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视频上——
温阮大概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回来, 然后忙忙碌碌地拆开那些装饰品的包装,踩着椅子踮着脚尖布置着房间。
她有时候也会累得偷一些小懒, 窝在沙发上吃几块小饼干, 然后立刻起身继续开始自己的装饰。
接着, 温阮在靠近饭点的时候定了一大堆外卖并且热好熟食,得意洋洋地拆开包装装盘,然后再端上餐桌, 还买了几支花插在花瓶里当装饰。
然后, 她便开始了自己漫长的等待。
从六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
有时候是站在窗边踮起脚朝下望, 有时候是窝在沙发上抱着保证蜷缩成一团,有的时候是去给伯爵顺毛顺便喂它猫粮,有时候则是将饭菜反反复复地去热。
傅知焕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视频,眸色愈深,他拳头攥紧, 凸起的经脉清晰可见。
自从养了伯爵之后, 他就在家中的公共区域放置了摄像头,文件会实时传送到笔记本上。
小姑娘等了他太久,但却一直强撑着困意没去睡。
一直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温阮突然从沙发上蹿了下来,站在玄关处。
然后彭孟吟走进来了。
傅知焕没办法听见两人说了什么,但是能无比清晰地看见在彭孟吟离开后,温阮突然像是抽干力气一般地蹲下身, 然后揉着眼角抽噎了起来, 整个肩膀都在轻轻颤动。
很心疼。
就像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让傅知焕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难受和压抑感扼住喉咙,几乎让他喘不过去。
他不想看见温阮像这样哭。
更何况是因为自己。
然后,临近十二点时,温阮清好了行李箱,再一次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那人,即使是在模糊的像素下,傅知焕也能一眼认出——
不久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位,温阮所谓的前男友。
傅知焕看着他伸手接过温阮的行礼,然后安慰似地揉了揉她的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看着温阮突然停下脚步,将钥匙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转身离去。
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只剩下伯爵站在原地,绕着玄关处的大门转悠了两圈,然后窝成一下团趴下,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温阮挂在门口的那一串风铃却显得格外突出,仿佛风一吹,隔着屏幕都能听见一阵清脆的声响。
傅知焕将眼闭上,抬手按住电脑屏幕的上盖,狠狠地扣上。
“砰——”
一声巨响,把一旁猫着腰剥桔子的赵子琛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一眼碎地稀烂的屏幕,连忙将电脑端走:“我这祖宗啊,你对人家电脑发什么大脾气,不就是小姑娘闹个情绪吗,哄哄就好了。”
傅知焕没说话,只是突然无力地弯下腰,按住自己的额头,声音带着些深深的沙哑:“老赵,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赵子琛愣了下,站在原地看了傅知焕一眼,然后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门,一瞬间觉得感慨万千。
傅知焕从大学的时候性格就冷,当时一宿舍的人都打赌,觉得他这人以后喜欢上一个人的概率比出家当和尚还低。
却没想到现在,最后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难受成这个样子。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傅知焕沉默了许久,然后直起身将头抵住墙壁。
他抬起手,双目紧闭,胳膊搭在额头上,太阳穴处还在隐隐约约跳动。
许久后,傅知焕才掀起眼帘,拿起一旁的手机,给傅明衡拨去电话。
傅明衡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你终于醒了我的祖宗,爸妈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差点连夜订机票过去把你绑回潼城,幸亏我劝住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问题?留下后遗症了吗?有没有缺什么部件……”
“哥。”傅知焕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傅明衡愣了下:“怎么了?”
傅知焕:“温阮前男友,是谁?”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
傅明衡深吸一口气:“傅知焕,你他妈刚从车祸中醒过来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于女人的?”
“而且,温家那小姑娘哪来的前男友?”
“她但凡有过男朋友,温先生也不至于天天跑咱家来跟咱爸借酒消愁。”
傅知焕:“?”
什么意思?
傅明衡对比了傅知焕发来的监控截图,反复确认后,才笃定地说道:“你被这人唬了,他是谢厌迟,温阮亲表哥。不过我劝你别招惹他,别看这人好像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其实水深着呢,就连我都不同他硬碰硬。”
“……”
傅知焕:“有谢厌迟的联系方式么?”
傅明衡:“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傅知焕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哑着声无奈道:“他拐走了我家小姑娘,当然得要回来。”
*
这场聚会最终因为谢厌迟发的那通火而变了气氛。
但在场没人敢得罪这位小祖宗,陪着玩了一会儿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散了场。
而就在这时,谢厌迟接到一通电话。
是从来没有存过姓名的一串陌生号码。
他半眯着眼打量了会儿,似乎猜到什么,歪着头笑了声,按下接通。
“温阮在你那?”
隔着电话仿佛都能听见那骇人的气场和威压。
谢厌迟笑了声,弯腰从茶几处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着火:“找到我这来了啊,傅律?”
“…”
傅知焕仿佛对谢厌迟猜到自己身份并不意外,他垂下眼,将声音淡了又淡:“我想从你那接小姑娘回家。”
“我知道你那边出了意外,但这与我无关。我们家向来不管外人事儿,只管护短。”
谢厌迟直起身,单手插着兜,走到落地窗前站立:“傅律,你的背景我清楚,包括二十年前那档子事我也知道些。你是个挺有故事的人,有许对你而言是非做不可至关重要的事情,那我想问问,在这些至关重要里面,我妹妹排在哪?”
谢厌迟每一个音节都微微拖长,语气看似轻挑,却十分认真:“所以,我拿什么相信你不会再让温阮像今天这么哭?”
听筒那头是一片冗长的沉默。
就在谢厌迟轻笑了声,准备挂断电话时,突然听见那边传来傅知焕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低沉而又有力度。
傅知焕:“她会排在我的前面。”
无论什么时候。
谢厌迟沉默了半晌,然后抬头望了眼外面的夜色与高楼,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取下衔着的烟,掐灭。
谢厌迟敲响了房门。
“进来。”
推开门,温阮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眼睛还有些微微红肿:“我刚才听见你和人打电话了,再说什么呢?声音那么大。”
谢厌迟靠着门:“有关傅知焕的事。”
温阮一愣,随即将身子一歪,躺了下来:“别和我说,我不想听。我已经斩断情丝看破红尘了,爱情只会干扰我让我萎靡不振悲痛欲绝,谁谈恋爱谁是猪。我不在乎傅知焕是谁,他不过是我苍茫人生中的一点过客。”
谢厌迟:“好,你那位过客出车祸了,在医院里躺着。我听人家说情况严重,现场状况十分惨烈。”
温阮没说话。
但谢厌迟却能清晰地看见被子上端突然一紧,勒出道道折痕。
接着,就听见那略带颤抖的女声:“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谁、谁管他。”
“成。”
谢厌迟点了下头,平静地伸出手,带上了门:“那你接着休息,有事喊我。”
但当他刚转过身,还没迈出几步远,就听见卧室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动静和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
谢厌迟懒洋洋地笑了声,坐回沙发上,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接着哼着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下一秒,紧闭着的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温阮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手里随手抓了件外套,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谢厌迟旁边,伸手抢过遥控器:“送我去医院,我觉得我好像得了阑尾炎,现在要去看医生。”
谢厌迟斜睨她一眼:“好像得了阑尾炎?是不是还要送你去傅知焕在的医院看医生?”
温阮 :“……”
虽然这么说,但谢厌迟还不至于真的不管温阮,他随手拿起一旁的车钥匙,站起身道:“成,走吧。”
*
赵子琛坐在长廊处,听见高跟鞋的脚步声,一抬头,就望见了朝这边走来的温阮。
他眸子里生出几分喜色,连忙站起身道:“我这位祖宗啊,您刚才去哪了?”
“傅知焕怎么样了?”温阮连口气都没喘,胸前还在稍稍起伏着。
刚才谢厌迟态度冷淡地挂了电话,傅知焕恐怕也没猜到他会今晚就将这件事告诉温阮。
再加上刚做完手术苏醒,一连耗费的精神和情绪波动都有些大,在医生的再三叮嘱下,刚刚吃下药强制性要求休息。
赵子琛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放在椅子上那屏幕碎得稀烂的电脑:“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吧,老傅这人就是嘴硬,其实比谁都担心你。”
温阮怔了下,偏过头,鼻子有些酸酸的。
担心还有听到傅知焕车祸这件事的后怕一下子涌了上来,梗在喉间堵得难受。
她转过身,伸出手推开病房的门,一抬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面色带着些许苍白和病恹感的傅知焕。
看破个屁红尘。
自己明明就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温阮抽了抽鼻子,轻手轻脚地在傅知焕身旁坐下,看上去似乎生怕吵醒了他。
而谁知刚一落座,傅知焕就如同有感应一般,掀开眼帘。
他的眸中全是深深的倦意,但在看见温阮的那一刻,却还是将唇稍微翘,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
“小孩,眼睛怎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