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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陶缇一心都扑在被人抬下来的琼绮身上, 并没注意到裴延沉沉吐出的两个字。

她双眉紧蹙,面露担忧。

在场其他人也都是惊诧紧张之色,甚至连昭康帝都站起身, 大步往琼绮那边走去, 陶缇她这反应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很想凑上前去看, 脚刚迈出一步,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只能收回来。

裴延将情绪隐藏的很好, 抬起手, 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和的问, “阿缇,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他的手指冰凉,乍一碰上陶缇的额头, 让她下意识瑟缩一下。

陶缇看向他, 黑眸闪烁, 挤出个牵强的笑, “我没事。”

她佯装好奇的往琼绮那边看, 咕哝着,“倒是这戎狄王子, 怎么好好的坠马了呢?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

青禾也附和道, “不是说戎狄人都很擅骑射的,这王子是怎么摔的呀?啧, 看情况摔得还挺严重的。”

陶缇心下更担忧了,看着好友惨白疼痛的表情,她只能干着急。

裴延垂下眼眸, 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紧紧咬着的嘴唇,眼底泛起一阵寒凉。

就这么担心?

倏然,他伸出手,一把握紧了陶缇的手腕,将她往他怀中拉。

陶缇一怔,不解的看着他。

裴延淡声道,“别担心,应当不会有事的。”

只断了一条腿罢了,至少命还留着。

闻言,陶缇点了下头,语气却是难掩担忧,“希望会没事。”

一旁的青禾看到太子就这样搂住了太子妃,小脸一红,放轻了脚步,赶紧往别处去了。

昭康帝慰问了琼绮一番,得知是马突然惊了,她才不慎坠马,很是唏嘘,又忙叫人将琼绮抬回帐篷休息,派了好几个御医跟去治疗。

琼绮被人抬走后,狩猎的世家子弟也都回来了,太监们有条不紊的清点着猎物。

裴延猎到的猎物最多,许光霁第二,谢小公爷第三……

看到心爱的儿子得了第一,昭康帝心情很是不错,亲手将那把金光闪闪的弓箭赏赐给裴延,慈父状的勉励了一番。

裴延接过那柄弓箭,心中却没半点愉悦。

他想夺得魁首,是想看到陶缇为他欢呼雀跃,为他骄傲。

可此刻,她整个人魂不守舍,一颗心俨然早已随着阿史那祁而去。

捏着弓箭的手用了力,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与阿史那祁不过才见几面,她便这般重视。那他呢,在她心头的位置还有几分?

这一头暗流涌动,另一头,许光霁壮着胆子走到了青禾面前——

其实也没多大胆,他拉上了许闻蝉,让许闻蝉走在前头,他只是“陪同”走在后头。

“县主,我七哥找你。”许闻蝉认真的当着工具人。

她说完后,许光霁伸出手,手掌正揪着一只白狐狸,径直递到了青禾面前,严肃且真挚道,“县主,我刚猎到一只白狐,毛色还不错,冬日里做成围脖,应该挺漂亮的……送给你,请你收下。”

青禾看着那只被一箭封喉的白狐狸,面露尴尬,想接又不敢接。

她红着一张小脸,咬着唇,有些羞恼的想:哪有这样送人东西的,莽夫!

许光霁见她迟迟不接,眉宇间泛起失落,悻悻道,“县主是不喜欢么。”

许闻蝉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家七哥的心意了。

那么多贵女朝他暗送秋波,他不理不睬,一下马,视线就往台上瞄。见到青禾县主站在下头,揪起一只狐狸,就拉着自己往青禾面前凑的。

许闻蝉很是无奈,扭着脑袋瞪了一眼许光霁,“七哥你傻呀,这血淋淋的东西,你送的出手,县主怎么拿?”

许光霁一怔。

许闻蝉朝青禾道,“县主,我七哥莽撞,你别往心里去。待会儿让宫人处理好了,我们再给你送去。”

青禾的窘迫稍稍缓解,飞快的瞥了一眼许光霁,随后朝许闻蝉浅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许闻蝉笑了,见自家七哥还呆愣着,赶忙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县主说她收下了。”

许光霁回过神,黯淡的双眼又亮了起来,直直的看向青禾,“县主不必客气。你皮肤白,戴白狐皮一定好看。”

这热忱的话,夸得青禾小脸更红了。

许闻蝉:就挺无语。

说七哥是莽夫吧,又挺会撩的。嗐,算了,随他们去吧。

与此同时,坐在上座的景阳长公主注意到不远处的这一幕,美眸微眯,慢条斯理的问着谢小公爷,“跟你妹妹说话的是谁家儿郎?”

谢小公爷抬眼看去,答道,“噢,是定北侯家的七郎。”

景阳长公主长眉一挑,“定北侯,许家?”

谢小公爷道,“是啊,这许家七郎人挺不错的。上回在竹苑雅集,青禾险些被马球砸中,还是许七郎眼疾手快,帮青禾挡了一下。还有前几日,我带青禾去宫外看戎狄使团进京,也是遇到了许家兄妹……”

谢小公爷对许光霁的观感很不错,因此在长公主面前好好的夸了一通。

景阳长公主端着茶杯,静静的听着,好半晌才道,“若我没记错,定北侯家有七个儿子……”

七个儿子,他家人口可真够茂盛。

既然这许七郎上头有六位兄长,那他许家就不怕没有人传宗接代。

景阳长公主再次看向不远处那丰神俊逸的青年,若有所思。

………

骑射比试结束后,众人先回帐篷养精蓄锐,毕竟晚上还有热闹的篝火晚宴。

陶缇不好亲自去探望琼绮,只让小太监去打听。

“回太子妃,阿史那祁王子并无性命之忧。”

陶缇松了口气。

“不过,右腿好像摔断了,御医说起码得卧床三月。”

陶缇一口气又吊了起来,“断腿?”

虽然按琼绮的意思,她并不会在这个时代待太久,但刚穿过来没几天就断腿,这也忒惨了些。

挥退小太监后,陶缇坐在帐篷里思索着,要怎样才能去探望一下琼绮呢?

好友都卧床了,自己不去看一眼,心里怪难受的。

尤其是明明就隔着几顶帐篷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这古代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真是烦人!

她托着腮,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玲珑见自家太子妃这般,关心问道,“太子妃,您这是为何事心烦呢?”

陶缇无精打采道,“没什么。”

见她不说,玲珑也不好追问,只恭敬的递上牛乳,又取来点心盒子,想着吃食能让太子妃心情好些。

陶缇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吃,等玲珑将东西放下,她便说自己想静一静,让玲珑先下去。

玲珑恭顺的福了福身子,缓缓往外退。才刚放下毡帘出来,就见换了一套竹青色锦袍的太子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

玲珑正欲行礼,裴延示意她噤声,目光晦暗不明的看了眼垂下的毡帘,压低声音道,“随孤来。”

玲珑跟着裴延,离帐篷远了些。

“从围场回来后,太子妃都做了些什么?”裴延身形笔挺,清风朗月般。

“太子妃她……”玲珑有些犹豫,无奈太子的注视太过冷冽,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子妃她遣人打听了戎狄王子的伤势。”

裴延倒是半点不意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听后,是个什么反应。”

玲珑,“太子妃,似乎很担忧,唉声叹气的。”

裴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陶缇托腮叹气的模样,薄唇扯了扯。

沉吟片刻,他敛眸,沉声吩咐了玲珑几句。

玲珑听后,惊诧抬眼,“殿下,这、这……”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橘黄色的余晖安静的洒在裴延的身上,他那张清隽俊美的脸庞,再无半分素日的平和温润,下颌的线条凌厉,嘴角直直的绷着,眉宇间的气势凛然,威严甚重。

他清冷道,“你就按照孤说的去做。”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玲珑脸色白了几分,拱手道,“奴婢遵命。”

裴延淡淡的看了眼那帐篷。

阿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

天光暗下,四野茫茫,平地中间的一处巨大篝火,将整个围场都照的明亮。

围场的夜里是有些寒凉的,但因着这篝火,倒不觉得特别冷。各种烤兔肉、烤鹿肉、烤羊肉,都不用怎么精细加工,涂上香油,撒上盐、孜然、胡椒等香料,一块块肉烤得滋滋冒油,皮脆柔嫩,十里飘香。

昭康帝坐在上座,与众人一起欣赏歌舞,把酒言欢,气氛十分融洽。

陶缇看着眼前那些香喷喷的烤肉,却没有什么胃口。

戎狄使团坐在对面,唯独缺了个琼绮——她还在帐篷里休养,这会儿应该在床上哎哟哎哟直喊疼?

陶缇心不在焉,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烤肉。

她从能化形开始,就与琼绮是好友了,这么多年,一个满世界找美食,一个满世界谈恋爱。

在长辈眼中,她俩都是不学无术的小崽子,比不过凤凰啊麒麟家就算了,连隔壁貔貅家的崽子都比她们上进。

她俩也不在乎什么上不上进的,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过了这么多年,不是亲姐妹,胜似姐妹。

所以自己吃了琼绮送的毒蘑菇翘辫子,也顶多吐槽一句,并不会记恨生气。

而琼绮也会在自己翘辫子后,不顾一切的穿到古代来陪伴。

这份情谊,陶缇很是珍惜。

此时此刻,她虽然安安静静的坐着,耳畔却冒出两个争执的小人儿——

一个小人儿说,“陶缇啊陶缇,琼绮都坠马了,你都不去看她一眼,你有没有良心啊,塑料姐妹实锤了。”

另一个小人儿说,“你不能去呀,你现在是太子妃,她又是个异族王子,这要是给人碰见了,你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个小人儿说,“难道就不管不问,你在这吃烤肉看表演,让琼绮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卧床?她可是为了你,才来大渊朝的!”

另一个小人儿还想反驳。

陶缇“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两个小人儿都消失了。

身侧的裴延眉心微动,转过脸,嗓音轻缓,“阿缇?”

陶缇朝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殿下,我头忽然有些疼……”

“可有大碍,我叫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陶缇摇头道,“可能是折腾了一天累了,唔,我想先回去休息。”

裴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好,你先歇息吧。这边一结束,我就回去陪你。”

说罢,他稍抬下巴,瞥了玲珑一眼,“扶太子妃回去,小心照顾着。”

陶缇由着玲珑搀扶着起身,消无声息的离场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裴延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暗下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