畏,万一传到太太耳朵,麻烦可就大了。
“你不是和我保持了距离吗?”石野好像要确认一般地问着。
“是啊!”
“哪个人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不!他走得很快,好像没有注意看我。”
“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他一定没有注意到。”说着,石野喘了一口气,好象到此才安心下来一般。
“是吗?”
“我的判断不会错,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了!你别太靠近我身旁好不好?!”石野以眼色配合着讲话口气,而让千惠子注视着。千惠子就发出嗒嗒的鞋跟声音而远离了几步,这个时候,刚好有一辆显示空车标志的计程车驶过来。
坐在计程车内的石野贞一郎,又开始回想千惠子小姐所问的那几句活,也就是重新深入地想。石野最担心的是那位可恶的杉山孝三是否会向邻居或太太透露今晚九点多钟在西大久保与我相遇的事?是否会夸大其词地加油添醋地传扬出去?万一让太太知道这件事,怎么办?如果太太知道我并无西大久保一带的公事而且还带着小姐同行,也就更麻烦了!倘若这种事传扬到公司,我的课长地位立刻会受动摇,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石野又想着,刚才千惠子分明是说杉山孝三走得很快几乎没有注意到她,这句话应该是可靠的,他不会把我和走在背后约两三公尺距离的廿二岁的梅谷千惠子联想在一起呢?杉山也许认为这位小姐只是一般行人,因而连看一眼也没有,如果已察觉到我和小姐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投以好奇的眼光注视小姐。
石野贞一郎想到这里,才勉强地放心些,如果继续往坏的方面思考,只会增添不安感。计程车已驶至东京外围的环状线,石野将车窗稍微打开而让寒风吹入,又摇了几次头,好象是要换换气氛。
回到大森的自宅时,已经九点四十五分,按了电铃之后,门灯亮了,太太开门来迎接。
“你回来了。”太太的声音略微嗄哑,是个肥胖的女人,而刚才分手的梅谷千恵子是个身材动人的小姐。看到这个黄脸婆时,石野一下子转变为枯燥的心情。
“你今天回来迟了!”石野坐在门口脱鞋时,太太的这句话就好似从他的头顶上袭击而来。
“哎!因为在涩谷看了一场电影。”石野说着而很快地走进去。石野始终觉得家中的气氛很冷淡,心想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好感存在。
“要吃饭吗?”太太拿着要给石野更换的衣服来而问。
“在外面吃过了。”石野贞一郎尽量简单地回答,而肥胖的太太就露出不悦的表情,可是,并无进一步追究今晚的行踪,石野就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过了一会儿,才去睡觉。
翌日早晨,醒起来时,阳光正照射着纸门。而枕边有太太放置的当天报纸,石野从棉被里伸出手,将报纸拿在眼前。
——看家的年轻太太被谋杀。向岛区的窃盗杀人事件。
石野贞一郎很快地阅读之后,就将报纸置于枕边。
那就是昨晚大约九点半时,廿三岁的年轻太太正在看家,却在此时被闯入屋内的强盗杀死,过了一会儿,她的丈夫返家时才发现太太的尸体,而后立刻报案,现场是位于向岛区很小的住宅街,当年轻太太独自看家时发生的。不过,石野认为这种事经常发生,并无特殊感觉。
石野贞一郎又闭起眼睛想睡一会儿,可是,突然想到梅谷千惠子小姐,心想我的千惠子也是独自一人看家,这样一想之后,立刻睁开眼而心跳加快,心内有着极大的不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