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隔天上午, 追星归来的安瑟瑟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工作室。
她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上抱着一盒大大的乐高,进门走过来, “嘭”地一声闷响放在了陶枝的桌子上。
陶枝手里端着杯咖啡, 笑眯眯地看着她:“来啦?”
许随年站在她旁边,也端着被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来啦。”
“谢礼,”安瑟瑟指指乐高盒子,又从包里抽了张照片出来,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放在盒子上, “附带一张我哥哥签名的盛世美颜,这可是珍品,我忍痛割爱才给你的。”
“我又不追星, 你割这个没有意义的爱是为了啥,”陶枝又往咖啡里加了一勺糖, “照片我已经处理完大包发到你给我的那个邮箱了, 什么时候打钱了记得转我。”
“《明日财经》说等生活照拍完了一起打过来。”安瑟瑟说。
陶枝转过头来,迷茫的说:“什么照?”
“生活照啊, ”安瑟瑟说, “你不是说服了那大佬愿意拍了么,杂志社还好一顿夸我,说给加钱。”
陶枝故作镇定地点点头:“那你去拍吧。”
安瑟瑟:“我去?”
“不然还我去吗?”陶枝无比自然道, “你又有空中飞人哥哥二号要去机场?”
“没有倒是没有, ”安瑟瑟讷讷地说,“但是你是不是跟杂志社那边的人说你叫安瑟瑟啊。”
陶枝静止了两秒。
她纠正道:“我没有说我叫安瑟瑟, 是她们以为我是安瑟瑟。”
安瑟瑟点点头:“然后你也没否认。”
陶枝撇撇嘴:“那我懒得解释嘛,谁知道还会有后续。”
“那今天再换我去我怎么说?”安瑟瑟茫然了, “‘没想到吧?我才是安瑟瑟’?他们不会说我们欺诈不给钱吧?”
陶枝也茫然了:“应该不会吧,这么大的杂志社还会计较这点儿小瑕疵?”
许随年看着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学妹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地对着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看向陶枝:“那你就去给人家拍完呗,反正就一个小时的事儿。”
安瑟瑟:“就是就是。”
陶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鼓着腮帮子皱起眉,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嘟哝:“我不想去。”
“那大佬骗人,其实长得丑?”安瑟瑟凑过来问。
“不是。”
“他行为不端?”许随年说。
陶枝赶紧否认:“没有!”
安瑟瑟:“你俩吵起来了?有过节?老仇人?”
“没吵起来!”
“看这表情,前男友吧。”许随年随口胡诌道。
“……”
“……”
“……”
沉默。
陶枝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抠了抠手。
安瑟瑟:“我操!”
她瞪大了眼睛:“真是前男友啊?你俩大学谈的?不对啊,高中?你早恋啊。”
陶枝抬起头来,不满道:“早恋怎么了!那时候不都流行早恋吗,我可时髦着呢!”
安瑟瑟啧啧出声:“怪不得大学被校草追出八条街都春心不动。”
许随年摸着下巴:“怪不得这么多年男朋友也不谈一个,念念不忘啊。”
陶枝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闷闷地趴在桌子上,努力维持的冷漠事业型女强人形象在大学好友的连番打击下碎得渣都不留:“那我这不是没遇到……”
“没遇到什么?”安瑟瑟说,“我们学校艺术院那几个,个顶个的帅哥啊。”
陶枝没出声,她默默地看着电脑显示屏上贴着的那张小小便利贴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小声说:“没遇到觉得比他好的。”
安瑟瑟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那就说明还喜欢呗,那你更要去了啊,这不是个挺好的机会吗。”
她说着,忽然福至心灵,大彻大悟了:“所以他才会同意拍生活照的啊!人家这不摆明了对你还有意思的。”
陶枝慢吞吞地撑起脑袋:“他回来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表达了这个意思。”
安瑟瑟:“直球,我喜欢,然后呢。”陶枝:“然后我拒绝了。”
安瑟瑟:“……”
安瑟瑟面无表情:“为啥?你还喜欢人家,人家还喜欢你,然后人家想追你,你为啥还拒绝了?”
“我不敢。”陶枝干巴巴地说。
许随年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瑟瑟震惊地看着她:“你还有不敢的呢?”
陶枝趴在桌子上,指尖拨弄着那张贴得有点儿久了,边边翘起来的便签纸,没说话。
说实在的,这些年遇到的人里面,其实各个方面能跟江起淮旗鼓相当的男生当然还是有的,只是有些感觉,是解释不清楚的。
心动这种事情,好像总是当局者迷,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
就好像她解释不清楚当年在第一眼看见少年那双剔透又淡漠的眼睛的时候为什么想要搭讪,在看着他帮她修改试卷的时候为什么想就这么一直一直看下去,在听着他平缓安静地说出“以尔车来,以我贿迁”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脏为什么不受控制地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在找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只是她再也没能遇到一个能够让她怦然心动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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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瑟中午留下来吃了个午饭,下午的时候接到了《明日财经》打来的电话,约好了下次拍摄时间,温明月将地址发过来,顺便给了她江起淮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江起淮跟杂志社那边说了什么,温明月态度比最开始交涉的时候随和欢快了不少,也没提那么多的要求,只说让她随意发挥,按照补签合同的时间把照片发过来就好。
安瑟瑟收到以后,把手机往陶枝面前一举。
陶枝嘴巴里塞着满满当当的西班牙海鲜饭,含糊道:“干啥。”
“地址,还有电话,”安瑟瑟说,“周六我就自己去吧,你也好好想想,有什么好不敢的,你大学的时候都敢趁着院长睡着给他胡子上扎小辫儿,现在怎么勇敢追爱就不敢了?”
陶枝咽下了嘴里的海鲜饭,平静说:“当年,我追的他。”
“然后,他把我甩了,离开我了。”陶枝言简意赅。
“现在,他又回来了。”
安瑟瑟:“……”
陶枝把勺子举到她面前,采访她:“你怎么想。”
安瑟瑟满眼冒火:“让他去死,他凭什么甩了你??”
陶枝点了点头,满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你还喜欢他,”安瑟瑟叹了口气,很愁,“这可怎么办呢,我一边想让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边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他。”
陶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我感受到你内心的矛盾了。”
“因为能够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啊,你还对他余情未了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但我们绝大多数人,其实人生里是没有爱情的,时间久了,年龄大了,更看重的就是合适了吧。”安瑟瑟说,“就算可以有,也不一定有这个好运气就能碰到那个人啊。”
陶枝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既然这么好运遇见了能让你喜欢好多年的人,现在又要放弃,他难不难受我管不着,但你自己这不是也挺折磨的,”安瑟瑟继续说,“所以你别意气用事,也别因为一时上头就不管不顾的拒绝,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怨他离开你更多还是想继续和他在一起更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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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安瑟瑟按照温明月给她的地址找到了江起淮现在住的小区。温明月这次没来,想着安瑟瑟上次来没出什么岔子,这次又只是补拍几张生活照,跟江起淮那边也都认识了,只发了几条微信确认她到了,就忙着在杂志社写专访稿。
小区是前几年新建成的楼盘,绿化和设施都很完善,安瑟瑟按照微信上的地址穿过小区绿化一栋一栋地找,按了电梯上楼。
她按照门牌号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起不到十秒,里面的人甚至没有问人,门被打开。
江起淮一推看房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陌生女人,他平静看着她,明显顿了顿。
女人笑得一脸明媚:“江先生您好,我是《明日财经》杂志的摄影安瑟瑟,提前跟您约好了时间补拍几张专访用的照片。”
安瑟瑟说完,就看见江起淮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扫了一眼。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除她以外再没其他人。
男人眼底的光明显地暗下去了。
安瑟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您好。”江起淮抿着唇点点头,然后从玄关衣架上随手扯了件灰色大衣外套,换上鞋,直接出了门,“走吧。”
安瑟瑟愣了愣:“不进去拍吗?”
江起淮走在前面,按下了电梯:“旁边有家咖啡厅,环境很好。”
安瑟瑟:“……”
合着你以为是陶枝来所以才直接给了家里的地址的啊!
因为人不对就直接家门都不进换地方是不是也太真实了!
安瑟瑟一边默默腹诽,一边翻了个白眼跟上去。
咖啡厅确实很紧,就在同小区楼下的门市店,出了小区门走五分钟到。
环境清幽,这边地段不算热闹,上午的时间人很少,大多数都是来这边安静喝喝咖啡看书,消磨掉周末的闲暇时间。
只是安瑟瑟在看都这家咖啡店的瞬间,心里就开始打鼓,她向前了两步,勉强笑道:“这儿人也太多了,要么换一家?”
江起淮已经推门进去了:“二楼没什么人。”
安瑟瑟:“……”
她视线在一楼扫了一圈儿,才飞快跟着上了二楼,点过餐之后,开始工作。
只需要补拍几张他工作状态以外的样子,安瑟瑟手脚麻利,动作很快,江起淮也算配合,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做要求的时候,他就撑着下巴看着楼下发呆。
咖啡馆的一楼人来了又走,临近过年,玻璃门上方做旧铃铛上绑着红色的长丝带,随着空调风在空中摇摆。
某一个瞬间,江起淮游离的视线忽然定住。
一楼靠窗的桌边坐了一个人,女人漆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从侧面看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低低地压下去。
江起淮蓦地站起身来,安瑟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镜头,直接下楼朝那桌走过去。
他站在桌边,长长的影子斜斜刷在深色的木桌上。
陶枝头也没抬,仿佛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随口说了句:“在等人。”
“等谁。”江起淮淡淡道。
陶枝人一僵,带着被抓包的惊慌,她下意识抬仰起头来。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唇角向下撇着,眸色在日光下显得比平时更为浅淡几分。
他手指抵着桌沿,走到她对面坐下来,语气平淡:“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人?”
陶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那是挺巧的。”
江起淮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声音低下来,咬字很轻:“枝枝。”
当这个称呼横跨了时光和岁月再次清晰地在耳畔响起时,陶枝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指忍不住紧紧蜷在一起。
他语速缓而耐心,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句话就会把她吓跑一样,商量似的说:“我们谈谈,行么。”
陶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去:“谈什么。”
“对不起。”江起淮说。
陶枝睫毛颤了颤,指尖死死地掐进掌心。
他只是将这三个字说出口,她的眼睛就红了。
江起淮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平静而认真:“我没想吓到你,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
他似乎绞尽脑汁也无法在贫瘠的大脑里找出任何语言对她说出任何漂亮的话,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叹息似的说:“我很想你。”
陶枝的眼泪已经砸在了桌面上。
江起淮无法控制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湿漉漉的睫毛,声音低哑而压抑:“枝枝,我每一天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