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柔没有收到短信。
她这一夜睡得也不太好,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零星小雨,有雨滴落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闭着眼睛,眉心紧锁,好像梦到什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牙齿咬紧嘴唇。
蒋柔捂着额头,背脊渗出一层层冷汗,刚才梦里的气愤痛苦还没消散。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是梦。
陆湛只是没有联系自己,但不代表他就会变心啊。蒋柔枕着枕头吸一口气,说不出的庆幸和难过。
那一刻,她不禁想。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爱情这种东西?
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书不好看了,饭不好吃了,音乐也不好听了。就好像独自走在深渊里,无法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事,无时无刻不在想,心里压了一块沉重的石板,痛苦且焦灼。蒋柔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迟疑着开机,将“陆湛”从黑名单移除。她等了一会,也没有电话和短信进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蒋柔看见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她犹豫了几秒,没有拉黑,将手机关机。
多么奇怪的心理啊。不关机的话,每一分钟没有电话响起,那就是沉甸甸的折磨。关机的话,至少会觉得他打来了电话。
蒋柔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最终将被子猛地掀起坐了起来。
她受不了了。
蒋柔狠狠地摁开手机。
嗡嗡嗡,嗡嗡嗡。
陡然的震动让她手心发麻,一条条提示未接电话的短信窜了出来,蒋柔点开短信,看着那些号码,一时间愣住。然后她紧紧握住了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刚才窒息的黑暗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似乎有阳光照了进来。
——就是这么神奇。
良久,蒋柔抿了抿嘴唇,拨开凌乱的长发,霎时也不那么急躁了,将手机放在枕边,靠在床头。
唉。
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陆湛了。
明明一开始那么嫌弃…
嗡嗡嗡。
再一次震动,这次是电话。
蒋柔踌躇半刻,心脏咚咚咚跳着,终究按捺不住,手指停在屏幕边,划开接听。
两边都静了一瞬,陆湛好像也没想到这个电话会接似的。
陆湛:“你干什么不接我电话!?”
“蒋柔,你是不是过分了?你为什么不接老子电话!!?”寂静的夜里,夹杂着怒意和焦躁的粗哑声音在耳边炸开。
蒋柔愣住了。
——他还发火了?!他居然敢?!
蒋柔这就要挂电话。
“你敢挂电话你试试!!”陆湛恶狠狠威胁,说:“说话,我知道你听见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蒋柔轻轻地说:“是你说你没心情,不想我打扰你的。”
陆湛:“我什么时候说过?!”
蒋柔冷冰冰:“那天,车上,你说你现在没有任何心情。”
陆湛说:“我说的是没心情去旅行,后面的话我说过?是老子原话吗!?”
蒋柔说:“反正差不多就那个意思吧。”
“差不多那个意思?!”陆湛吸了口气,女人果然是脑补帝,说:“那这一个周你不找我就算了,还拉黑我做什么?”
蒋柔觉得他这个人太过分了,明明就是他的问题,居然还这么凶自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因为我现在没心情了,我也不想你打扰我,就把你拉黑了。”
陆湛眼前一黑:!!!!
“你不想我打扰你?”
蒋柔:“对。”
“我在打扰你?”
蒋柔:“对。”
“好,那你睡觉吧!”
蒋柔气死了,这个人真是脑回路有问题,明明就是他的错,居然还这么趾高气扬。
蒋柔不说了,这就要毫不客气挂电话。
就在她要摁下红色挂断时,手机里突然传来嘶哑暴躁的声音,说:“就让我被淋死好了!!”
“淋死我好了!!”
蒋柔挂电话的手顿住。
“淋死我!!!!”
“…你神经病。”蒋柔小声骂。
“反正我感冒发烧伤口发炎被截肢你也不管我,你就知道管我考不考试。”
“你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你也不会管我,你就管我有没有去上课,学习,听你的话!”
“我比赛那么糟糕,我说心情不好不想出去玩,有问题吗?你就生气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一条短信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条短信,就是告诉我我又挂科了?你觉得我很想知道吗?你就是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陆湛越说声音越哑。
“你是不是有病?”蒋柔听出那边的声音,疑惑说:“你在家吗?”
“我不在。”
“那你在哪儿。”蒋柔这才听出不对劲,好像隐隐察觉到什么,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
“我在外面。”
“你在院子里淋雨吗?”蒋柔将头发别在耳后,无语说:“陆湛你怎么那么作啊?!你赶紧回屋里!”
“你不给我开门。”
“什么?”
“你不给我开门。”
“我从机场赶过来的,在外面淋雨,你不给我开门。”
刚才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蒋柔霎时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心跳得更剧烈,紧攥手机,说:“你…在我家楼下?”
“对。”
“你怎么会从机场回来?”
“不要你管,反正你不关心我,你只关心我的学习成绩,你就是个步步高点读机。”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湛,我不能给你开门。”
“那淋死老子!!!”陆湛气壮山河。
“……”蒋柔气消下去一些,说:“你听我说,我家门一关声音很大,现在我妹妹耳朵可灵了,我一开门她肯定就会醒,到时候爸爸妈妈就会被吵醒,就知道你来我家了,这么晚,不太好。”
“你别打扰到他们!!”上次比赛,陆湛已经够丢人了,太尴尬了。
“嗯,所以我把窗打开了。”
“你小心点。”
陆湛:“……”
*
十分钟后。
陆湛踩着窗台小心翼翼地爬了进来。
蒋柔说:“你先别坐,去站到墙角那里,你身上好多水。”她还是生气。
陆湛瞪大眼睛瞄她一眼,歪七扭八地倚靠在墙边,卷起t恤下摆拧了拧水珠,然后用鞋尖将木地板上的水珠抹了抹,又暗暗瞥了她一眼。
蒋柔别开眼睛。
他这个动作和神色,就像一只大狗狗…蒋柔突然就觉得……还挺委屈的。可是想起上一个周她的委屈和难受,他的不理不睬……
蒋柔狠下心,冷声:“你先把湿衣服脱了,要不然弄得都是水,麻烦死了。”
陆湛眼角动了一下,动动嘴唇,把上衣脱掉。
他低下头,刚要脱裤子,察觉到蒋柔瞥过来的目光,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停在腰间的皮带上,动作慢了下来。
房间里亮着橘黄色的小夜灯,透出朦胧的光晕。
古铜色的肌肤,没有穿上衣服时那么清瘦,手臂结实,腰腹精壮,两道腹沟顺着蔓延进牛仔裤裤腰。
唰的一声,拉下拉链。
陆湛看了她一眼,将裤子拽到脚跟。
“你、你把里面也脱了吧,湿漉漉的,不邋遢吗。”蒋柔想象下雨水泡湿的内裤,就觉得脏兮兮的。
“等等。”她转身出去,从卫生间给陆湛拿了块干净的热毛巾。
陆湛嗓子眼莫名有点干痒,“你不生气了?”
“快脱。”
陆湛双手一扯,脱了下来。
蒋柔并不看他,迅速背过身,给他丢过去一团粉红色的东西。陆湛伸手接住,打开看,一时鼻血翻涌,“…你穿的?”
三角形,小小的,屁股后面还缀着一颗草莓,真他妈别致。
蒋柔没有回复他,觉得他脸皮真是厚。
陆湛手心捏了捏,一时心猿意马,想要往鼻尖放。
“你变不变态?是干净的,我还没穿过。”蒋柔盯着墙面上影子的动作,皱着脸说。
陆湛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收回手,说:“那你给我干嘛?”
“穿上。”
“什么?”陆湛动作僵住,整个人惊愕得说不出话。
“穿上。”
“我、穿、这、个?”陆湛挤出几个字。
“快点。”
“…塞不下,太小了。”
“穿。”
陆湛无奈,硬生生地套上,又小又紧,他塞了很久,还是不行,怎么都会露出来一团…
蒋柔不去看他,将分体的兔子睡衣放在背面的床上,“再穿上这个。”
陆湛:“……”
“你到底为什么拉黑我,还生我气啊?”他认出来是蒋柔高三时穿的那套。
“快穿。”
“太…”
“你穿上,咱们就好好谈谈。”
蒋柔盯着墙上的影子乖乖把衣服穿好,转过身,望向陆湛。
棉质的睡衣,粉色的长裤,上面印满胡萝卜的图案。粉色上衣,腰腹有一个大大的口袋,帽子后面连着两只长长的,软软的耳朵。
本来是很可爱的衣服,只是穿在强壮的男人身上,裤腿短了一截,露出脚踝,上衣堪堪遮住肚脐,感觉很是可怜。陆湛肩又宽,袖子变成了半袖,不伦不类的,有点可笑。
他耷拉着脑袋,英气的五官写满了丧。
蒋柔抿紧嘴唇,忍住不笑。
心里好受多了。
先前的气闷淡了些许。
“你谈吧。”陆湛终于可以坐到蒋柔的床上,他双腿岔开,手肘支着大腿,郁闷地俯下身。
兔子耳朵从肩膀滑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指腹一下下捏着耳朵。
“就是,你…”
蒋柔话到嘴边,一时间又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陆湛等了一会,继续捏着耳朵,闷闷地说:“你不说我说了。”
“那你说。”
“柔柔,你讲点道理啊,你为什么生气?”
“你说呢?”
“不是啊,这次的事,我真的很难受,我让你和叔叔失望了,我真的觉得巨他妈丢人,还没面子。我不找你,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丢人啊。”
陆湛连炮珠说:
“然后我不找你,你也不来找我吗?一个电话都没有吗?好不容易发条短信就是挂科补考,你想想我的感受好吗?如果是你比赛失利了,考砸了,我不哄你,还告诉你更糟糕的消息,你是不是就气死了?”
“我给你发这个短信是提醒你,我怕你忘了,很重要。”她说:“是你说烦我的,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打电话,发短信?”
陆湛说:“我烦你天天催我学习,真的,你要理解我,比如我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还让我学习上课,哪有那个心思,很受不了…”
蒋柔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算了算了,你催好吧?以后继续催好不好?不催你就拉黑我,那你催吧。”
沉默几秒,蒋柔说:“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陆湛仰起头,黑眸紧紧盯着她一会,旋即低下头,伸手拨弄着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把你手机给我。”
蒋柔不明所以。
陆湛拿过蒋柔的手机,翻开短信页面,一个字一个字念起来:“你听好了啊,我给你发的短信:宝贝你吃饭了吗?想你,好想抱抱你啊。
你的短信:记得上高数课,在a206。
我:宝贝你想不想我?
你的:想,但你别忘了做作业。”
陆湛往后仰躺在床上,斜睨一眼蒋柔,“谁受得了?”
蒋柔抢过手机,不满说:“你怎么可以挑着念?”
“你听听这个,我的短信:你在干嘛呢。
你:训练。
我:那你小心腿伤。
你的:嗯。”
蒋柔说:“你就是敷衍我。”
陆湛:“只有这一次好不好?!”
陆湛继续抢手机要念,蒋柔去抓他的手机,气恼地说:“是你自己无赖,你最近就是很烦。”
陆湛:“我不烦吗!我那么丢人!是你永远都冷冰冰的!”
蒋柔:“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是你变了!”
两人抢来抢去,一定要从短信中找出谁对谁错,闹闹腾腾半天,陆湛抓过手机,扔到一边,用力地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