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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一顿席面吃完, 宫人将残羹冷炙撤下,奉上一碟碟饭后甜点,有金桂柿子饼、核桃酪、长春卷、菊花佛手酥, 一份应时的水果拼盘。

当然, 这些不过是抛砖引玉, 真正的大甜点, 是由两个太监一起抬进来的双层水果奶油蛋糕。

陶缇算着今日会来不少人, 所以蛋糕做得很大, 无论是奶油还是水果, 用料都十分实在。

“哇,太子妃嫂嫂, 这就是你说的生辰蛋糕嘛!竟然这么大!”

“上面还有好多果子,红红绿绿的真漂亮,不过那些白白的是什么,糖粉吗?”

五皇子和六公主被这样大的“糕点”给惊到了, 瞪圆了眼睛, 好奇的往桌子旁凑。

陶缇笑道, “这白色的是奶油, 香甜软腻, 待会儿你们尝过便知道是何滋味了。”

顾至鸿悄声与顾明岚道,“姐, 这糕点可真是稀罕,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呐。”

“莫说你了,我看就连陛下都是头一回见到。”顾明岚咽了咽口水, 眼睛盯着蛋糕发直,“也不知道是什么味,瞧着这么好看, 应该也很好吃吧。”

陶缇拿过一把宽边水果刀,走到裴延身边,笑眸清亮望着他,“殿下,咱们切蛋糕吧!”

裴延看着那把刀,“我来切?”

陶缇颔首,眨了眨眼睛,“嗯,生辰蛋糕的第一刀,都要寿星来切的。”

一直很安静的昭康帝也冷不丁插了句,“太子,今日你生辰,你快切吧。”

裴延偏过头看向昭康帝,就见昭康帝轻咳一声,眼角余光瞥过张着嘴巴眼巴巴盯着蛋糕的小五小六,便描补了一句,“你看把这俩馋猫给馋的,你再磨蹭,他俩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景阳长公主弯唇笑了,没想到一向冷肃威严的皇兄竟也有嘴馋的一日,还往孩子们身上推。她压了压笑,也柔声催道,“延儿,快分蛋糕吧。”

见众人期盼得目光齐聚自己身上,裴延也不再耽搁,接过刀走到蛋糕前——

蛋糕有双层,面上涂着一层厚厚的洁白奶油,表面铺着各色的水果,有樱桃、山楂、柑橘、葡萄、秋梨,点缀的格外鲜亮诱人。而在蛋糕正中间,写着六个大字“殿下,生辰快乐”,下面还画了一个圆圆的,笑脸似的小图案,瞧着倒挺可爱。

陶缇本想在蛋糕上写“夫君,生辰快乐”,但想到这么多人看着,还是矜持低调一点,就将“夫君”改成了“殿下”。

至于吹蜡烛、唱生日歌什么的,对于这一堆古人来说,未免有些奇葩,她便也省了。

此时此刻,她站在一侧,眸带笑意的看着裴延切蛋糕。

裴延今日穿了一套朱色锦袍,腰系着玄色镶白玉腰带,身姿挺拔又颀长。这个颜色的衣袍衬得他肌肤越发白皙,面如冠玉。他长得极美,却不显阴柔,眉宇深邃,侧颜的线条凌厉又硬朗。

陶缇满脑子都想着,我夫君可真好看,切个蛋糕都这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男人却是我的,我可真是占了个大便宜!

裴延先切了份蛋糕递给昭康帝,又切了份递给景阳长公主。

第三份,他切好亲手递给了陶缇,“阿缇,给。”

“啊,你吃吧,我自己切……”

裴延黑眸深深,执着又坚定的看向她,“不行,这份只你一人的。”

陶缇心说蛋糕还剩那么多呢,还搞什么专属不专属。不过见他盘子都端自己跟前,便接过了,“那你也赶紧切一块尝尝吧,这个蛋糕可花了我整一上午的功夫呢,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裴延见她接过,笑意温柔,“好。”

陶缇端着蛋糕坐下,正要下勺子时,倏然发现自己的这块蛋糕很大,奶油多,水果也很多,而且上面还有字,正是“殿下”两个字。

她看着这两个字呆了一呆,忽然想起裴延刚才说的话。

这份只你一人的。

所以,他把“殿下”给了她,把他自己给了她……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猜测,让陶缇面颊蓦得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裴延,不料他也正朝她这看。

裴延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薄唇微掀,笑容如清风朗月。

啊啊啊要死了。

陶缇只觉得心跳加快,忙垂下头,装作吃蛋糕。

脑子里却满是裴延刚才那温柔一笑。

她不争气的咽口水,内心疯狂尖叫:明明俩个人都啪过了,为什么他一笑,她还是完全抵抗不了!

再看那用樱桃酱挤出来“殿下”二字,陶缇红着脸:再笑就把你吃掉。

最后,这块蛋糕还是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今日的蛋糕格外的甜,吃进嘴里甜,心里更甜。

殿内的其他人也都喜欢上了蛋糕这种香软绵密的口感,五皇子和六公主大口大口吃着,嘴边都沾了奶油,嘴里还不断念着,“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青禾也爱吃甜食,端着碟子慢慢的品尝着。

许光霁见她喜欢吃,缓步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蛋糕分了一大半给她。

青禾微愣,乌黑水灵的眸子盯着他,“……?”

许光霁俊颜有些羞赧,轻声道,“你喜欢吃,多吃些……”像是怕青禾跟他客气,他忙道,“不爱吃甜的。”

青禾忍着笑意,眨了眨水灵的眸,问,“上回我给你糖莲子吃,你说你最喜欢吃甜的,怎的这会儿又不喜欢了?可见你嘴里没有真话。”

许光霁一听这话,忙紧张解释道,“啊,不是、我不是骗你……我是……”

青禾,“你是什么?”

许光霁道,“你要我吃甜的,我就吃甜的;你要我吃咸的,我就吃咸的;反正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想吃什么,我就都给你吃。”

这个傻子。

青禾到底笑了出来,“我与你开玩笑呢。”

许光霁一愣,反应过来也不生气,见青禾笑,他也笑。

眼见着妹妹和许七郎这边浓情蜜意,谢小公爷看了眼自己的蛋糕,下意识的去看许闻蝉。

正大快朵颐的许闻蝉:有点不对劲?

她一抬眼,就见谢小公爷要往自己这边走,她心头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脑抽了还是怎么着,端起蛋糕,就绕到了柱子后面。

谢小公爷,“……?”

景阳长公主与徐贵妃说着话,小辈们三三两两聊着,殿内的气氛也轻松不少。

昭康帝将手上那碟奶味香浓的蛋糕吃完后,起身朝裴延走去,拍了拍他的肩,“延儿,陪朕去侧殿喝杯茶。”

裴延垂下眼,轻声应道,“是。”

看着裴延被昭康帝叫了出去,陶缇的视线忍不住跟随,许闻蝉安抚道,“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估计陛下是想劝勉鼓励殿下一番。”

陶缇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

许闻蝉将蛋糕吃完后,一本满足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双眸亮闪闪的,“阿缇,这个蛋糕味道真的不错。我觉得咱们可以考虑把这个放在奶茶店里买,一杯奶茶,再配上一块这样的蛋糕,真是绝了!你觉得呢?”

重度奶茶爱好者,坐在斜对面的顾明岚猛地抬头,“奶茶?哪有奶茶呢?”

许闻蝉,“……”

陶缇,“……”

顾至鸿一脸尴尬,撞了下自家姐姐的手肘,“是表嫂与许大姑娘谈生意呢。”说着,他压低声音吐槽道,“姐,你还喝奶茶呢,你难道没发现你最近腰粗了一圈?”

顾明岚给他飞了个眼刀子,“皮痒了是吧?”

顾至鸿:惹不起,告辞。

许闻蝉那边继续与陶缇说着售卖蛋糕的事,两人聊了一大通。

末了,陶缇若有所思得盯着许闻蝉。

许闻蝉不解,“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难道我又胖了?”

陶缇摇头,淡淡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谢小公爷,小声凑到许闻蝉耳边,“阿蝉,其实你对小公爷是有感觉的吧?”

许闻蝉一下子慌了,连忙否认,“哪有。”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我们是好姐妹诶,你这也瞒我?”

“我、我不是……”

“嗯?”陶缇挑眉,等她解释。

许闻蝉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好半晌,最后只垂下眼睫,几分无措得咕哝着,“我和他,差太多了……”

他外表出尘清逸,如天边月,水中花。

而她呢,打从入长安来,就一直被世家贵女们嘲笑、讥讽、排挤,她们笑她皮肤黑,笑她胖,笑她粗俗无礼,笑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在贵女如花的长安城里,她算什么呢?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她面上笑嘻嘻的、装作一副不在乎得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怎么会不在乎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一点都不坚强。

在交到陶缇这个朋友之前,她半夜躲在被子里哭过好多回了。

现在突然出现个俊雅舒朗的贵公子说喜欢她?这种感觉,真的跟被馅饼砸中一样,她总觉得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本能得去逃避,她怕别人嘲笑她——“癞□□也想吃天鹅肉呀?你配吗?照照镜子吧!”

陶缇听到许闻蝉的回答,也明白过来。

原来是自卑。

她抿了抿唇,心里叹口气,这似乎有些难办。

与此同时,偏殿。

李贵奉上两杯清香的茉莉雀舌茶,便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

昭康帝今日吃了不少,胃里有些撑,他慵懒的斜靠在长榻上,眯起眼睛叹道,“你这太子妃厨艺还是很可取的……就是少了一碗长寿面,她操办你的生辰宴,怎的连这个都漏了?”

裴延道,“阿缇说了,中午吃蛋糕,晚上她给我煮长寿面。”

昭康帝一噎,严肃的脸上似闪过一抹窘,“噢,这样。”

他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要喝没喝,突然说了一句,“你母后……她从前也给朕煮过一碗长寿面的。”

沅沅并不擅长厨艺,那碗面煮的有些糊,还有些咸,鸡蛋也煎得焦黑。

她本来要倒掉的,他拦住了,如获至宝般,吃得干干净净,一滴面汤都没剩下。

沅沅就静静的看着他吃,昏黄烛光下,她那张娇美的脸庞也没有往日的冰凉,他仿佛看到几分温柔。

“那碗面,是朕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面。”昭康帝摩挲着杯壁,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眼中的笑意换作无边的落寞。

裴延不动声色的垂下眼,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甚至怀疑,这是真的,还是父皇的臆想。

静了一会儿,昭康帝话锋一转,说起顾家来,“刚看到你舅父家的两个孩子,没想到一晃眼就这么大了……”

听到顾家的事,裴延谨慎了起来,温声道,“是,明岚表姐三年前嫁人又和离了,鸿哥儿也快及冠了。”

昭康帝点了点头,“从前母后最疼岚姐儿这个侄女了。若是当初没有出那事,顾家依旧待在长安,朕定会给岚姐儿指一门好婚事的。”

裴延抿唇不语。

昭康帝也沉默了一阵儿,窗外的阳光有些转弱,透过支摘窗照了进来。

帝王是孤独的,他有许多的话想与人说,却无人可分享。

站在这万人之巅,他心里空得很。

他想与儿子说,可一个老皇帝在一个未来的皇帝面前,要诉苦么,要展现出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么?他是做不到的。

静谧良久,昭康帝将半杯茶水喝完,直了直身子,“延儿,徐文鹤说你的身体,再调养小半年,就能恢复康健了。”

裴延颔首,“是,徐老先生医术高超,也多亏了父皇您费心替儿臣寻到他。”

昭康帝不紧不慢道,“你身体好了,这太子位也能坐牢了。延儿,你该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朕心中的太子,始终只有你一个。”

闻言,裴延从长榻上起身,恭敬的跟昭康帝行礼,“儿臣感念父皇器重,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昭康帝身子往外斜去,伸手握住了裴延的手,眯起黑眸,语重心长道,“朕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但你若想当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在做某些决定前,还是三思而行……”

裴延心头蓦得一沉,他嘴角绷紧,肃声道,“多谢父皇教诲。不过——”

他反握住昭康帝的手,“儿臣做事会三思而后行,但旁人却不一定会这般慎重,怕是会伤了父皇的心。”

昭康帝眸色深谙,还想说什么,又感觉到一阵疲累。

他皱起眉,将手从裴延手中抽出,重新靠在软枕上,捏了捏眉心。

裴延低声道,“父皇累了,儿臣安排轿辇,送父皇回紫宸宫歇息。”

昭康帝没拒绝,裴延转身出去了。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昭康帝闭上眼,最后化作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