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屋出来之后, 温阮一路都像泄了气一般,头上宛若盘旋着巨大的乌云,情绪看上去十分低落。
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沉默不语地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全程连菜都不夹一次, 看上去像是丢了魂一样。
温阮的心情简直是悲痛欲绝。
原本应该是无比甜蜜和充满少女心的一天, 现在却硬生生变成了能载入自己人生史册的屈辱史。
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沮丧。
如果自己攻略傅知焕失败,怎么想都应该怪那只工作之前吃大蒜的鬼!
傅知焕用完餐,看了眼时间, 然后站起身:“我先去付账。”
温阮一只手撑着胳膊, 另一只手无比麻木地挑着饭粒,双目无神地点了下头,看上去心情欠佳, 就连语气也恹恹的:“嗯, 你去吧。”
江子沉见状,也立刻放下了自己的饮料杯, 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傅知焕身后:“傅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在生闷气的温姐姐简直太可怕了。
虽然全程一声不吭,但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以及浑身上下的低气压,都能让人感到如坐针毡。
不行!
不能让温姐姐一直这么沮丧下去!
如是, 在付款的间隙, 江子沉伸出手拉了拉傅知焕的裤腿,昂起小脸用气音小声道:“傅哥哥, 温姐姐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傅知焕转头, 朝着温阮的方向望去——
她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 眼帘耷拉着,整个个人看上去就像熄了火一样,写着一个大大的“丧”字。
“嗯。”
傅知焕应了声,收回视线,一双古井无波的眸中却仿佛带着些异样的情绪。
“我们老师说了,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给她送礼物就好了!”
江子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灵光一现,“不如,我们偷偷溜去给温阮姐姐买礼物吧?”
傅知焕没说话,只是平静地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很少看见温阮这副样子,但比起这件事,让自己更为诧异的事,自己情绪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被温阮的情绪所影响。
比如,看见她一路萎靡不振,自己好像也并不开心。
甚至在江子沉劝说的时候,居然也萌生出了……想要买东西哄哄她的想法?
直到收银员递来账单时,他才从沉思中回神,转过身握住笔低头签字。
“傅先生…?”
刚一签完字,傅知焕还没来得及开口和江子沉说话,就突然听见从不远处传来道带着些熟悉的女声。
傅知焕转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贺子芩站在左前方的餐桌旁,朝着傅知焕的方向望来。
她眼底带着些惊愕,但见到面前的人回应似的看向自己,随即就立刻回过神,唇角一抿,露出副笑脸。
“刚才差点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您。”
贺子芩才回国不久,今天也是因为周末得空,被以前的老友约出来逛逛游乐园。但一路上都兴致缺缺,或许许多年没回来,一些新奇的梗都接不上,所以和朋友玩得也不太尽兴。
于是,就先一步离了队跑到这家餐厅来躲清静。
却没曾想,阴差阳错,居然遇见了傅知焕。
江子沉见贺子芩走过来,迅速地往后退了退,然后躲在了傅知焕的身后面,双手拉着他的衣角,一副浑身戒备的样子。
一级警告!有要和温姐姐抢傅哥哥的侵略者出现了!
但贺子芩却一眼就看见了江子沉这个小朋友,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温柔,她还特地弯腰撑着膝盖,笑眯眯地和他搭话:“哎?这是傅先生的弟弟吗?好可爱呀。”
江子沉攥着傅知焕衣角的手紧了紧。
他不喜欢这个阿姨。
香水味好呛,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凶巴巴的。
像总是让自己去教室后面发展的数学老师!
或许是觉察到了江子沉的抵触,傅知焕平静地伸出手,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然后抬眼望向贺子芩,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朋友家的孩子。”
“这样啊,傅先生可真是有耐心。”
贺子芩笑着直起身,然后伸出手往后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眼睛弯了起来:“你们二位一起来的吗?我刚刚逛的时候发现了挺多有意思的地方,需不需要我带你们去看看?”
“不必。”傅知焕语气淡淡的,“有位朋友和我们一起。”
“朋友?”贺子芩愣了下。
而就在这时,江子沉将脑袋探了出来,嘴巴一咧,欢欣雀跃地冲着不远处打了个招呼:“温阮姐姐!我们在这里!”
温阮?
贺子芩听到这个人名,后背下意识地一僵,瞳孔也略微缩了缩。
不,应该不会这么巧。
兴许只是同名,或者……
“你们付款付了整整十一分钟零四十二秒。”
温阮边朝着这边走过来,边看了眼时间,语气里带着些因为刚才生闷气还没消掉的小情绪,“我差点以为你们俩个跑路了准备讹我一顿饭钱!”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贺子芩脸上的表情一变,右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她其实早就听说了,温阮来江城重新当律师这一消息。
但那个时候,贺子芩并未往心里去,因为温阮离开律政界了很长时间,现在就算回来,也今非昔比,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
但却没想到,温阮居然还和傅知焕认识。
一想起前些天在餐厅里听到的那通电话,贺子芩便突然反应过来,很有可能,那通电话另一头的对象就是温阮。
她咬了咬牙。
这么多年来,自己过得向来是顺风顺水,唯一出现的两次绊脚石,居然全是同一个人。
温阮也看见了贺子芩,前几天副社长才和自己提到这人,所以自然能迅速就对上号。
于是她笑了声,朝贺子芩伸出手,语气里带着些礼貌:“贺小姐,好久不见。”
贺子芩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却没立刻回握,而是在原地静默了许久,甚至连句话都没说。
直到过了将近半分钟之后,她才突然轻笑了声,抬起手,略带着些敷衍地轻握了下:“不好意思,刚刚在思考您是谁来着,所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你也知道,我们干律师这一行的,每天要见的人太多,印象不深刻的就容易忘。”
温阮平静地将手收回,一双好看的眼睛里还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只是轻轻将眼帘垂了垂,似乎是若有所思。
都是千年的狐狸,倒不用在自己面前演戏。
贺子芩刚才刻意空着她的手,再加上那一番听上去妥帖,其实却略有深意的话,明摆着是想让自己难堪。
而且那句“印象不深刻就会忘记”,虽然听上去是轻描淡写的寒暄,但温阮自然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嘲讽。
“不过我还是想起来了温小姐,毕竟三年前的那场案子,是我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失败。”
贺子芩说到这,还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语气里略带着些惋惜,“但毕竟那起案子太过残忍,我的委托人甚至还跳楼自杀,所以让我到现在为止,都记忆犹新。”
傅知焕眉梢微皱,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喉头微动,往前挪了半步,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听到身旁的温阮轻轻笑了声——
“能理解啦,因为我也做了许多年律师,每天要见的人是在太多了,所以经常也会遇见别人和我打招呼没认出来。不过,我可是对贺小姐记忆尤新呢。毕竟,我们可是当过两次对手。”
温阮眉眼弯弯,看上去好像丝毫没有被贺子芩那一番话影响道,甚至语气里都带着些笑意:“说起来,我非常感谢您呀。因为我其实走是刑辩律师这一路的,一开始老师要我学习商事辩护的时候,我还总担心自己出问题。所以和您开庭打官司的那一次,紧张了很久。”
“托您的福,那次开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商事辩护并没有这么难打,倒是给了我不少信心。也正因为这件事,我手上的案源才会越来越多。”
非常气人的一段发言。
温阮说话时虽然是笑眯眯的,语气不急不躁,就像是唠嗑一般和谐,但是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的踩在了贺子芩的痛处。
其实她一开始没准备给贺子芩难堪,但是耐不住对方得寸进尺,甚至把三年前陆柯陈过失杀人的那件案子搬出来压在自己身上。
温阮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既然都踩在自己头上跳芭蕾舞了,那她怎么着都得让对方跌一跤知道疼。
果然,贺子芩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表情也越来越僵。她狠狠咬着牙,就连腮帮子都因为过度用力而震得生疼。
“不过我们等会还有其它的计划,就不和贺小姐多聊了,祝你生活愉快。”
温阮一顿输出结束,干脆利落地不再和贺子芩废话,而是弯腰牵起了江子沉的手,带着他转身就走。
傅知焕无声失笑,然后也直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傅先生。”
贺子芩头一热,突然想起自己来打招呼的目的,开口喊住,语气柔了柔:“没想到您和温阮小姐认识,麻烦您等下替我和她道个歉。我刚刚太冒失,说话也有些不妥,看样子,她是生气了。”
傅知焕停步,微微侧身,将目光落在了贺子芩的身上。
贺子芩叹了口气,撑起一个苦笑,然后道:“可能是温小姐太敏感,也是我考虑不周。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脾气还是一贯如此率真。”
“贺小姐。”
傅知焕突地笑了声,他耷拉着眼帘,语气里都带着些漫不经心地:“我和您只是认识。”
“啊?”贺子芩懵了一下。
“但我和她,是朋友。”
傅知焕将眼半眯,语气放缓,但一字一句中却带着莫名的威压感:“所以,没必要在我面前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