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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长安, 勤政殿。

刚下过一场暴雨,整个皇宫都湿漉漉的,天色阴沉的像是一口黑锅倒扣。

周皇后带着亲自煲的汤羹, 给昭康帝送温暖。

不曾想她前脚踏进勤政殿, 洛阳的紧急书信后脚就送到了昭康帝的案头。

昭康帝将周皇后递来的汤随意推到一旁, 先接过洛阳来的书信。

信函里不过简明扼要的短短数句, 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将昭康帝震得心神俱裂般——

太子遇刺, 太子妃舍身相救, 两人一起掉入洛河,生死未卜。

“陛下, 您这是怎么了?”周皇后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昭康帝这副阴沉凝重的模样,上一回见,还是顾沅去世时……

难道——

周皇后心头猛地一跳,太子在洛阳出事了?

昭康帝绷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之上, 他虽已青春不再, 但面容依旧英俊, 轮廓深邃, 英挺的眉目间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浑身散发着帝王高不可及的威严。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缓过神后, 狭长的黑眸眯起, 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周皇后,眼底迸出阴鸷凌厉的光来。

周皇后背后一阵寒意, 面上却还强撑着,“陛下?”

昭康帝薄唇轻启,“太子在洛阳遇刺, 下落不明……”

虽猜到一些,但亲耳听到昭康帝说出来,周皇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惊,脸色也白了几分,蹙眉做出担忧状,“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会有刺客呢?这洛阳府的兵将是做什么吃的?陛下,你也别太焦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康帝斜乜了她一眼,“见皇后如此担忧太子安危,朕心甚慰。”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周皇后心头一凛,柔声道,“臣妾是皇后,太子乃储君之尊,出了这事,臣妾定是为他忧心的。”

若换做寻常人家的继母,此时肯定会说“他虽不是我亲生,我却将他视如己出”之类的话——

但周皇后不敢。

多年前,她曾经这样说过,换来的是昭康帝的一声嘲讽,“太子是沅沅所生,与你有何干系。”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刺痛。

在他眼中,顾沅哪哪都好,她周明缈哪里能与她比?

周皇后恨恨的想,是啊,顾沅哪里都好,但她还不是不爱你,你一颗心捧在她眼前,她都不稀罕瞧上一眼。你个权势煊赫的帝王,在她面前还不是一条渴求爱意的可怜虫?

这样想,她心里又痛快,又……难受。

出了这样的事,昭康帝自然没心情喝什么补汤,坐在书桌前就开始写圣旨。

周皇后也识趣,主动退下了。

这头刚出勤政殿,才歇了没多久的雨水又落了下来,雷神轰隆隆作响,一道闪亮可怖的电光在空中闪耀。

周皇后眯起眼睛,叹道,“这要入夏了,雨水就多了起来。”

大宫女给她撑着伞,压低声音问,“娘娘,太子他……”

周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两道精致的眉紧紧拧起,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太子遇刺,是谁搞的鬼?

难道是兄长那边?不会,兄长一向做事缜密,绝不会出这么险要的一招。

难道……是长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皇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华丽凤袍下,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指渐渐地捏紧。

她咬牙,“去,去把三皇子叫到我宫里来。”

还没等大宫女答应,她又突然改口,“不,不行,现在叫了,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是夜,天空漆黑,无星也无月。

勇威候府,一向端庄稳重的张氏张皇失措的跑向书房,也不顾下人阻拦,直接将门推开。

勇威候正在烧东西,骤然见到张氏闯了进来,神色变了变,“夫人,你怎么来了?”

张氏眉眼间难掩担忧,“我听说太子出事了,还有我们阿缇,她也一起出事了,这是真的吗?”

勇威候一愣,抿了抿唇。

张氏急了,上前就去拉他,“你说话啊!”

勇威候铁青一张脸,沉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张氏身子一晃,要不是及时扶着书桌,怕是要栽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张氏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着。

“唉,我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会担心……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勇威候摇头叹息。

张氏呆了许久,脑中也闪过无数想法来,最后,她站起身来,道,“我得去找她!”

勇威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张氏一脸认真,“我得去找阿缇……我有一位闺中密友阿卢,她夫君是汴州刺史,汴州离洛阳近,我去找她,看她夫君能不能派些兵去找……”

“胡闹!”勇威候道,“洛阳全城都在找他们,一同伴驾的几百名侍卫也在找,若要用得着汴州的兵力,陛下定然会发旨,哪里要你跑去?”

张氏眸中含泪,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当初若是没把她嫁过去,也不会出这事……她离开长安之前,我都没跟她见上一面,她心里怕是还在怨我……”

一想到女儿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之前还与她赌着气,张氏心口一阵揪痛。

勇威候静了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张氏抽泣一阵,泪光盈盈的看向勇威候,低声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次刺杀,是不是周家搞的鬼?”

勇威候表情僵了僵,“我哪知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二房那点心思,女儿嫁给太子,你们暗地里却靠拢周家,支持三皇子!”

“你……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你们不是准备将四娘嫁给周府的三郎,好与周家攀亲么。”张氏冷哼一声,“陶博松,你真是狠心呐,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也是,阿缇是个女儿,又一向不招你待见,你有那么多子女,哪里会为她考虑?”

勇威候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些了?真是不可理喻!”

张氏笑了,“不可理喻,你才知道我不可理喻!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吵了一架。

当初的夜明珠,也被二十多年的悠长岁月磨成了鱼眼珠,情分越发寡淡。

最终吵下来,谁也没讨到好,不欢而散。

张氏气冲冲离开书房,一路上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平日里她重视端庄气度,此时统统抛在脑后。

她跪在小佛堂前,虔诚祈祷,“求菩萨保佑阿缇和延儿这两个孩子,信女愿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平安归来。”

也不知道在蒲团上枯坐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的泪水都要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