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他实际上没有任何可能会对武媚娘从一而终。
但他还是令人震惊地做到了。
从一而终,并不稀奇,有什么令人震惊的呢?
我们说李治的表现令人震惊,是因为他的行为颠覆了社会生物学的基本法则。啥叫社会生物学呢?其法则又有什么?
社会生物学就是……就是将人类视为纯粹的生物,而从纯粹的生物学视角上来研究人。社会生物学的法则告诉我们,人是基因的载体,是为了基因自我传承而弄出来的蛋白质保护壳。基因的意志就是人类的本能,这个意思是说,一个人之所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于基因而言,唯一的价值就是快点想法子把基因传承下去,至于想什么法子,这个事基因不管,交由人自己了。
所以人类一生中有两个重要课题,一是吃饱,二是爱情,这两个主题构成了人类生存的全部意义。但实际上,这两件事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基因的要求,而与人类自己没关系。
对于李治而言,吃饱这事不用发愁,爱情这事……爱情他虽然有了武媚娘,可是生物学的基本法则却仍然在蛊惑着他。尤其是皇宫之中,埋伏着数量巨大的美少女,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此外,武媚娘一再怀孕生子,每一次的周期都是十个月有余,按她生育了六个孩子来计算,那么她至少有五年不能再和李治云雨,这长达五年之久的漫长岁月里,李治身为男人,他有一万个理由会在其他宫女那里偷吃几口。
然而这事最终没有发生,这岂不是颠覆了生物学的基本法则?
莫非李治那厮身患隐疾,没办法偷吃了?
可也不对,武媚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怀上身孕,这就证明了李治男性功能正常,不需要看医生的。
是不是武媚娘太温柔,让李治感动得涕泪直下,感动到了连原始的生物本能都颠覆了呢?恰恰相反,武媚娘非但不温柔,而且凶戾异常,冷酷无情。
来看看武媚娘的个人简历吧:
早在李治死的十年前,武媚娘忽发奇想,弄了杯毒酒给自己的亲儿子李弘送了去,李弘傻兮兮地饮下,卒——饶是这李弘有天大的英武,也想不到老妈会搞来毒酒害死他。尽管在中国的皇权史上这并非个案,但落到当事人身上,还是万难接受的。
事发之后,李治仍然是不闻不问,这导致了武媚娘亲生的第二个儿子李贤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怀疑武媚娘不是他的亲娘——谁见过亲娘灌自己儿子毒酒的?所以这事不对头——事实上,李贤这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对头了,他和我们一样,认为如果武媚娘勤于生孩子的话,断难看住李治,所以这些孩子吗,哼哼,恐怕多半是宫里的女孩子们生下来的,被武媚娘把孩子抱来硬说亲生……
于是李贤立即展开了调查,调查时发现,实际上李治并非是对武媚娘情有独钟。有证据表明,李治和武媚娘的姐姐,嗯,那个了,所以生下了李贤,正当李贤要飞奔到武媚娘的姐姐面前,跪下来叫一声娘亲的时候,他私自搞武媚娘黑材料的事件被发现了,武媚娘丝毫也不犹豫,立即将这个儿子赶出宫室,贬为庶民,然后秘密弄死。
直到二儿子李贤被废为庶人三年之后,李治才不服不忿地死去——此后漫长的经历之中,这个男人究竟遭遇到了何等可怕的变故?
是鞭子、锤子与锥子,这些私房中的亲密工具,造就了李治的奴性人格——这就是答案了。
奴性人格与暴君人格是同一种人格的两极,举凡拥有暴君人格的人,必然也是奴性人格,而奴性人格的人,肯定也会有暴君人格的表现。
实际上,奴性人格或是暴君型人格,无非是他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不同。在这种人的心目中,人不是平等的,而是分为等级的。因为这种等级视差的存在,于他们而言,人与人的关系,必然只有两种,或者是我凌驾于你之上,或者是你凌驾于我之上,或者是做主子,或者是做奴才,做主子的时候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做奴才时低声下气,屈意承欢——后面这种人性的表现,正鲜明地体现在李治身上。
也就是说,在武媚娘的精心调教之下,李治那扭曲的人格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他在别人面前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权力的皇帝,而在武媚娘面前,则是低声下气软骨头的奴才。
而武媚娘的人格表现,则是最典型的暴君型人格。她在李治面前是这样,在她此后的帝王生涯之中,也是这样。
现代心理学研究告诉我们,要让一个人建立起斯德哥尔摩情结,也就是奴性情节,那是相当花费工本的事情。它至少需要五个过程:
第一,暴力的行使——暴力是用来界定等级地位的,平等排斥暴力,因而暴力极度憎恨平等的思想与观念。但是暴力始终缺乏法律依据,所有的暴力都是通过长时间施暴,将恶行转化为习惯,再将这种无法忍受的习惯混同于传统风俗等社会特点,从而混淆视听,达到为自己的存在界定合法性的目的。
第二,恐惧的效果——暴力的行使是没有规律的,其无节奏行使的目的,正是为了要在承受者的心里制造恐惧。暴力者视恐惧为管理概念,通过恐惧不断挤压承受者的心理,强迫对方让渡自己的生存空间,这个过程同样也是暴力为自己创造存在的理由。
第三,濒死的体验——恐惧带来臣服,但同时也带来对抗,只要对方还没有产生奴性人格,没有认同目前的暴力等级定位,反抗就不会终止。所以暴力行使者会在对方毫无防范的前提下,突然将对方置于死亡之地,这种死亡有时候真的会发生,届时就会起到警示周边人群的作用,有时候只是一个仪式,那么它往往会摧毁当事人的心理人格,导致其精神崩溃。
第四,暴力的缓释——也是暴力合法性的界定,在这个过程中,自社会等级逐次而下,暴力的行使成为了权力证明自己的手段。
第五,新人格的形成——通过以上四个步骤,承受者的人格在系列过程中被摧毁,重建奴性人格,从此认同社会的等级观念,并对平等嗤之以鼻。这种人在社会人际交往之中莫不是存在着巨大的障碍,无法融入社会主流,但却以一种病态的热切渴望,呼唤着暴力时代的重新到来。
基本上来说,奴性人格的形成,就是要经过以上五个阶段——所以我们可以肯定,李治的自我人格,一定也是经过了上述五阶段,他就像是落在武媚娘手中的面团,任由这个女人蹂躏,最终让他于欢娱的濒死体验中,阴差阳错地产生了人格崩溃与重建。由于此次事件发生在“龙床”之上,史官不得耳闻,无法亲历笔记,这就导致了后人对历史的解读产生了巨大的疑惑。
强硬的女人与软弱的男人,武媚娘与李治之间,具备了以上条件的全部。夜深人静之际,她在龙床上运用了鞭子、铁锤及铁锥等娱乐工具,诸多娱乐工具的行使在带给李治巨大的渴望与恐惧的同时,不止一次地让这个男人进入了濒死状态的体验。李治在这个过程中所享受到的愉悦感是无与伦比的,并因此而形成了“性臣服”的心理情结——实际上,性的臣服原本是奴性人格的养成过程,李治当时之所以会感觉到“愉悦”,仅仅是因为,他的旧有人格已经崩溃了。
当新的人格构建起来之后,李治不无绝望地发现,在这个全新的人格之中,他屈居下位,而武媚娘以其凌迫的暴力娱乐手段,已经骑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一旦武媚娘通过这种隐秘的手段,将自己的专横塑造进李治的新人格之中,历史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