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日下午,燕绥和辛芽提前半小时到了小妹餐馆。
刚过饭点,大堂里零零星星地还坐着几桌客人。
小妹刚清闲下来,双手杵着收银台,侧身在调电视频道,老旧的遥控板按钮失灵,她正拆了电池板要换电池,忽听一声有些嚣张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转身看去。
一辆黑色的大G撵上路肩,停在门口唯一空着的停车位上。
燕绥车技不错,攀上路肩时就对角对线打好了方向,几次进退微调后,车正好卡进停车位里。
燕绥推门下车。
反手关上车门时,余光瞥见停在她左侧的这辆绿皮越野,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像傅征的车。
她摘下墨镜,叼着镜腿有些不快。
小妹已经迎出来了,先是打量了眼车漆锃亮的大G,欣赏够了才和燕绥打招呼:“燕姐,好久不见。”
燕绥转身看了她一眼,又转回来,盯着那车牌问她:“这是傅征的车吧?”
见面少,燕绥只熟悉他那辆大切诺基,熟到车牌号都能倒着背了。绿皮的越野却只见过一次,还是大晚上,郎其琛醉得人事不省,她因为酒驾被傅征训得如履薄冰,哪还有心情观察他的车。
“是啊。”小妹盯着大G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啧啧”有声地夸道:“这辆车真帅。”
燕绥以为她说的是傅征的越野,附和的点点头,这车开出去,是真吸引人眼球。
她叼着镜腿,揽着比她矮小半个头的辛芽往里走,经过小妹时,问:“他们人在哪呢,给我指个路啊。”
咬着镜腿,她声音含糊,气势却不减。
小妹连忙回神,引着她去二楼的房间:“刚来一会,厨房切的水果都还没送上去。”
燕绥脚步一停,又问:“菜都点好了?”
“还没。”小妹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速记笔记本和圆珠笔递给她:“首长说等你来了再点菜。”
“他们常来,口味和偏好你肯定比我熟悉。”燕绥没接,笑盈盈的抬手推回去:“就照常点的菜上,然后店里新鲜的时令海鲜别客气,都给我端上来。”
小妹“诶”了声,用笔帽挠了挠头,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备注。
还有几阶楼梯就到了二楼,小妹没再上去,给她指了就对着楼梯的那个房间:“首长他们在房间里,我先下去让后厨备菜,早点给你们上。”
下楼走了两步,小妹又想起一件事,叫住她:“燕姐,他们平常来都会喝点酒,要我端一箱上来吗?”
“端啊。”燕绥说:“你们隔壁不是有卖烤羊肉串的嘛,你帮我跑个腿,多买点过来。”
辛芽就没见过比燕绥还接地气的老总……吃堂食让店里服务员跑腿去隔壁买烤羊肉串,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尤其小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当的,高高兴兴应了,掐着指头算了算人数:“那我照人头给你们数签数啊。”
燕绥挥挥手,看着小妹蹦跳着下了楼,迈上楼梯,也不再没个正形的挎着辛芽了,她规规矩矩地把墨镜折好收起来,大步迈进房间。
——
人都到齐了,围着圆桌落座。
先看见燕绥的是路黄昏,他正给褚东关倒茶,壶口一提,差点把水撒褚东关身上。他连忙拎了茶壶退开两步,挠头叫人:“燕总,辛芽。”
傅征抬眼看去,夹在指尖半明半灭的烟头被他碾熄在烟灰缸里,他起身,开窗透气。
等烟味散了些,他单手拎开身边那把椅子,抬眼看她:“过来坐。”
胡桥是见过一个月前,战舰归港那晚,傅征对燕绥的态度,不说爱答不理吧但绝对客气疏离……
反正怎么着都不该是现在这样,看着跟自己人一样。
他说郎其琛是“关系户”吧,看他说错了没有!
——
燕绥坐下后,挨个和胡桥,路黄昏,褚东关打了遍招呼。虽有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革命友谊,但半年没见,再深的情谊不加联络都稍显生疏。
路黄昏压低了声音和辛芽说悄悄话,耳朵却竖着留意桌上的动静,听燕绥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唯独没提傅征,耿直boy立刻上线了:“怎么不提我们老大?”
燕绥被他问得一怔,思索了几秒,坦荡荡地回答:“比较熟。”
她侧目看他,似询问他的意见:“是吧?”
圆桌上的银色茶壶正好转到他面前,傅征顺手提起水壶,给她斟茶,似是而非回答了一句:“是不用见外了。”
路黄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天天和辛芽打游戏,也没听辛芽说她老板和他老大……有这么熟啊!
他老大都亲自斟茶倒水了……
——
小妹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端着铁盘推门而入:“羊肉串,先烤了一半给你们垫垫肚子。”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后厨,拎了一箱啤酒过来,笑了笑,放下开瓶器就先走了出去。
“尽快给你们上菜,有需要让路黄昏叫我啊,他嗓门大。”她又从柜子里找出几个备用的玻璃杯,确认没什么遗漏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褚东关话少,脾气是队里最好的,一声不响开始张罗,开酒瓶,斟酒。到燕绥时,体贴客气地问她:“你要来一点吗?还是给你拿瓶饮料?”
燕绥代驾都约好了,招招手:“满上。”
傅征没说话。
这第一杯是燕绥的敬酒,按规矩,不能拦。
果然,上了几道凉菜后,燕绥起身:“今天让辛芽把几位约在这里,主要是想敬谢下我们祖国的战士。在索马里,多谢你们照顾。”
她没说救命之恩这么重的话,也没提燕安号上解救人质的那场战斗。
但这样一句话,足够让坐在这里的几人感受到她的诚挚。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酒杯倒过来后,笑盈盈地又补充了一句:“无以为报,以后只能多多创收,多多缴税,多给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傅征难得笑了,他拎起玻璃杯,半盏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壁上晃动了两下,他微微坐直身体,手中酒杯和她的杯盏相碰,算是领了她的心意:“应该的。”
一轮敬酒后,气氛也跟着随意了些。
胡桥善谈,开口问:“我听狼崽子……”当人姑姑的面叫外号,胡桥脸红了红,清了清嗓子才重新说:“郎其琛说你家还有个造船厂啊?”
“有啊。”燕绥撑着下巴,耐心给他们科普燕氏集团:“我听我爸说,燕家祖上是依海靠海吃的渔民,后来慢慢攒了些家底。爷爷辈的时候有点小家产,置办了造船厂,那时候规模还不大。等我爸从商,就把这个家族产业接了过来,靠造船厂发的家,有了整个燕氏的前身。”
网上流传的燕戬白手起家的消息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准确,燕戬创办燕氏集团时手上就有资本了。
“有钱了以后,生意就是用钱生钱,燕氏除了造船厂还投资了不少别的项目,所以看上去整个集团好像涉及的领域特别广,但都离不了根本。”她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那架势,看着是不打算今天能自己走出这扇门了。
胡桥听得似懂非懂,总结下来,就是燕氏集团生意做得挺大,燕绥很有钱。
他举杯敬燕绥:“我是南辰土著,燕氏就跟地标一样是我们南辰的一部分。要不是索马里这次护航,也没机会认识你。成功的实业家,又是军属,除了部队里的女兵我真没见过像你一样有胆魄的女人。我嘴笨,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你尊重体恤我们的工作,让我觉得海军这个职业除了使命感还有荣誉感。希望燕总事业顺利,万事都能如愿以偿。”
和这些军人在一起,燕绥总能轻易就感受到热血和单纯的生活追求。
不可否认,她就像向阳花,拼命地汲取着这些正能量。越是看过这个世界龌龊的角落和黑暗,越是向往美好。
门扉有规律地轻敲了两下,小妹端着盘子进来上菜。
短暂的安静后,燕绥端起酒杯,转向傅征:“傅长官,敬你一杯。”
傅征微扬了扬眉,没拒绝,他左手拿起只有浅浅一口的酒杯,右手从她手心接过那杯倒得满满的,仿佛轻轻晃动下就能溢出来的酒杯,神色自若地做了交换。
瞬间,路黄昏和辛芽咋呼的声音变小了;褚东关的筷子突然开始打滑,盘子里的红烧肉始终就没夹起来;胡桥屏息,眼睁睁看着傅征随意地就把那杯酒干了,呼吸差点打岔。
卧槽?
他们老大当他们都是瞎的吗!!!
燕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忍不住笑。
等胡桥他们的注意力不在她和傅征这了,她轻轻撞了撞傅征的胳膊。
傅征靠近,微低了头,听她说话。
燕绥压着声音,咬字清晰地问他:“替我挡酒,你喜欢我啊?”
傅征抬眼,不经意地和燕绥的目光撞上,她是故意和他开玩笑,眼里的狡黠和小聪明还没来得及收起,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燕绥以为他懒得配合她时,他像是认真思考了几秒,反问:“你自己心里没数?”
燕绥不淡定的差点想爆粗口。
一时吃不准他是单纯看不惯她出口就调戏的毛病,还是变相给了回答……
脸莫名有些烫,燕绥咬了咬唇,摸着酒杯,笑起来。那双眼亮晶晶的,时不时瞥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这种场合,又不合适。
不急,反正来日方长。
——
燕绥请这顿饭,除了感谢,还有个目的是在胡桥,路黄昏和褚东关面前刷存在感,最好能就此种下友情的小幼苗。
打入内部,才能更容易统一不是?
燕绥情商高,聊着天就不动声色把几个人的喜好摸了门儿清。知道胡桥喜欢时下流行的女团,一副“真凑巧”的模样说:“我有签名照,下次见面给你带过来。”
辛芽一脸懵逼。
她燕总上次连这女团的团名都叫不清楚……
于是,一顿饭后,路黄昏几人对燕绥的称呼一致从燕总改成了“燕姐”。
拿人手短的胡桥更兴奋,连傅征在场都不怵了,很是爽快地卖了他一波:“东关喝酒上脸,其实他酒量比老大还好。老大喝醉到踢正步……”
后面的话胡桥没能顺利地说下去,傅征顺手拎了纸巾就砸过去,稳准狠,正中胡桥脑门。他哎呦了声,戏精附体,抽搐了两下直接趴倒在桌上。
燕绥跟着笑,支着下巴,头一回觉得吃个饭也能这么有意思。
——
吃完饭,辛芽先一步结了账,在楼下等燕绥。
“没人管”三人组互相搀扶回部队。
门岗远远看见胡桥几人回来,不见傅征,检证时随口问道:“你们首长真交女朋友了啊?前阵子听军属院的门岗说你们首长领了一个女孩子进去我还不信。”
胡桥跟部队在深山老林里封闭式集训了十天,消息闭塞,头一回听说傅征交女朋友还有些狐疑:“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什么?”门岗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严肃起来,非得把这事给说清楚了:“你就想想你们首长最近有没有带你们见过哪个女孩子?”
胡桥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用仔细想,几分钟前才刚分开的一个人突然蹿进他的脑海里。他点点头:“还真有。”
“这不结了?”门岗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开大G的,长得还贼漂亮?”
胡桥大惊,靠,真是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