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迟伸手扶着门框, 食指套着车钥匙圈,熟练地打了个转儿:“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个祖宗的,成天这么半夜三更折腾人。”
温阮抿着唇, 听见这话,只是稍抬了下眼, 眼神中噙着点冷笑的意味。
这是她第一次把这么直白的寒意放在自己眸子里。
“比起这个,你先和我说说——”
温阮倏地笑了声, 目光里带着些审视:“谢厌迟,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傅知焕就是傅律的?”
“……”
谢厌迟“嘶”了一声, 随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其实大概初中的时候, 我见过傅律一面。在我刚下飞机在律师事务所那天,一看见傅知焕就觉得有些眼熟, 所以就派人打听了下。”
温阮抬了下眉:“然后你就和他一起骗着我?”
“怎么能叫骗?”
谢厌迟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处:“不是看你这么喜欢人家,所以就没拆穿吗?”
“你放屁。”温阮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就是想拿这个事,趁机去讹傅知焕的钱。”
谢厌迟:“……”
生气的女人智商真的太高了。
温阮低头整理好东西,一言不发地将行李箱拎出去, 然后干脆利落地带上门。
动作比上回果决了不少。
谢厌迟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浑身带着股懒散劲,直起身跟上:“不等他回来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
温阮按下电梯楼层,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谢厌迟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温阮,在心里给傅知焕划了个十字。
自己这表妹生气分很多种,不过多半时候她都会直来直去, 气焰嚣张地和人吵上一架。
然而往往, 这种气消得最快,发泄完情绪之后就立刻翻篇,也不往心里记。
但如果是像现在这么不动声色,问什么都是副冷冷淡淡爱搭不理的样子。
那一定是棘手的大麻烦。
谢厌迟抬起眼睫, 突然没来由地淡声说了句:“虽然我挺不想帮傅家那小子说话。但你前些天搬走的时候,他给我打了通电话。”
“我听得出来,傅律喜欢你。”
“叮——”
电梯门打开。
温阮走进去,一言不发地按下楼层,然后冷不丁开口:“谢厌迟,我的确会生气傅律没来订婚宴,让我丢了面子。”
“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这样的婚约,无论哪一方都是受害者。”
谢厌迟垂眸,偏过视线,看着温阮。
温阮深吸一口气,握着行李箱的手轻颤了下:“没有女生是不爱面子的,所以虽然我可能嘴上说着傅律坏话,但也知道责任并不在他。”
电梯上的红色数字往下跳着,幽闭的空间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温阮轻轻的呼吸。
“所以我生气不是因为傅知焕就是傅律。”
温阮抬起眼睫,握紧了拳头:“我生气的是,傅知焕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却到现在为止都不愿意向我坦诚身份。”
谢厌迟皱起眉,喉头微动,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他不擅长劝人。
思前想后,正准备开口,眸光一偏,却正好看见温阮胳膊上贴着的那两块膏药。
谢厌迟皱了下眉:“你受伤了?”
温阮扫了眼自己的小臂,淡淡道:“没事,稍微挨了一下,不是特别严重。”
谢厌迟声音微沉:“因为傅知焕的事?”
温阮抿了下唇,没说话。
恰好眼前的电梯打开,她挺直背脊,拉着行李箱径直走了出去。
谢厌迟的车子很好认,温阮在后备箱处停下,吃力地抬起胳膊搬着行李箱。
“我来。”
谢厌迟靠近她身边,皱着眉接过:“车上坐着去,瞎折腾什么?”
温阮早就定好了火车票。
她坐在副驾驶座处,低头扫了眼自己胳膊处的伤。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一眼,就总会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场景,以及傅知焕抵着自己的额头,说出的那些话。
然后就会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心软。
但在那么一瞬间的心软过后,又会突然想起,在今天之前,自己对傅知焕这个人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的背景,不知道他的亲人,也不熟悉他的交友圈。
在发现傅知焕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傅律之后,温阮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傅知焕好像从来都没有打算告诉她有关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要搬来江城?
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联系?
书桌上那个总是会让傅知焕露出伤痛表情的陶埙,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总把一切藏起来。
温阮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热切地想要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的全部。
一路沉默。
谢厌迟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在到达火车站时,才停下提醒了句:“到了。”
但却没听见身后人的声音。
谢厌迟皱了下眉,转过头。
却一眼看见,温阮将头低垂着,眼睛里没有半点光,似乎是在出神。
“温阮。”谢厌迟喊。
温阮抽了抽鼻子:“没事。”
谢厌迟转过头,敲了敲方向盘:“姑父他很疼你,如果你想解除婚约,他会同意的。”
温阮没吱声。
谢厌迟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你不想?”
温阮还是没吱声。
两人沉默了许久后,温阮才突然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处,眼神里全是失落:“我好没骨气。”
“怎么说?”
“就算这么生气,可是还是没办法讨厌傅知焕。”
*
傅知焕输完液回家后,给温阮带了份夜宵。
是她最喜欢的,小区不远处夜市里的馄饨,醋和辣椒都要双倍的。
然而推开门之后,却发现屋内一片漆黑。
就连伯爵此刻也趴在猫爬架上小憩。
傅知焕无奈地笑了笑,将馄饨放在茶几上,按开客厅的灯。
也对,这么晚了,小姑娘也应该休息了。
他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倒了杯水,放轻步伐准备回卧室。
但当傅知焕抬眼望向温阮的房门时,却突地怔住。
温阮的房门大开着。
而里面空无一人。
傅知焕转头,一眼就看见茶几正中央,端端正正摆着的那个订婚戒指盒——
她知道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蔓延开来。
宛若一点星火点燃了一堆干枯的稻草,压抑的浓烟呛得傅知焕胸口发闷,从心底钻出股撕裂般的疼痛。
傅知焕拳头攥紧,用舌尖狠狠抵了下上牙槽,随手捞起了刚刚放下的外套。
摔门而出,下楼,发动车子。
傅知焕紧咬着压根,就连太阳穴处都扯得涨疼。
他掏出手机,拇指每次重按在屏幕上,一下下都宛若带着戾气,就连机身都在微整。
终于,电话被接通。
谢厌迟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带着些吊儿郎当:“你们可饶了我吧,大晚上一个个排队来。”
傅知焕沉声问道:“温阮在哪?”
谢厌迟笑了声:“你晚了一步,火车已经开了。”
有根线宛若在刹那间被绷紧。
傅知焕将头靠在椅背处,眼睛闭上,深吸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睁开。
他声音带着些沙哑:“她去哪了?”
然而,这次谢厌迟却没立刻告诉傅知焕。
听筒那边安静了许久,才传来声细微不可察觉的低笑。
谢厌迟靠着车门,手里夹着跟烟,他看了眼身后的火车站。
原本在看到温阮那些伤的时候,谢厌迟已经决定好不准备告诉傅知焕有关她的消息。
直到听见温阮说出那句话——
“就算这么生气,可是还是没办法讨厌傅知焕。”
谢厌迟低笑了声,敲落了烟头的灰:“潼市,她回家了。”
算了,成人之美。
*
温阮是在第二天八点多到的家。
今天是个难得的休息日,温父温母都还没醒,只有家里的几个佣人在忙碌着早餐。
见到温阮,张姨立刻露出欣喜的神情,随即准备去喊温父温母起来。
温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和我爸妈说我回来了,我得让他们感受到出奇不意的惊喜。”
其实是怕温丰臣先生的起床气发作,直接把自己轰出家门。
张姨会意地点点头,连忙端上了自己准备的早餐,替温阮接过行礼,顺带心疼地说:“看看我们大小姐,出去这段时间都瘦成什么样了,一看就知道肯定吃了不少苦。”
“……”
温阮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傅知焕家的生活。
虽然一开始说好自己做家务,但大多数的时候,她都起不来床,每次都撒着娇让傅知焕分自己一半早餐。
……等等!
打住!
温阮咬了咬牙,恨自己不争气。
怎么又想到那个狗男人了。
这么想着,温阮愤愤地拿起张姨做的三明治,一口咬下。
大满足!
熟悉的味道冲击着温阮的味蕾,一时间让她有些泪流满面的感动。
果然,张姨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人间美味。
一想到自己为了傅知焕居然几个月都没吃上这样的人间美味——
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他!
一顿早饭下来,这么几个月才锻炼出来的独立精神差点被直接打回原地。
果然,安逸让人堕落。
温阮伸了个懒腰,去了趟卫生间。
而就在这时,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姨,早餐准备好了吗?”温母揉着眼睛下了楼,又补充了句:“对了,中午的食材也备齐了吧,别忘了有客人要来。”
温父和温母前后脚下了楼。
他们不喜欢坐在餐厅吃早餐,于是就喊张姨倒了杯茶将东西拿去客厅,顺带打开了电视。
合着电视机嘈杂的声音,温阮听见自己爸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听说傅律那孩子出了车祸?”
“没事,我打听过了,没落下什么大问题。”
“你说阮阮住在别人家,那种娇气的性格,会不会让傅律给赶出来?”
“要赶出来早赶出来了,这都几个月了。没事,孩子之间的事,让他们慢慢相处。”
温丰臣先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还显得颇为悠哉:“我前些天还挺我那小助理说,阮阮打电话来说要退婚,还说有喜欢的人了。”
温母笑了声:“你说万一阮阮知道了傅知焕身份,不得气急败坏地跑回家里来闹腾?”
温丰臣:“我觉得——”
“您猜对了。”
温阮垮着一张脸,推开卫生间的门,靠在门框处恨恨地看着这对夫妇,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气急败坏地跑回家里来闹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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