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明先生在批阅文件的时候, 接到了个电话。
来自于自己未来的亲家,温丰臣老先生。
“抱歉,老傅, 我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你们家傅律和我们家温阮不太合适。”
傅长明眉头微皱, 起了身,有些急切地开口道:“老温, 这件事我们还是先考虑——”
但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电话那头的温丰臣咳嗽了一声, 然后一板一眼说道:“温阮她性格单纯, 没什么心思和城府,对任何人都怀着善良和同理心, 面对生活乐观且积极向上,非常讨人喜欢。所以她更加适合跟那种十分坦诚,心里不瞒着事的人相处。”
“所以可能和你们家傅律那种性格合不来,我们还是找个时间解除婚约吧。”
……什么玩意?
傅长明觉着有点不对。
为什么感觉温丰臣这个之说话都挺利索的人, 今天打个电话像在跟读课本一样,而且用词酌句还这么像个小姑娘一样。
而且有谁家会这么打电话夸自个闺女,而且还拐弯抹角夹带私货的?
但还没等傅长明反应过来,那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一头问号还没摸清楚,便哐哐地收到了谢艾发来的短信。
[谢艾]:我们家温阮和你们家傅律闹了些小脾气,就年轻人吵架那种。非在家死活哭着缠着他爸来假装退婚, 刚才那段话是温阮写的词, 还在旁边监督他爸给你打电话念出来。
[谢艾]:我给你发条短信,你可别穿帮了,回去也稍微提点一下你们家傅律,都是好孩子, 可别这么错过了。”
傅长明沉默了会儿,然后伸出手无奈地扶住额头。
是说刚才温丰臣念的那段台词,腔调怎么这么熟悉?
这样一看,果然很有温阮那小姑娘的风格。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放下手机握起笔继续批阅文件,但刚写下几个字,又顿了顿,将笔放下。
傅长明十指交叉握成拳,将胳膊搁在办公桌上,若有所思。
这的确是件好事。
自从自己的小女儿过世之后,傅知焕就像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进了厚厚的茧中,对任何人都是疏离而又寡漠的。
虽然看上去像正常人一眼,但宛若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有任何波澜。
傅长明还记得大概在傅知焕初中的时候,家里的佣人撞碎了一块玻璃。
傅明衡的膝盖磕在了玻璃上,于是所有的人都慌乱成一团,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收拾现场,一边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查看伤势。
直到人散了一波之后,才有人发现,傅知焕的右手小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玻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但他却跟没提一句,直到有人惊声提醒的时候,傅知焕才偏了下目光,轻扫了眼自己的伤痕,低笑了声,淡淡道:“抱歉,没注意。”
那个时候,傅长明才发现,傅知焕并不是对周围的人寡漠。
而是对自己寡漠。
他好像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会疼痛,他早把自己所有的感受剥离,虽然别人夸他一句冷静沉稳,但却更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一般。
傅长明那时候才发现,傅知焕可能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他还直接离开了家庭,一去几年杳无音信。
而现在,温阮能将他从繁重的茧中拉扯出来,多沾上一些烟火气,逐渐变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是件好事。
傅母敲了下门,然后进来,将茶杯放在傅长明旁边,然后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阿律的性格,刚才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傅长明没立刻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道:“你找时间和那小子说一声,温家退婚了。”
“啊?”傅母一听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事不然我们找时间再和温家人聊聊?这俩孩子……”
“别劝了,也得让那小子知道点苦。”
傅长明笑了声,将杯子放下:“之让人家小姑娘受了那么多委屈,总得自己也受受罪才知道辛苦。”
*
温阮:“我这段词写的不错吧?”
她特别满意自己刚才给温丰臣写的那段说辞。
先坚决的表明了立场,对自己进行了肯定,从而来突出她无比高大的正面形象,然后再对傅知焕进行了批判和教育。
短短几句话,既阐明了退婚原因,还简介抒发了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十分值得人深思和反省。
秦素珊沉默了:“我不是很想打击你的自信心,但是我觉得,这段话一看就是个唧唧歪歪的小女生写出来的。”
温阮露出一个微笑:“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素珊笑了声,突然问了句:“哎,我问你,你还真舍得这么把婚退了吗?”
温阮沉默了会儿,然后虚张声势般的拔高音调:“怎么不舍得了?他骗了我那么久,必须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秦素珊叹了口气:“我就怕你先心软了。”
温阮义正言辞:“绝不可能,我是非常有骨气的好吗?就算傅知焕在我家门口痛哭流涕,我也不会多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甚至都想好了,在他纠缠着我向我袒露爱意的时候。我会眉梢微挑,冷淡而又平静地说:‘哦。’”
“怎么样,是不是很绝?”
秦素珊沉默了会儿:“实不相瞒,你刚才那段话,就像是给我现场立了个flag一样。”
一语成谶。
这么几天里,温阮已经准备好迎接傅知焕的短信骚扰,顺带都在备忘录里列好了一大串冷酷无情的回复。
甚至都想好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上门纠缠自己的傅知焕,以及用什么样的语气才能让他感到悲痛欲绝。
可是一连两天过去,温阮没有收到傅知焕的任何一条消息。
但潼市内已经有风声传开——
“那个从来不露面的傅家二少回潼市来了。”
“温家和傅家好像是退婚了,我听别人说两边父母都同意了这件事。”
“你说这傅二少会不会是专程回来取消婚约的?”
失望是一点点累积的。
接连两天的杳无音讯,外面的风声涨了又涨,但唯独本应该表态的那个人,却没有任何消息。
温阮觉得,她好像高估了自己在傅知焕心中的位置。
秦素珊和她打了通电话:“往好处想想,万一傅知焕是住院昏睡不醒,或者被人绑架失去行踪……”
“谢谢,但你不用安慰我。”
温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准备放弃了。”
秦素珊愣了下,欲言又止地喊:“阮阮。”
“如果喜欢一个人会让我这么难过的话,”温阮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然后语气里带着些坦荡:“那我情愿不要喜欢。”
所以第二天的晚上,温阮没有再窝在家里等。
她还不至于这么躺在家里摊上一个月,就为了一个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
但温阮却很清楚的知道,虽然自己在秦素珊面前装得坦荡,那心底里那块疤,就算揭开之后还是会冒着血丝。
她没办法不难过。
但她必须得让自己看上去不难过。
所以温阮不能让自己闷在家里,越是安静和无所事事,才越会为了这些事情伤心。
她得想办法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傅知焕这个名字。
夜生活十分丰富。
失去了一个靓仔,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靓仔在等着自己。
自从温阮回到潼市之后,一直有老朋友不断约她出来玩。
虽然她也知道,这群半生不熟的人这么热情,多半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套到些八卦。
但这段时间,温阮呆在家里闷了太久,也懒得管那伙人是不是为了看热闹,于是随便应了一个约——
晚上七点,夜灯酒吧。
*
“你说这温阮真有本事,离家出走这么一段时间,还真把傅二少折腾回来了。但只可惜,是折腾回来亲自退婚的。”
“可别说了,我都替她觉得丢人。要是早知道,干嘛这么闹腾,动静小点别人也不会这么关注吧。”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时间。
甚至还在同一个沙发位上。
而且,还是同两个人。
温阮靠着吧台,耷拉着眼皮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两个人。
虽然叫不上来这两人的名字,但她却能十分清楚的记得他们二位的绰号。
“白娃娃菜”和“火柴”。
而下一秒,这两人之间不知道是谁用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自己,随即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然后立刻咳嗽几声,掐着音调做作道:“阮阮,你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温阮:“……”
就连被抓包的时候说的话都和之一模一样。
温阮这次甚至都不想花口舌去拐弯抹角教育这两个人。
因为这就更在刷重复性的简单关卡小怪一样,不仅没难度,而且还给自己加不了多少经验。
于是她干脆地拿着包坐下,靠近沙发里,随手点了瓶酒,然后道:“这样,我也不是那么计较这些事的人,聊八卦很正常,多大点事对吧?”
“白娃娃菜”和“火柴”的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温阮抬了下食指,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所以你们挨个站起来,对着酒吧大声喊一句‘傅律崽种’,这件事就算完了。”
“……”
两人相对一眼,面露难色。
这可太难了。
傅氏那家业,如果这事被传出去,可少不了被他们爸妈一顿收拾。
温阮掀起眼帘,见两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然后抿唇一笑,撑着下巴,将声音压低:“敢这么当面说我坏话,但是不敢骂傅律一句,所以你们是觉得我比较好招惹咯?”
…不好招惹。
温氏和傅氏对这两人而言,都是动动指头就能让心惊胆战的事。
权衡再三,“白娃娃菜”和“火柴”用眼神统一了意见。
反正现在酒吧里人声嘈杂,而且傅二少还不在这,自己喊两句,大概率不会传到人家耳朵里。
于是他们笑着赔不是:“怎么可能呢,阮阮你不喜欢傅律,那我们肯定站在你这边。”
温阮不吃这一套:“大声点喊,我要能听见回声的那种。”
“……”
白娃娃菜和火柴心死如灰,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
然两声十分响亮且抑扬顿挫的“傅律崽种!”在整个酒吧里响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些回音。
温阮快乐了。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却突然静了下来。
原本喧哗的酒吧在这两声“傅律崽种”过后,宛若顿时被按下了静音,只能偶尔听见些窸窸窣窣的人声。
“…”
好奇怪。
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温阮皱了下眉,正准备回头,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磁性沙哑,还隐约间噙着笑。
“喊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应该会有熬夜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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