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善?”
高煦是午后出的门, 纪婉青知道他的去处,心下惦记, 一直等到傍晚,才见人回来。
夫妻携手在软塌上坐下, 她有些疑惑,“殿下, 这是何人?”
高煦冷哼一声, “从二品定国将军,大同都指挥使, 总领大同军务。”
袁氏梅氏是老太君身边的人,内情知道一些,但并不详细。不过, 这也足够了。
二少爷在灵隐寺调养了两年身体, 已如常人,后来高僧坐化, 他被母亲余氏接回, 安置在京郊一个小庄子中养着。这个小庄子的大概方位, 正好契合了许驰围剿之地。
还有其余种种琐碎之事,总的来说, 已经可以断定, 这二少爷即是“二爷”。
两女透露的最重要一个信息,就是二爷的姓名。
穆怀善。
高煦是皇太子,对于京城大小官员,乃至京外的封疆大吏, 还有就是王朝统兵的高级武将,他都了然于心。一听这个名字,便立即对应起来。
这穆怀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出身山东小族穆氏,文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武能技压群雄。
他十四岁从戎,十数年来经历大大小小战役,勇猛善战,谋略过人,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已跃升为手握重兵的都指挥使,镇守一方。
关键他还是一名相当俊秀的美男子,年不过三旬,腹中又有文墨,举止洒脱自若,素来是闻名遐迩的儒将代表人物。
这人表现一贯忠君爱国,高煦虽不怎么接触对方,但他心胸开阔,对这类型人物,向来都是心存赞赏的。
哪怕对方并非东宫麾下。
不过,这些都是今日之前的事了。
“二爷”与穆怀善挂上勾,十数年来表现得多完美,只说明了他的伪装有多好。
高煦脸色阴沉,如今看来,对方出身那个穆氏小族,也只是临江侯府给安排妥当的罢了。
穆怀善本身能力卓绝,又有父兄暗中扶持一把,自然更容易出头。
“从二品定国将军,大同都指挥使。”
纪婉青默默复叙一遍,她从前是女儿家,虽父亲疼爱,也不禁止她往外书房跑,但到底还是不甚了解京城官员姓名的,更别提驻外武将。
只不过,大周朝的文武官制,她却是研究过的。
由于北边有鞑靼虎视眈眈,总试图南下侵.犯,所以本朝一贯在北方陈重兵防守。这一条防御线中,有九个点是最关键的,总兵力占据王朝超过一半,有时还能达三分之二。
其中以宣府、大同、辽东、延绥为主,其余五者稍稍次之。
穆怀善年不过三旬,不但已是从二品高阶武官,他还镇守一方,真真切切手掌兵权。
年轻有为,极为了不起。
“这穆怀善,一贯是个中立保皇党,还颇得父皇看重,松堡之役之前,他已是从三品都指挥使同知。后面鞑靼大军压境,大同也是重要战点,原都指挥使战死,他临危受命,率将士成功击退敌军。”
出身小族,不结党营私,能力卓绝,正合了昌平帝青眼,穆怀善有了中立保皇党身份,后面自然替代了上峰位置,稳坐都指挥使一职。
如今揭露对方其实是纪皇后胞弟,对东宫来说绝非是个好消息。高煦虽不惧,但他的战略部署,也必须重新调整一番。
妻子神色隐有忧虑,他微笑安抚,轻拍了拍她的手。
高煦目光沉着,很自信,纪婉青安了心,遂转移重点,重现将视线放在三年前,“殿下,大同距离松堡宣府两地颇近,你说……”
她很敏锐,二爷身份一被揭破,立即点出最关键的地方。
大同距离两地不足二百里地,即便是步甲,急行军亦一日余可至,这么便利的地点时间,穆怀善有没有插手松堡之役?
根据他与王泽德之间的传信,必定是有的。
这场战争很惨烈,父亲兄长保家卫国,奋勇抵御敌军,还要被己方几路人马暗中算计。
纪婉青眼圈泛红,有泪水溢出。
高煦一叹,给妻子抹了泪,“如今涉事之人渐渐浮出水面,相信无需太久,便能为你父兄报仇雪恨。”
“也为楚将军洗刷冤屈,重新正名。”
纪婉青有孕未满三月,情绪不适宜起伏过大,她自是清楚,深深吁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仰脸对目带关切的高煦说道:“殿下,我无事。”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部署?”
穆怀善找出来了,松堡之役缺失的最重要一环,也同时浮出水面。
皇后临江侯幕后示意,或还参与了制定计划。穆怀善则是临场指挥者,与东川侯王泽德里应外合,及时设法截住楚立嵩带领的援军,导致救援不及,松堡几乎全军覆没。
当然,王泽德所在的宣府这边,或许还有其他将领同插一足也不定。
总而言之,这场大战役过后,纪皇后一党成了最大受益者。除了顺利铲除纪宗庆,让东宫损失了一个强悍的隐形军方支持以外,还因北边军方出现不少高级武将空缺,给填补了一些自己人上去。
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穆怀善了,他成功将大同兵权完全掌握在手里。
这里面势力交错,关系复杂,纪婉青他们需要先理出一个线头,作为突破口。
她精神一振,整体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已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了,若成功为父兄报了仇,还能利落将这股势力打垮。
“穆怀善如今回京述职,兼领回京的大同班军,短时间内不会折返大同,孤命许驰亲自过去探一探。”
在回来的路上,高煦已经在思虑下一步行动,他打算双管齐下,在京城也同时有另外行动。
他虚虚拥住妻子,低声道:“皇后、临江侯、穆怀善,此三者相对而言,临江侯府防守最薄弱,我们应争取在此地有所突破。”
纪婉青立即了然,这个防守最薄弱,仅是对他们而言,毕竟她手里有父亲留下暗探,条件得天独厚。
“殿下说得对,我立即去信纪荣,让他把消息传到临江侯府。”
她立即唤人进屋,取了笔墨纸砚,就着炕几奋笔疾书,完了等墨迹稍干,便交给高煦。
信上写的是,让暗探们仔细留意临江侯身边的心腹,看能否找到破绽。
主子办事,身边总少不了心腹协助,这些心腹全程参与其中,即便不清楚全部真相,也有十之七八了。
揭破了穆怀善身份,现已确定是纪皇后一党干的,从纪宗文身边突破,最合适不过。
夫妻心意相通,纪婉青也不用高煦仔细说,便已了然。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十分好,高煦含笑看了她一眼,才把信收好。
严肃的正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说些夫妻之间的小话。
高煦斜靠在姜黄色缠枝纹大引枕上,将妻子搂在怀里,力道不松不紧,大掌正好放在她腰腹。
纪婉青曲线依旧,不过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很细微的变化,不过孩子他爹早就察觉,每日与孩子交流,至少得有个五六遍。
她告诉他,孩子虽小,但渐渐对外面有了感知,爹娘与他多交流,他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刘太医那老头刚巧赶上了,只微微抬起耷拉的眼皮子,撩了她一眼,就没了反应。
高煦却很认真,颔首记在心上。
先与孩子好好交流了一番,高煦便道:“青儿,再过两日,孩儿便满三月了。”
怀胎满三月,就坐稳了,实际刘太医今日诊平安脉,便说娘娘已坐稳了胎,不过高煦坚持要多等两日。
太子妃有身孕,尤其头一胎,是不能一直瞒着的。等十月过后才突然蹦出一个孩子,这是不合适的,深究下去,便是皇太子不信任皇帝。
拖延到三月才宣布,已经是极限了。
小夫妻已经商量过,等孕期满三月,就对外宣布。至于后面纪婉青假借孕期反应大,闭门不出,则是后话。
她闻言点头,“嗯,我知道的。”
“青儿放心,我定会护你与孩儿周全。”男声低沉,极为郑重。
她仰脸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两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天上午,皇太子妃略感不适,召了太医。太医诊脉后,宣布了大喜讯。
太子妃怀孕三月,脉息强劲,胎相稳固,由于今年有闰月,太医预计岁末,便是分娩之时。
皇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一,大婚晚,膝下犹虚,这一直是朝中文武瞩目之处。心怀好意者关切,立场相对者庆幸,这实在是东宫唯一的短板。
如今大婚不足一年,太子妃便传出孕信,可谓非常之及时。
这个大喜讯一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前朝后宫。不过,不管真欢喜还是假乐意,这等意义重大的事,都必须表现出欣喜姿态的。
昌平帝大喜,嘉奖了太子妃,当天上午,赏赐流水般进了清和居。紧随其后的,就是皇后的褒奖以及赏赐,琳琅满目。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第一时间对头个孙辈的即将到来,表示了由衷的喜悦。
其余高位妃嫔,底下一众皇子,都及时送来贺礼。满朝文武,亦上折子恭贺。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面纷纷扰扰,暗流涌动,不过,都打扰不了纪婉青。
太子妃这孕期反应要么不来,一来是十分迅猛,听说晕眩呕吐,太医一再嘱咐,要卧榻静养,不得费神劳累。
皇家本以子嗣为重,更别提太子妃头胎的要紧程度了,既然要卧榻静养,不得费神劳累,那肯定贯彻执行。
清和居后院闭门谢客,太子妃专心养胎,也不能再出门。
这表面看着很平常很和谐,然而,其中猫腻并不难懂,绝大部分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坤宁宫与东宫什么关系,这不必多说。太子妃有了身孕已三个月,才“被察觉”,然而,她之前称病不出已有一个多月。
很明显,这是在防着皇后,等胎完全坐稳后才宣布的。
这防备的举动持续,闭门不出,也不见外客,杜绝了绝大部分可能性。偏偏,太子妃的借口理直气壮,皇后不但不能反驳,还得微笑着安抚,让对方好好养胎。
因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前朝后宫震动,坤宁宫与东宫关系更加微妙,皇后与太子妃这对同宗姑侄,分歧愈大,已不可调和。
“哗!”“噼啪!”
皇后扬手,将炕几上香炉茶盏等物猛地扫落,鎏金小香炉重重落地,打了个滚儿,青瓷所制的茶盏则粉身碎骨,碎屑溅起,撒了一地。
她怒极反笑,“好一个东宫,好一个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明天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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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所有支持鼓励阿秀的亲,爱你们哒,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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