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小姐,您不用紧张, 只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了。”
“好的, 我明白。”
“请问陆柯陈是不是这几天曾经拜访你, 想要您当他的代理人?请问能和我们详细说一下, 你们之间的交流经过吗?”
温阮点了下头,十指交握放在膝盖处, 具体地将和陆柯陈交谈的经过陈述给了警方。
声音平稳,神态冷静。
“好的, 感谢您的配合。方便留一个联系方式吗?如果后续有需要, 我们还会联系您。”
“好。”
警方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 并没有做太多交待, 而是向温阮要走了陆柯陈给她的那几张照片之后,客套几句后便离开了。
温阮起身,送走了两位警员。站走楼梯口目送他们远去后,眉头才轻皱了下, 眸色微沉。
她转过身,目光望向不远处忧心忡忡的苏教授, 开口问道:“教授,您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 我向熟人打听过了。东阳湖淹死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正好是一直以来欺凌并以私密照片要挟陆柯陈的一个混混。”
苏教授眉头拧起, 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颇为严肃:“警方现在还在调查, 到底是失足落水, 还是被人谋杀。据知情人士透露, 死者在昨晚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陆柯陈。”
“好像是因为陆柯陈想要起诉他们的事情被发现,有人拍了他来事务所的照片发给死者。于是当晚,死者约了陆柯陈在东阳旁边的一个仓库里见面。”
东阳湖。
温阮记得这个地名。
三年前,那位遇害的女孩子,就是在东阳湖失足淹死的。
所以,警方怀疑这并非是起意外,而是人为谋杀,也是情理之中。
“警方找到证据了么?”温阮问。
“现场没有监控,也暂时没有发现能证明是陆柯陈推人下水的证据,所以警方在做完笔录之后,就放他回去了。只不过,大家都怀疑陆柯陈是凶手……”
说到这,苏教授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自责:“如果早知道这件事会这么复杂,还把你卷进来,我当初就不会同意陆柯陈来和你见面。”
“没事,您也是为了我。”
温阮笑着宽慰了苏教授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抬手锁上门。
直到一个人独处时,她才收起了脸上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意,神色渐冷。
今天事务所放假,加上现在又是下班的点,所以除了几位加班的同事,整一层楼都没有什么人。
外面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了大半,平时人来人往的地方,此刻安静的出奇。
温阮在将那些照片交给警方之前,全部都提前备份了一遍。
自从陆柯陈找自己的那天开始,她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
世界上很难存在重合度如此之高的巧合。
陆柯陈为什么非要等到自己回来这一天才准备进行起诉?
为什么陆柯陈来律师所的照片,就这么凑巧的被人拍下,并且发送给了一直要挟他的人?
为什么那个混混死亡的地点,和三年前那个女生意外死亡的地方意外重合。
温阮伸出手,一下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的思绪如同乱麻般的搅在一起。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自己被利用了。
温阮不知道陆柯陈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是为了杀人,那为什么要用一个让大家都能顺其自然怀疑到他身上的方法?
她皱着眉,将陆柯陈之前交给自己的照片一张张地摊开,放在桌面上——
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尺寸。
温阮抿着唇,视线在这几张照片上一一扫过。
最后,在其中一张上面停留。
她目光停顿了下,然后伸出手拿起那张让自己感觉到异样的照片,仔细观察了一番。
等一下!
温阮蓦地起了身,出了办公室,敲响了苏教授的门。
“怎么了小阮,有什么事吗?”
“教授,您知道三年前,那位落水身亡的女生父亲的地址吗?”
*
“少抽点烟。”
“嗯。”
傅知焕笑了声,侧身掐灭了指尖那点腥红,然后丢进了车座前的烟灰缸。
他垂眼,看着手中捏着几张复印件,赫然是不久前警方从温阮手上得来的照片。
赵子琛笑了声,将座椅往后调了调,然后叹了口气:“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一眼就看得出来那陆柯陈绝对有问题。但找不着证据,也只能当意外来处理。”
傅知焕没答话,他一一翻看着这几张照片,眉头突地皱了下。
但一旁的赵子琛浑然不觉,反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这起案件还和住在你家那个小姑娘有点牵扯。哎,对了,都这么些天了……”
“赵子琛。”傅知焕突地开口打断。
赵子琛愣了下,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傅知焕眉头微皱,薄唇紧抿,眸色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翻涌着隐晦不明的波涛。
俩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平时里一起搭伙处理的案子也并不少。自然也知道,当傅知焕摆出这幅表情的时候,八成是有了什么要紧的发现。
“怎么了?”
“看这张照片。”
赵子琛弯腰,抽出傅知焕支出的那张照片。
“尺寸相同的情况下,像素分辨率并不对,所以应该是经过裁剪后进行放大的。而且你看这几个人的视线——”
傅知焕伸手点出了旁边的几位学生打扮的人,声音微愣:“他们看的方向,并不是陆柯陈。并且,这套照片是三年前拍下来的。”
赵子琛办了这么多起案子,当然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这张照片上,被迫拍下私密照片的人,并不止是陆柯陈一个?”
“嗯。”
傅知焕点了下头,转头,目光望向车窗外的东阳湖,然后突地发问:“你觉得,为什么要选东阳湖?”
赵子琛眉头一紧,然后直起身,迅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帮我调查一下三年前,那位在东阳湖溺水死亡的女生的家庭地址。”
*
秦宛。
就是三年前,被校园暴力而间接害死的那位十四岁女生的名字。
当年,在法庭宣判最后结果之后的第三天,秦宛的母亲因为接受不了丧女的打击,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秦宛的父亲叫秦毕阳,在一年半之前,同一位单亲妈妈二婚。
温阮到达他家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秦毕阳牵着自己年仅六岁的继女从补习班回来。
虽然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但脸上慈爱的笑容不减,仿佛已经从三年前的阴影中走出。
“秦先生,好久不见。”
温阮犹豫许久,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秦毕阳牵着女儿,在原地愣了下,然后很快认出了温阮。
毕竟当年那场案件,对于这位已经快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太过于刻骨铭心。
所以自然不会忘记这位,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辩护律师。
秦毕阳刚才还挂着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说:“来,先上去找妈妈。”
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背着书包上了楼。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秦毕阳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只能算是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温阮停顿了会儿,然后开口道:“可能会有些冒昧,但我想请问您,这些年来,陆柯陈有联系过您吗?”
秦毕阳听到陆柯陈这个名字,却没如同反应之中的那般激烈。
他只是定定地望了温阮许多眼,然后侧过身,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燃其中一根,一言不发地将烟叼在嘴中,吞云吐雾起来。
温阮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一根烟抽完,秦毕阳拔下烟头,转过头用目光上下刮了温阮一眼,然后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跟我上来吧。”
秦毕阳家住在七楼,但这里是老式楼房,没有电梯。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莫约三四层,才听见秦毕阳略带沙哑的声音:“陆柯陈这些年一直给我寄信。”
“寄信?”
“嗯,每个月寄过来一千五,和一封道歉书。”
秦毕阳步子没停,声音听上去有些莫名的沧桑:“一开始收到的时候,我看都没仔细看,要么寄回去了,要么就给扔了。人都死了,要钱和道歉有屁用。”
“后来时间久了,事情也远了,但这孩子还在寄,我就多看了几眼。”
秦毕阳说到这,步子微停,然后叹了口气:“谈不上原谅,我没资格替我的老婆孩子原谅。怪还是怪他,但也没之前那么恨了。”
“那,你们见过面吗?”
“两天前见过。”
秦毕阳转头,深深地看了温阮一眼,然后道:“大概晚八点多,他在我家门前面跪了一晚上。”
“跪了一晚上?”温阮停住步子。
“嗯,赶都赶不走。”秦毕阳停顿了会儿,然后转过头,继续朝前走着:“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这孩子肯定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阮的心在听到秦毕阳说得那一段话时,突然宛若被线悬着置空一般,惴惴不安中带着股逐渐强烈的不安预感。
陆柯陈在做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
一方面像是昭告了所有人,自己是杀人凶手。
但另一方面却又将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线索,甚至也并不打算自首。
秦毕阳回到家里去找陆柯陈这么多年寄来的信封时,温阮站在门口,扫视了一眼他家中的布置。
三年前许多位记者都到他家来进行采访,按照格局布置来看,这么多年,好像都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只是原先妻女的照片被撤了下来,有些倒扣在了桌面上,替换成了新人的。
好像,秦毕阳已经彻底从三年前的阴影中走出了。
而就在这时,从温阮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她转头,望见四五个警察上来,而唯独其中一位穿着的制服与其他人看上去,却略有区别。
温阮抬眼,正好撞入傅知焕那双波澜不惊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