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番外玉楼春(中)
从左思明府上回来,我有些魂不守舍。用过晚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第一次生出想听曲子的念头来。要听曲子,上街往那些茶楼乐阁里一坐,想听什么有什么,可是对于那些,我偏偏又提不起兴趣。
实在无聊,想到府上仅仅只有常韬一人通晓音律,便支了常韬过来。两人走到院中,常韬携琴坐下,笑问我:“难得将军如此雅兴,不晓得将军想听什么曲?”
我自认自己是个俗人,不懂这些音色雅乐,便挥了挥手,要他随意就好。他依言弹了一支小曲子,我托着下巴,垂着眼,总觉得无甚滋味,根本不是我心中所想。他见我听得意兴阑珊,便住了手,道:“将军并不是想听曲罢?”
我“啧”了声:“没有的事。”言罢向他道:“玉楼春这支曲子,你会不会弹?”
常韬愣住,转而面有难色:“这是流传在烟花之地的曲子,我只听过其间名字,哪里会弹?将军之前布下军令,三令五申不许将士们在这些**厮混,常韬又怎会逾越了将军的规定,前去那种地方听曲?”
我被他噎了下,不再言语。军中规定甚严,若是哪位将士逛阁子被发现,是要被罚鞭笞三十下军鞭的,三十下鞭子下来,皮开肉绽,常韬他们又哪里敢去造次。
不知为何,我很是烦闷,要常韬退下,早早便回房间去歇息。睡到夜里,总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好似有个女人一直在我耳边弹着琵琶,正是那曲玉楼春,声乐缠绵不休,我听得恍然,不自禁地便随着那曲调哼了起来,如此反复再三,竟是再也睡不安稳。
翌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去院里练剑,练到半途,左思明便摇着玉扇懒洋洋地进到院里来了。
他自恃满腹经纶,重文轻武,见我在院中练剑,极不屑地哧了声:“粗人!”
我收了剑,剜他一眼:“无赖!”
他拿扇子往我脸上一指:“今儿随我去一个地方耍去。”
“哪里?”
“淮楼。”
“你滚罢。”我将剑收了,将其置在兵器架上,捞起一旁的毛巾开始擦汗,看也不想看他。他腆着脸过来,笑眯眯道:“柳音姑娘生得国色天香,一顾倾城,你不想去瞧?”
我想起昨日那柳音的姿容,手下略顿,不过还是不搭理左思明,想不到他依旧死缠烂打:“柳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珠玉之质,你不想去听?”
我心里微颤,嘴上却重重地哼了声。
“少装模作样了,我和你什么关系,你想什么,我都晓得。你是惦记着她了,对不对?听常韬那小子说你昨个被鬼摸了头,居然要听他弹琴。你这不懂声乐的俗人提出要听琴,不是笑话么?哼哼,后来我才晓得这不是笑话,因着你要常韬弹那玉楼春,是么?我看你不是要听玉楼春,而只是想见柳姑娘罢。”
我脸通红,气得半死,差点将手中毛巾绞断:“那小子什么时候变成长舌妇了,目无军纪,本将要罚他二十大板!”
左思明一把拉住我:“少装了,你舍得打他?”说着,变戏法似地摸出一个面具出来:“我晓得你想去,可是你怕。因着你是将军,从军之人,不可出入烟花之地,这是军令,比不得我们这些文人来得随意。你戴上这个面具,谁也认不得你,你便不再是将军了,你怕什么?”
我怒斥他:“简直胡闹。”
他将面具硬塞进我怀里:“只是去听个曲,见个人,又不是要你睡人家,你清白得很,算不得败坏军纪。你啊,就是太死心眼,榆木疙瘩,冥顽不灵。”
我拿着面具紧走几步,即刻就想扔掉,只是下一瞬,心底忽地被什么刺了下,我停下手,将那面具扣在我的脸上,转过身望着左思明。那面具戴在我脸上,似山一般重,压得我喘不气来。
左思明摇着扇子,眼眸闪着光:“现在起,你再也不是那劳什子将军了,你是常玉。”
我不是将军了……
我听着左思明的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晓得我自戴上面具那一刻起,心底便生了恶,这种恶令我憎恶,但是我最终还是向它妥协,选择戴着面具随性一回。
淮楼位于淮街上,左思明熟门熟路地领着我进去。我根本不晓得这地方竟这么大,亭台楼阁,曲折廊道,七拐八拐地走得我晕头转向。四周的空气布满了脂粉味,实在是香极了,我不住地打喷嚏,加上戴了面具,引得路上的人频频驻足往我这边望过来。
最终我见到了柳音。进去时,她就坐在房中桌子旁,一手托着腮,笑盈盈望着走进来的左思明和我。屋子布置得很是整洁,且极其简单,我原想她这般人物,身为淮楼的头牌,屋子合该奢华些罢,想不到简洁如斯,一如不事装扮的她本人。
可是即便她不施脂粉,长发随意散落,我依旧觉得她媚得很,尤其是她用那双微挑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她站起身来,依然似当初见面那般福了福:“左大人,今日又是你出价最高呢,长此以往,不怕家中亏空么?”
左思明鼻孔朝天,装模作样地摇着扇子豪气道:“这不是柳姑娘你该操心的事。我只是想让姑娘你晓得,为了姑娘你,我可以一掷千金。“说着,语气又软了下来,直直地望着柳音:“只盼着柳姑娘晓得我的一片心意便好,我对姑娘,那是没得说的。姑娘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我的心,姑娘你难道瞧不出来么?”
我只觉得牙都被酸倒了去,嘶了一声,抬手去摸下颔。
柳音掩嘴笑,又朝我望来:“左大人今日带朋友来了?”
左思明连连道:“对,对,这是我的一位故友,听闻柳姑娘精通音律,擅长琵琶,他便想来听上一听。”说着,又指着我脸上面具:“柳姑娘你可别介意,他生得实在太丑,一脸的麻子,还歪着嘴,我怕他吓到姑娘你,就让他戴了个面具了。”
我在心底骂了左思明一句,嘴上却木木地道:“是,在下生得太丑,实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柳音嘴角弯出一丝浅弧,也没说话,引着我们落座。她就端坐在我们身边,擎着一把琵琶,要我们点曲,左思明捅了捅我,我硬着头皮点了一首玉楼春。
她垂眸,开始轻抚琵琶,我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也不晓得那些曲调听进耳中去了没有。我这才恍然,我根本就不想听曲,只是想这般看着她罢了。我以为自己入了魔障,居然为了这种事违犯军令,进到这烟花之地来,一时之间又对自己厌恶不已,可是即便如此,我的视线还是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一曲听罢,我腾地站起身来,心中矛盾万千,便想离开。左思明诧异地看着我:“还没到时辰呢,这便要走?那我可亏大了。”
我心里似有火在烧:“我有点不舒服。”
左思明愤愤:“不是铜墙铁壁铸的身子么,还会不舒服?你真是撞了鬼。”他嘴上虽是这般说着,不过还是对柳音歉意道:“柳姑娘,你看我这朋友不争气,扫了大家的兴致了。我这还剩下些时辰呢,可……可否记着,留着下次用?”
那柳音看我一眼,对左思明微笑颔首:“好,我给大人你留着。”
回去后我心情极是不好,一路上左思明同我说话,我也没理,气得他眉毛直跳,指着我的鼻子骂。他骂着骂着也就消停了,咕哝道:“你说你活着累不累,顾虑这,顾虑那,人生在世想玩便玩,想笑便笑,管那么多作甚?不过是去阁子里转悠一圈,见个中意的姑娘,又没睡人家,没甚要紧,你倒像是犯了多大错似的。”
我没答话。
他忽地叹了口气:“过两天,我可就没这么自由啦。”
我看向他,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爹爹要我入赘宇文侯府,宇文家三小姐性子极强,又哪里能容得我胡来?往后我就不能再频繁出来和你这般喝酒聊天了。你若是还想去看那柳姑娘,以后便自个去罢。你一个大老爷们,一无妻妾在家,二无父母管制,自由得很,为何总要过得这般拘束?你累不累?”
我在心底道,你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官家公子,无忧无虑,又怎么懂。怅然望着他:“你既然就要入赘了,为何还要去招惹那柳姑娘?”
左思明道:“她收钱,我玩乐,无非是各取所需。烟花之地便是这般,玩玩而已,谁又会认真?我不认真,那柳姑娘自然也不当回事。在她的眼中,我们两个不过是客人罢了,若是论起不同,那也是比寻常人有钱的客人。”
我捏紧了手指,只觉痛入心扉。回到将军府,我便命令常略取了军鞭过来,令他抽我三十军鞭,常略大为不解,我厉声叱他,他才晓得我不是开玩笑。但凡我这样时,他便晓得我不好惹,开始变得战战兢兢起来,轻手轻脚地抽了我几鞭,我气得眼睛发红,吼了他一声,将军之令重于山,他面色这才苍白起来,最终依着我的命令抽了我三十下军鞭。
抽完之后,常略便哆哆嗦嗦地过来扶我,一个劲地问我怎么回事,我没回答,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慢慢走回房间。
在榻上趴了两天,我就忍着下了榻,之后日日奔去演武场,直至很晚才归来,疲惫之极,加上身上鞭伤,夜里总是不得好眠。左思明遵照左家与宇文家的联姻之言,入了宇文侯府,处处受到管制,两人便不再似以往那般亲密了,偶尔他会偷溜出来与我喝酒,但是也不敢像往常那般一坐便是半日,而是须得赶早回去,看样子,他在宇文侯府过得当真窝囊之极。
除了他,我也没有别的朋友,如今落了独个,不免孤单起来。常常想起他的那句话,“在她的眼中,我们两个不过是客人罢了,若是论起不同,那也是比寻常人有钱的客人。”不知为何,心里极是苦涩。那鞭子带来的伤痛非但没有减轻我心中的欲念,反而越发加深了,我一面看不起自己,一面又想去见柳音。又过了几日,我的自尊彻底崩解,戴上面具,再次前往淮楼。
淮楼主厅挂了花牌,她的名字就挂在第一个,下头标下的银两也是最高。我并不缺钱,皇上许给我的奖赏,够我到老富贵-----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我恨她就像一个物件一样,被摆在这楼阁里,价高者得之,听她一曲,看她一笑。她属于所有人,只要有钱,任何男人都可以。
偏偏,我还不是男人。
我只是个女人。女人能如何呢,女人什么也不能给她。我越发恼恨,伸手将她的花牌取了下来,拿着去到老鸨那里:“我要她的牌子,往后都不许挂在那上面。我付银子一天,你就替我保管一天。”
那老鸨惊个实在,嘴张得老大,我用银钱令她合上了嘴。
我在她房里见到她时,她似什么都晓得,只在凳上候着。似上次一般懒洋洋托着腮,身着一袭软紫纱衣,笑看我:“公子,今日怎么只来你一个?左大人可好些天没来了,他还留了几个时辰在我这里,我一直记着,未敢忘记。”
我在她面前坐下,背上鞭伤隐隐作痛:“他成亲了,不会再来。”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与以往烟视媚行不同,竟有几分可爱:“难怪。”旋即又笑盈盈接道:“成了亲,便要正经些。可不能再和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混在一处,惹人笑话。”
我攥住了她的手,她不再说,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心咚咚直跳,面皮滚烫,所幸被面具遮了,她也瞧不见。她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却摸上了我的下巴,顺着面具边沿往上走,忽地低低道:“将军大人。”
我猛地怔住,面具被她抬手揭开。她的眼眸微微挑着:“脸上没有麻子,嘴也不歪,生得真好看。”
我的脸越发红了:“你怎么晓得的?”
她笑:“我记得将军的身材和声音,断不会认错。将军的身材么,似女人一般纤细,但是外头穿着男装,很好认。”我心里一凛,她的眼眸里的神色深得很,叫人捉摸不透,我以为她看出了什么,不自觉地便开始惧怕,她却不再说什么,而是轻轻按着我的肩头,来回开始轻抚。
我汗流浃背:“今日你不弹曲么?”
她在我耳边呵气如兰:“这便在弹了。”
我感到自己腿脚开始发抖,咬牙道:“你对别个客人,也是这般么?”
她殇了殇眼,似笑非笑:“这般是哪般?放浪,不知廉耻,下贱,人尽可夫,不要脸,将军指的是哪一个词?”我心里大痛,更多是对她的心疼,她越是这样满不在乎地妄自菲薄,我便越发难受。
她接着道:“将军喜欢我么?”
左思明说过,烟花女子,都不是认真的,不过同你玩玩而已。她们没有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
我被她温软柔滑的手轻抚,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停下手中动作,嘴角带了一丝讥讽:“将军怎会喜欢我这种人呢?我可真傻。将军是人中之龙,深得圣上器重,百姓爱戴,我岂可高攀?传出去,也不过是落人笑柄。”
我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她:“你我不过才遇了四次,哪里谈得上喜欢。不过我想,我日后可能会喜欢上你,这谁说得准?”
她脸上笑容僵了僵,过了半晌,才道:“那我要做到怎样,才能入得将军的眼,才能得到将军你的喜欢?”
我没说话,将脸撇去一旁,她道:“听妈妈说将军收了我的花牌,许了一个月的定钱,这一个月里,我便是将军的人了。将军若来,我便候着,将军若是召我入府……”她忽地顿住,聪明如她,不再往下说,而是嘴角勾了勾:“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将军。”
回府后,我泡在冰冷的水里,头脑和心底却是热的。我晓得我入了魔,再也走不出来了。作为女人,我得不到她。处在一个这般尴尬位置的我,同样也得不到她。当朝将军,与青楼女子厮混,目无军纪,被那些有心之人知晓,这无疑会成为他们手中一个极大的把柄。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地想追逐她,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陷越深。每次去她那里的时候,她常常会弹那支玉楼春给我听,另带一些新曲子,这些曲子都是她自己作的,并试着替我这个不懂声乐的俗人拆解音律。
每逢这时,她的神色都极是认真,甚至虔诚,看不出半点妖媚之态。我晓得她这是爱乐成痴。有时我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想亲亲她,但是看她模样,我又有不忍。她若是晓得我是个女人,还会似现在这般待我么?恐怕,会嫌恶地逃离开去罢。
我不想她逃离,只得与她保持距离,从不越矩。偶尔有一次她轻声哼着歌,我从后面抱住她,她乖得很,任由我抱着,嘴里依旧低低唱着,声音又轻又柔,像春风一样。这时我心里就想,我要娶她,和她生活在一起,照顾她,她便再也不用过那侍奉男人的苦日子了。
那样的话,她就再也不属于别人,而是仅仅属于我了。
我日日都想见到她,可是军务渐渐地,开始忙了起来,演武场的事情很多,总有些日子脱不开身去淮楼。每当这时,我便趁着演武场中午短暂歇息的时候,骑马跑到淮楼对面那座茶楼里去坐着,我时间不多,而进淮楼对我来说有诸多不便,我只得在茶楼里将就一下了。那茶楼修得很高,我坐在最高层,能清楚地看到淮楼后头那些亭台楼阁与廊道的景致。
我虽然瞧不见她,但我晓得她就在那里头,心里终归满足了许多。
茶楼中午茶客稀少,我每次去,都能看到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靠窗坐着,总是那个位置,也没有变过。身段纤细高挑,容貌清雅?i丽,长发齐腰,仅在后面系了一条银色发带,这般相貌的女子,我还真是鲜少见到。只是她看上去给人一种很清冷的感觉,仿佛拒人以千里之外,我更有一种错觉,那便是她似乎不大像这个俗世里的人。
因着我经常遇见她,她有时会转过脸打量我,我朝她笑,她也会颔首点头。不过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淡淡的,无甚波澜,仿佛一潭古泉。
我只觉得她有些奇怪,其他倒也不在意,毕竟我有更紧要的事要做。眼看着一个月快过完了,我去库房挑了些许首饰出来,我没戴过这些东西,也不晓得柳音喜欢什么,便一股脑都揣在怀里。我要常韬和常略帮我看看,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也没什么眼光,挑出来的连我的眼都入不了。府上除了大部分男人,便剩下几个少得可怜的老妈子,越发地挑不对路。
我只得全往怀里塞,打算让柳音自个挑选,可是转念又担忧她会怨我不够细致,连个首饰都不能挑出个称心的给她,合该我不了解她。换了套衣衫,出得门去,来到淮楼外头,我捏了捏面具,也没戴上,而是忧心忡忡地去了对面茶楼,想先填填肚子,顺带再思忖着送哪个首饰给她最好。
今日茶楼满客,我走到顶层,已然没有空位,甚至连拼桌的客人都有。那白衣女子还是靠窗坐着,一人占着一张桌,冷冷烟烟的,周围都没人敢上前。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落座,我虽不晓得她名字,但见过许多面了,我便在心底当她做熟人。她抬头觑了我一眼,也没说话,并不介意我与她拼桌。手里则端着一个白玉盏,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一盏一盏地喝,面色却白皙如常。
我从来没用过女人的首饰,一窍不通,难怪左思明一直讥笑我不懂女人心。我忖了忖,忽地想到个法子,女人最懂女人,不如我寻个其她女子帮我看看也好。我一边想着,一边观察她的打扮,十分顺眼,气质也是绝佳,这等人物的眼光,应该不会有差罢?
这个想法虽说有些蠢,要是柳音晓得,指不定又要笑话我,不过我还是想试上一试。我喝了口小二递来的茶,清了清嗓子,对她道:“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她抬起头,望着我:“何事?”
我将怀里的那些首饰一股脑都堆到桌上,尴尬道:“姑娘觉得,这里头哪件最好?我要送人一件礼物,但是不晓得该挑哪一件,姑娘可否帮我拿个主意?”
她眸中微有讶色,随即居然淡淡地笑了笑:“将军大人要送礼的对象,是个怎样人物?”
虽说帝京里识得我的不算少数,是以我出入淮楼时都是戴着面具,但是我竟想不到她居然也认得我。我见被她识得,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道:“一个年轻女子,大约和姑娘你一般年纪,很……很漂亮。”
“她平常用什么首饰?”
“她都不事装扮的,所以我才犯愁。”
“那便这个罢。”她伸出手指,捏了一支银钗出来,那银钗极是简洁,堆在里头毫不起眼:“若是不事装扮,说明那人对这些金银珠宝类的物事没甚兴趣,觉得过于花哨了些,若是硬要送,也许也得简单些。”她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我只是这般揣度,也做不得定论。”
我茅塞顿开,倒觉得她这说法很是在理,瞧着那银钗,分外满意,连连向她致谢。我觉得她很神秘,忍不住又多问她一句:“姑娘怎么总在这茶楼里待着,我瞧见了许多次,且每次都是这个位置。”
她往窗外示意:“这地方很高,瞧见的地方也很远,我就来看看。”
我点头道:“姑娘真是好闲情逸致,不似我这种粗人。”
她淡淡道:“不,我只是很闲而已。时间太多,闲得发慌,用也用不完。”
言罢,只是看着我,眼睛像墨玉似的,目光下移,忽地扫了眼我的胸口,我觉得她的目光比柳音还更令人捉摸不透,锐利得紧,仿佛要将人看穿似的,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
她自我胸口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并不言语,随即开始低头喝酒。
用过茶点,因着选好了首饰,我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去到柳音住处,我推开门,她正在埋头作着新的琵琶曲,我从后面揽着她的脖颈,拿着银钗放到她面前,喜滋滋道:“阿音你瞧,好不好看?”
她抬起头来:“给我的?”
“是啊,喜欢么?”
她笑着摇头,我大为失望,这银钗我本也中意,且之前那白衣女子也说这支简单银钗很好,我便以为**不离十了,想不到我还是蠢笨非常,丝毫都不晓得她的喜好。
她见我垂头,弯着眼笑:“你不帮我戴起来,我自然不喜欢了。”
我沉下来的心又回到了原位,对着铜镜帮她将长发随意挽起,再斜斜插上那支银钗,以往她总是散发,给人慵懒媚态之感,如今却变得精神些了。转过身来,她望着我,忽地伸手朝我怀里摸来,我根本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大吃一惊,慌忙后退,躲开了去,只是外衣襟被她略微拉开,怀里用布包着的首饰倒是跌了下来,落到地上,光芒灿然。
她笑眯眯道:“这些也是给我的?倒不太像。”
我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是罢……银钗是我在里头挑的,这些太多太杂,也不晓得哪个好。”
她抚了抚长发:“我的确只喜欢这支钗。”我听得欢喜,她的目光却还是落到我怀里,就像先前那白衣女子一般,我看得窘迫,忍不住道:“怎么了?”
她托着腮,轻声道:“今日出门很匆忙么?”
我被她猜到,只得点头,但不晓得她是何意思,却听她又笑道:“因为走得太匆忙,所以没有像往常那般,顾着裹胸么?”
我低头望去,衣襟散开,浑身顿时如遭雷击,面色发起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