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白河乱
第二日清晨。
我醒来的时候,耳边仍依稀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姑苏之雨下得久,且缠绵,仿佛永远也止不住似的。
抬眼一瞧,见洛神披着一袭月白衫子端坐在镜前,正细细地打理着发丝。我忙穿好衣衫下得榻去,走到她身边,手一探,取过她手中的木梳,柔声道:“我来帮你。”
镜子中,她淡然一笑,身体放松开来,微靠在我身上,默不作声地任我轻轻拂拭上她的长发。
她墨发柔滑若水,我手指穿梭其间,毫无阻隔,好似穿过那柔软的波涛一般。待得整理顺当,便将桌上的银色流纹纱丝带牵过来,将她两旁各一缕墨发牵过,再细细地系在脑后,银色丝带顺着她的墨发散落而下,瞧来黑白分明。
她原先一直安静坐着,见妆容收拾好了,便转过身,捉了我的手一边细细摩挲着,一边低声道:“清漪的手可真是灵巧。”
我只觉得手上一阵热浪卷过,她这“灵巧”二字,好似不是真的称赞我的手,而是别的什么事,脑海里不可自抑地滑过昨晚她那番勾魂摄魄的娇娆风情,蓦地面红耳赤起来。
“是……是么?”尴尬中,我脸撇向一旁,只是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她拿捏着,来回萦绕。
她倒是认真地点头,道:“自然,我何尝说过假话?”随即站起身来,将我揽到镜前坐下,一手执梳,轻慢地为我梳头。
她手下流转,轻巧地将我头发挽起,再指一勾,取了我的狴犴玉簪穿插而上,我低下眉眼,仍然能瞧见镜子中她勾着玉簪的指,甚至比簪体更为剔透。
心立刻又颤抖了起来。可知昨夜,我曾细细吻过这若玉的手,亦品尝过她的芬芳。
我正胡思乱想着,她轻柔的吐气呵在我耳边,低低道了声:“不知清漪觉得,我这手巧也不巧?”
声音依旧是淡然的,不带丝毫涟漪。
我满脸通红,下意识地绞住手指,尴尬道:“巧……很巧。”
当真……当真是巧得很了。
“你脸红什么?”
明知故问。
我将耳旁的发丝拢了拢,不再理会她,匆忙站起身,结果凳子却倒了,又一阵慌乱地将凳子扶好,走到一旁整理了一番衣衫,好让自己瞧来精神奕奕一点。因着昨晚睡得太晚,我面色并不是很佳,当然,这说法其实是很难启齿的。
我边整着衣襟,边眼风偷偷朝后看去,见她倚着桌台,正安静地望着我,身量依旧是笔直的,脸上则淡淡勾勒出一抹笑意。
明明不相熟的人看来,她一贯是冷冰冰的,强硬的态度很难接近,一如我初次见她。只是随着我与她相处越来越亲密,倒觉得她甚是会打趣人,偏生说一些叫人羞涩的话来,脸上却总是一脸无辜淡漠。
莫非她这平日里,是喝墨水长大的么?
我转念一想,所幸她这般模样,世间只我一人能瞧得清楚。
只有我一人。
洛神早先已经将热水打来,两人梳洗完毕,便一起下楼去用早饭。这时候在这客店里投宿的客人都起来了,三三两两地落座吃着早点,不时发出低低的咀嚼声,但仍旧是显得萧条寂寞。张掌柜则立在柜台处专心写着账簿,他旁边摆放的辟邪沙正淡淡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雨霖耸钡故腔姑幌吕矗颐羌虻サ匾艘坏悖泶肭逯啵饺说鹊靡换幔慵炅幌煲拢绶缁鸹鸬刈月ド掀讼吕础
她边揉着太阳穴,边嘟囔了一句:“两位美人儿早上好。”随即坐下来端起粥喝了一口。
她看上去昨晚上好像睡得不怎么好,眼圈还泛着青黑,即使画了淡妆能略微遮掩一番,但无奈在我这眼尖之下,还是能瞧出一二。
我看得出她很是不快,莫非是在担心自己这黑眼圈将她这自诩的貌美如花给挡了去么?我一想到这,不由低低一笑。
雨霖绷宋乙谎郏溃骸靶k裁矗俊
“你……”我微笑着,思量半晌,想想还是莫说,别到时候激起她心中怒火,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眼圈是黑的。”洛神瞧也不瞧她,轻轻抿了口粥,却毫不避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雨霖汇叮15檀踊忱锾统鲆幻嫘【底永矗樟税肷危一ㄑ埚庇址浩鹆怂ǎ涣秤巧溃骸霸趺窗煸趺窗欤壅谘诙疾黄鹱饔昧耍庀鹿媚镂艺娴钠葡嗔耍
说完,转过头,狠狠剜了洛神一眼,好像很生气似的。
洛神依旧不理她。
“没关系,这淡淡一抹也瞧不太清楚,不妨事。”我一阵好笑,忙安慰她:“你昨晚上怎么了?做贼了?”
雨霖抢偶缤罚づげ弊拥溃骸拔乙膊恢溃褪撬貌皇娣醯么舶謇鲜琼训没牛锤踩ニ蛔拧!彼槐呱旄隼裂忠槐呶饰遥骸笆kδ阕蛲砩纤煤貌缓茫坑忻挥斜淮舶屙炎牛俊
我此时正在低头喝粥,被她突然一问,差点就要将嘴里的粥喷出来,所幸我顾及形象忍着,放下盛粥的瓷碗,却止不住地咳嗽着,一旁洛神眸子滑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丝巾递给我,依旧安静低头喝粥。
我一边用丝巾擦着嘴,一边心里哀叹,糟糕了,脸好像又红了。
“怎么了这是,我不就问你睡得怎么样,你怎么就这般反应?”
雨霖涣尘嫱盼摇
死妖女,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现下才不要理她,绷着脸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将早点吃完,紧走几步,跑出客店门去透气。
接下来的时间,我边靠着店门舒缓心情,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眼前的街道。
可能到了白日,街上并不像是昨晚那般死寂,城里的居民都冒出来忙碌,也有了人流的气息。只是那气息仍旧是郁郁的,来往行人撑着纸伞,皆一脸寥落,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正收起它的利爪,蛰伏在这江南古城中。
我默默望着来往流动的纸伞,伸手接了屋檐上滴落的晶莹雨滴,雨滴落到我手心里,漾开去,触感极是冰凉柔软。正晃着心思,洛神从我身后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两把伞另带锦瑟,背上则背着巨阙。
她将伞与锦瑟递给我,眸子殇着,细细的雨丝随着微风飘过来,栖身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而她的眼眸,就像这江南的雨,绵长,风情半掩,怎么也瞧不厌。
我端详她半晌,才笑道:“雨霖兀俊
“她在后头收拾,就来。”她将伞撑起,轻声道:“今日我们先去那听雨楼看看蹊跷。”
我点点头,两人撑伞走到大街中央,不料这时却听得远处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青儿!我的青儿你在哪里!”
我们皆是一惊,大街上人人侧目,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自一个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遇上个人就揪着他的衣襟喊:“青儿!青儿!”
那些人忙嫌恶地躲开,不多时,那中年女人就跑到我面前,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她睁着眼睛瞪了我许久,忽然就抱住了我的衣衫下摆,大叫:“青儿!青儿!我的好孩子!”
我被惊得不轻,无奈被她紧紧拖着,脱不开身,忙道:“大婶,我不是青儿,你认错了。”一边说,一边想将她推开,不料她却抱得更紧,我一条腿被她搂抱着,而她整个人都要挂在了我身上。
我顿时窘迫非常,无奈地望了洛神一眼,洛神忙走到我身边将这有些神智不清的女人拉开,而那女人脱离了我,却又饿狼般扑过去抱住了洛神。
洛神身子霎时僵住,低下头去看挂在她腿上的中年女人,眉头微蹙。
那女人又大叫:“我的青儿啊!你不要娘了呀!”
洛神索性不动了,任由她抱着,颇有些无奈地闷声道:“我也不是青儿。”
那女人估计触到她身子极是冰冷,又慌忙跳开了来,哆嗦了下,才怯怯嗫嚅道:“你不是青儿,我的青儿才不会这么冷,青儿的身体可暖和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我怜她有些疯癫,便温言道:“大婶,你的青儿生得什么样?要不要我们帮你寻一寻?”
“青儿生得很好看,可俊俏了,城里的姑娘都喜欢他。”
原来这青儿是个男子。
可我和洛神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这大婶都是怎样的眼力劲?
疯疯癫癫的,倒是很可怜。
这疯癫女人绞着脏乱的衣摆,眼泪汪汪的,又道:“青儿有条船,平常都是在白河上捞鱼的,前些日子回来他好像失了魂,也不认我这个娘啦,就知道傻笑,每天回来的越来越迟,今天我又不见他了。我就他这个儿子,他可乖了,才不会不和我说一声就出门的。”
我和洛神闻言,同时蹙起眉头,这时不知哪里又炸了一声:“不好了!又有人跳白河啦!”
大街上的行人霎时停下脚步,往远方张望而去,脸上一脸可怖神色。
“啊,是青儿,一定是青儿!”
女人一边说,又抱着洛神痛哭流涕,可怜了洛神这纤尘不染的白衣。
洛神面色僵冷,伸手便拉住一个过路的人,问道:“白河在哪里?”
那被洛神拉住的人此时正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饼子,张口就咬,转而见她神色幽冷,吓得身子一抖,手上的油饼子也跌了下来,哆哆嗦嗦往一个方向一指,道:“穿过这条街,再横穿过去一条,就看见了,白……白河很大……姑娘一眼就能瞧见了。”
洛神冲他点点头,又将那女人推开,低声嘱咐一声:“你莫慌。”话音一落,便白影翩然,一头钻进那烟雨之中,很快,迷蒙雨雾便将她远去的背影遮掩得模糊了。
那女人一扁嘴,忙跌跌撞撞也跟了上去,倒是那个指路的人又想起了什么,蓦地大叫起来:“白河不能去!”
我这下也急了,听掌柜的昨夜特地嘱咐白河和紫菱桥有蹊跷,不能贸然前去。这时候雨霖帕税阎缴。蹲判渥庸矗乙讶宦蹩挪剑坏迷诤竺娲蠛埃骸拔梗∧忝橇礁龆挛胰ツ睦锇。
“等下与你说!妖女你快跟上来!”
我抛下一句,移花步亦是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