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摇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平凡至极, 普通至极。
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父母一个月给个一两百的生活费,她和外婆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外婆虽疼她,但她的日子属实说不上有多好。
而且在那种落后的地方,会有很多思想落后的人和不懂事的孩子, “爸妈不要的”是许星摇已经习惯的一个称呼。被那些孩子围着欺负,也是她已经习惯了的。她常常等他们欺负完, 觉得无聊走了, 在外面静静地坐一会, 发会呆, 拍拍衣服上被推倒在地沾上的灰再回去。
外婆孤身一个老人,她不敢给外婆说, 但外婆看到她的伤口, 大概也猜到了, 总会叹一口气,然后说:“摇摇,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是啊,父不疼母不爱, 她没有别的路的。小时候她不喜欢读书,但是还是得逼着自己读下去。后来发现读书真的可以暂时让她忘记现实生活的痛哭, 她才慢慢爱上了读书。
因为许志国和周淑兰重男轻女, 所以他们不爱她;因为她不是男孩, 所以她得不到父母的爱——这个事实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了十几年。
即使她也会恨,也会怨,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命。
可是现在, 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告诉她,你根深蒂固的那些想法都是错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命不好,你不是得不到父母的爱,只是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你这十七年受的这些苦,都是错的。
许星摇攥紧了拳头,一股酸涩的情绪在心底里慢慢地蔓延开,直到涌到鼻尖,涌到眼角,她的眼尾迅速泛红。
原来这对夫妻的不停出现是因为这个啊……
一切都得到解释了。
许星摇微低着头,嘲讽地勾了下嘴角。
沈明诗一时间呼吸都轻了,她愤怒地看向周淑兰:“你还想带走我的孩子吗?我告诉你,你下半辈子就在牢里过吧,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花再多的功夫,我都要让你牢底坐穿!”
周淑兰脸色一白。
“我……你,你红口白牙地说瞎话,这孩子,这孩子是我捡的……”
“是吗?那不妨去验验你和星媛的dna?”沈明诗冷冷一笑,这个女人,真的是把他们都当成傻子看了!
“陆家律师跟你说的话,给你的律师函,你以为我们都是在开玩笑?”沈明诗继续道:“你别天真了。你,许志国,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法庭见吧!”
周淑兰被她的气势吓得退后了一步。
许星摇突然开口:“这位女士——”
两秒后,沈明诗才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她停止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星摇。
“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孩子,你和旖旖是双胞胎……亲子鉴定结果也有的,相信我,你真的是我们的孩子。这个女人——”她忍了忍对周淑兰的恨意,“她不是你妈妈,她是个偷换走了你的小偷!”
许星摇静静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许星摇从办公室离开后,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学校的小树林。
她需要静静。
很需要很需要。
沈明诗想跟她出来,被她强硬地拒绝了。
至于周淑兰,还在和沈明诗僵持着。
这次周淑兰竟然想趁陆家不备把许星摇带走,真的让沈明诗怒不可遏。
一样是母亲,沈明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恶毒!
丝毫没有对孩子的心疼啊!
所有她需要的鉴定结果都已经出来了,周淑兰和星媛,就是亲生母女!
而她从知道真相开始,就在为难星媛的去处,此刻竟都成了笑话!
看看周淑兰是怎么对她的女儿的?她凭什么对周淑兰的女儿那么好!
“周淑兰,我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沈明诗红着眼,咬着牙,“我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然后把你们送进监狱,让你的孩子成为无人照看的孤儿!”
涉及儿女,周淑兰终于是知道怕了,她摇着头,“你不能这样啊,那是你的孩子,你养了那么多年,你舍得吗?”
“你对我的女儿这样,我为什么舍不得?!”沈明诗说,“你不是要给我的女儿办退学吗?我也给你女儿办退学吧,她凭什么在贵族学校享受最好的教育?凭什么?”
她终于有了解气的感觉。
周淑兰疯了一样抓住她:“你不能这样啊……”
“滚开!”沈明诗嫌恶地甩开她。
被这种人碰一下她都嫌脏!
毛鸿运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不敢说,却把事情从头到尾地看完了。
他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蛇蝎的人。
也是这时,沈明诗不跟绝望的周淑兰纠缠了,她过来跟他说:“您是星摇的班主任吗?”
“我想问问她在学校的情况。”沈明诗对许星摇有满腔关心的欲望,却找不到方式去了解她。而毛鸿运是星摇的班主任,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毛鸿运有一种自己的孩子终于熬出头的感觉。
之前,许星摇从入学到现在,父母连个面都没露过,那孩子可怜得跟个孤儿一样的独立。现在好了,终于是,有人会爱她,会关心她了。
这份爱来的晚,来的迟,但只要到了就好。他作为老师,除了高兴还是高兴。现在就只是担心那孩子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爱,会不会受伤了,因为她的性子独、冷,性格又敏感,这样的孩子太脆弱了,脆弱到轻轻一击可能就会被击倒。
一上午过去,许星摇都没回教室。
中午她也不想去吃饭。
她静静地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看着树叶或是静止,或是被风吹动。
这些树叶,以后都会化作尘泥。人也是一样,死了以后烧掉了,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许星摇三个字,原来真的是个错误呀。
她的存在,她的十七年的人生,全都是错误。
许志国不是她父亲,周淑兰不是她母亲,许离不是她弟弟。
她的命不是不好,只是被改了……那又如何,被改了的命也是命,她的命就是不好。
许星摇自嘲地提了下嘴角。
“许星摇——”
一道慵懒的男声响起,尾音轻扬,像是来自天边的飘渺。
景延踩着树叶过来,发出了稀碎的“沙沙”声。
许星摇的神思被拽回,她愣愣抬头。
“你怎么在这。”景延问。
他知道沈明诗和周淑兰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猜到了大概。
陆家忍不住了。
找女儿不容易,尤其是许星摇这样的,她自有一股傲气,哪里是轻易想要回就要回的,而且触碰到她的底线反而会让她剧烈地抵抗。
他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戳了戳她,“难过吗?还是开心?或者是不知所措?”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闲,还来找她,明明原本都要回去了,但还是脚下一转,开始在学校里搜寻她的身影。
找了一圈,还好是找到了。
还挺会躲,躲来了这里。
这么多种情绪啊,她选一个吗?她哪有这么多种情绪呢。
许星摇认真地探寻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却很不幸地发现,她整颗心里见不到光亮,见不到颜色,只有一片黯淡的黑。
难过,开心,不知所措,都谈不上。是什么情绪,她也不知道。
许星摇轻吐一口气:“我挺好的,你回去吧。放学了,不饿吗?”
“你不饿啊?”景延反问,“我家今天没做饭,一起去吃?”
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无视了家里保姆已经做好的一大桌子饭。
“我不饿,不吃了。我先回去了,再见。”许星摇想逃离他,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景延会从她嘴里挖出一些她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
她不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任何人看。
任何人都不想。
她从景延面前走过,景延一把拉住她,“走什么。不想吃就不吃呗,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你两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就要走?我找你容易啊?”
“找我……做什么?”
景延快被这姑娘气死,他深呼吸:“你坐下,别急着走。”
许星摇被他桎梏着,不得不又坐了下来。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和防备。
景延实在是拿她没辙,想了半天,他才犹豫着说:“哎,许星摇,听说治疗心伤的话,可以以毒攻毒,以惨攻惨,不然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儿,看看你会不会好点儿?”
他从来没有过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的想法,这是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倾诉欲。或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让人……心疼?
不,是可怜。
嗯,对,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