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再相会
我难耐心中的欣喜激动,出声道:“洛……”
“嘘。”只是我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洛神却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制止了我,而与此同时,我听到方才那种整齐划一的行军声音竟然越来越近,在周围的寂静幽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我甚至能听到其中夹着一种大面积金属铠甲摩擦的声响,身子一时僵住,这种重逢的欢喜与突如其来的恐惧糅杂在一起,委实令我不知所措。
洛神也似有些紧张,先前出声时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只听她接着又在我耳边道:“莫怕,抱紧我。”
她的这句话虽然轻缓,却仿佛给了我无尽力量似的,令我宽心依托于她。我心神微定,转过身,依言紧紧搂住了她,她就势一手揽住了我的腰,我也不知道她打算做些什么,却感觉身下一轻,竟是洛神揽着我施展轻功在墙壁连蹬几下,壁虎游墙而上,随即捉住了空中下垂的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锁链。
洛神一手捉住透晶锁链,一手揽着我,两个人的重量都随着锁链压了下去,宛若蜘蛛一般借助蛛丝高悬于半空。
我此番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加上历来恐高,只觉得心脏差点要随着这陡然而至的凌空之举跳将出来,下意识的将洛神搂得紧了些,好歹没敢往下瞧一眼。
而那边厢九尾竟然也有样学样,抖开巨大的九色尾巴,闪电般跃上墙壁,就缩在离我们不远处,睁着一双幽碧的眼打量着远方。
我贴在洛神身上,几乎能感到她紊乱的气息带着热度,喷到了我的脖子上,刺激着我的伤口,我伤口处仿佛被她点着了一把火,火辣中带着微微的痒。
“嘶--”我耐不住那种疼痛,低低哼了声。
我此时埋在她肩头,没有看她的脸,却感到她揽到我腰间的手紧了紧,只听她声音压得极低,在我耳边道:“怎么了?”
“没什么。”这紧要关头我可不敢节外生枝,当下只得含糊蒙混过去。
虽然和洛神这样悬在空中十分辛苦,但这也是眼下唯一能暂避危险的方法,凝神一听,就听见那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极近,看样子是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我紧张得简直无法呼吸,那种脚步声分明不似人的脚步声。通常人走路的声响趋向沉闷,踏地有实感,而耳畔这种声音却非常轻,好像是一群身体十分轻盈的人在行军。
我瞥眼一瞧,就见透晶散发的微弱柔光中,一大队黑压压的影子晃进了我的视野。
卡沙卡沙。
伴随着脚步声与金属随铠甲的摩擦声,那大队的黑色影子很快就往我们悬空之处靠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列队整齐规范,仿佛木头一般,迈着机械的步子,最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干瘦,瘦得不成人样,和我先前遇到的那个瘦竹竿体形差不多。
另外他们身上皆披着黑色的铠甲,但是这种铠甲仿佛是为他们度身定做,并不宽大,而是刚好妥帖地将那消瘦的身体包裹起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骨瘦如柴的人。他们仿佛纸片裁削而成,轻飘飘没有依托,但是我明明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走路时发出的整齐脚步声。
是人?
是鬼?
我不敢再看这群诡异的人影,只盼着他们能早些从我们身下过去,当下瑟缩着收回目光,抬起头时,刚好与洛神对望。她深沉若夜的眸子就现在我眼前,我在那通透的墨色中窥到了我并不如何自在的表情。
两人鼻尖相近,呼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我的心脏都快要自腔子里跳出来了,心中则是百味杂陈:这身下是缓慢行军的诡异队伍,眼前,则是无限靠近的她。苍天在上,为什么我总是要受这种折磨!
许是我身体绷得太紧,先前的伤口又裂开了来,我感到有暖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了下来,脖子上也一片温热,顿时心道不好,抬眼便见洛神纤眉蹙起,眸子里压着讶异,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脖子上的伤口处。
我以往从未看过她露出这般神情,只得摇摇头,装作十分轻松地回她一个苦笑,无声示意道:“不碍事。”
她薄唇紧咬,盯了我许久,她才将目光移开,往下面瞥去。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只见队伍里其中一个人影突然动了动。
那人的脑袋机械地摇了几下,再慢慢地往上摇。
虽然我很不想用“摇”这个字眼来形容,但是这人的动作委实太过生硬,仿佛头和身体衔接的关节处都生了锈,无法自由活动一般。我们悬空的身体下面一片混沌,一切都被包裹在淡淡的光芒中,我只能依稀看出他抬起头来,但是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情。
我这下委实吓得不轻,下意识收回目光,将头埋进了洛神的肩头,所幸眼不见为净。
四周死寂,只有洛神清浅柔软的呼吸吐露在耳边。
我原本呼吸急促,不知为何,脸贴上她柔滑冰凉的肌肤后,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起来,最后竟与她呼吸节奏一致起来。
别紧张,她就在这里,我是和她在一起的。
那些家伙很快就会过去。
我这般自我宽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洛神揽在我腰间的手略微又用了几分力,随即身体一轻,悬空之感消失,被洛神抱着轻盈落到了地上。
我抬起头,警惕地朝四周望望,发现那些诡异的人影都早已远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我大舒了一口气,有些瑟缩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别动。”我话还没说完,肩头就被洛神按住了。
我抬眼望着她,照她嘱咐乖乖不动。
她的脸色比往常要苍白些,手下起落,在衣衫上撕下几条布条,娴熟地为我脖子上的伤口止血。我们此番入墓事发突然,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带进来,更别提治伤的药,凡事都只能粗陋地包扎一番。
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她低头,瞧见我先前手腕上胡乱包扎的布条如今都散了,血水正不间断地流了下来,脸色登时变得比先前更冷了。我此时疼得锥心刺骨,但是见她面色幽冷,眉心间苦色缭绕,一时连呻吟都吞进了肚里。
她跪在我身边,将血迹斑斑的布条松开来,再小心地裹住伤口,一圈圈缠好,整个过程她连一声都不吭,胸口却低低地起伏着,鼻尖上沁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
我甚至都能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洛神?”她这种隐忍的安静令我觉得心口一疼,不由得开口唤她。
“嗯。”她淡淡应我,仍是专心致志地包扎。
“洛神……你……你出汗了。”我伸出手,为她拭去鼻尖的汗:“你在怕什么?手都在抖。”
她肩头一僵,这才扬起脸望着我,凑近的墨色眸子里漾起淡淡一层雾色,眼圈竟然有些微红。
望着她微红的眼,我登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你……”
“我在怕什么?”她忽然瞪了我一眼,将包扎用的布条轻轻系了个结,转而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涩声道:“你说我在怕什么?”
“我在这墓道里找了那么久,却始终瞧不见你的影子,我……你说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