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周顺听宁庭安说王爷要住进老屋,早让人收拾了一堆的换洗物件儿拉过来,却没想到被拦在了外头一直侯到了天黑,宁庭安走后,周顺才被放了进来,进来又寻了一圈,最后在那廊下寻着了人。
“殿下先换身衣裳吧。”周顺瞧见他已褪了白日里的那件鸦大氅,里头的一身衣裳还是今儿那身,藏青的颜,那血浸在上头倒也瞧不出来。
陈温没应,到底还是随着周顺回了房。
陈温住的是江沼对面的那间屋子,事先谁也没有料到陈温这场变故,更没料到殿下会住进这儿,屋里没有地龙,也没有炭火,房门打开冷浸浸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去灶屋里烧了一盆银骨炭回来。
进屋时,便见陈温拳头搁在唇角,咳了几声。
“天气凉,殿下当心身子。”周顺将火盆赶紧移到他身旁,换衣的衣裳准备好搁在了里屋,又去烧了热水,一直忙乎到半夜,才伺候陈温歇下。
后半夜里周顺又听得了几道咳嗽声,一时也不敢睡死了,就在那屋里的榻上打了一夜瞌睡。
今儿那场屠杀,周顺心里一直煎熬着,在看到陈温亲手拿剑刺进百姓喉咙的那颗,周顺便知,殿下终究是没能跨过这道坎儿。
那江姑娘就是他的命。
谁又能动。
只是周顺不知,殿下这跟头栽下去,能不能起得来。
周顺伺候了陈温十余载,不只是了解陈温的脾,也见证过他曾经所做的每一件事,十几年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如何治国,如何为百姓谋福之上,这里头又岂只是身不由已,若没有自个儿的心思抱负参合进去,又怎能坚持这些年。
周顺心头隐隐不安,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睡了一阵,待天一亮陈温又将他赶了出去,“这几日都不用过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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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沼昨儿歇的晚,早上多睡了一会儿,起来时已是辰时末,便觉腹里一阵空,才想起昨儿一日几乎就喝了夜里的那碗粥。
江沼起身又去了厨房,老管家走的时候那厨房里的东西都备齐了,后来宁庭安又补了些,东西倒是齐全,就是得自个儿动手。
外头是什么形势她不知,也没问,但她知道昨日那般离开王府,表哥并未让素云跟来,便是将她藏在了这里。
为何而藏江沼心里有数。
但江沼没有功夫去想。
今儿外头的天倒不似昨日那般狂风暴雪,虽也飘着雪花,好在风小了不少,江沼披了件梅红斗篷,上了长廊,轻轻地推开了厨房的木门,却见里头冒出了一股青烟,忙地走近两步,才见到了灶台后的陈温。
四目相对,陈温从江沼的错愕中直起了身子,从容地抖了抖身上的木柴渣,“行军打仗时我倒也生过火,却与这不同,是两门技巧。”
江沼没想到他倒是当真住了下来,醒过神来对其福了福身。
江沼不知他这般又为何,也不想知道,正欲转身离去,陈温问她,“沼儿能帮我生火吗。”
江沼又生生的顿住了脚步,默了几息便伸手解了那斗篷系带儿,正要找个地儿挂起来,身旁一只手伸来,及时地接了过去,“我替你拿着。”
江沼抬头,陈温眸子里的那抹墨浓烈地化不开来,似是要将她融进去一般,江沼便瞥开目光没再同他拧下去,径自走到了灶边蹲下了身。
陈温紧跟上,如昨夜那般立在了灶前,视线落在她身上,唇角轻扬。
那张脸似乎能让人上瘾,看的越久,越是移不开,江沼的发丝算不上乌黑,稍微带了些栗,却丝丝细柔在那光线底下泛着浅浅光晕,今儿素云不在,江沼自个儿的挽的发,有几缕发丝从玉簪里落下,拂在她如白玉般的脸庞上,却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妩媚,少了些冰凉。
即便那张脸依旧没有笑容,陈温却很满足。
灶前的火光渐渐明亮,屋子里多了些暖意,江沼起身脚步来得及挪动,那木头锅盖里头突地一阵动静,江沼愣了愣虽不太想去管那里头到底放了什么,但直觉不是太好。
太子生来高贵,又岂会这些粗活儿。
屋子里就这么一口锅,江沼不想就此废了去,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殿下这锅里放的是何物。”
这大抵是从那场退婚之后,江沼头一回主动同陈温说话,陈温心头蓦地一酸,喉咙堵塞住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
“鱼。”陈温艰难地咽了喉咙,轻轻地说道,“院子后面有条水沟。”
江沼眉心跳了跳,便揭开了那盖儿,确实是鱼——活蹦跳的鱼。
“殿下不该来这。”江沼将那锅盖儿放在一边,正欲再开口,目光却瞟见了陈温的筒靴,若不是地上映出来的一滩水渍,很难看出那双筒靴已经被浸了个透,江沼转过目光,“煮鱼不是这般煮的,得开膛破肚,殿下想吃鱼,吩咐一声周总管便是。”
江沼不再去看他,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斗篷,陈温却是躲开没给她,江沼抬头愣住,冷不丁地撞进了陈温的眸子里,那里头如燃了一簇火,一股子灼热扑面而来,让她生了烦躁,江沼便也罢了,弃了那斗篷转过身就往门口而去,陈温却在身后唤住了她,“沼儿教我,我来做可好。”
江沼脚步未停,身后陈温又说道,“再陪我两日,两日后我放你自由。”那声音虽带着沙哑,却很认真。
江沼终是在那门口逐了步。
陈温笑了笑,疲惫的脸上透着无奈和凄凉,如今能留住她的,也只剩下了放手。
江沼见过沈烟冉亲手煮过鱼,父亲曾说母亲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怕杀生,见到只小虫子都能吓得花容失,江沼却不以为然。
沈烟冉杀鱼时,眼睛都没眨一下,活生生的蜈蚣抓在手里,也没见她变过脸。
江沼本要自己动手,陈温将她轻轻拉开,“你站远些,说给我就听好。”
江沼同他隔了五步远,立在了他身侧。
滚滚青烟从那灶台里冒出来,溢出了青瓦,连着那烟雾一块儿飘散开来,两人相识了十年,终于决定放手了,才都静下了心来相处了一回,没有夹杂旁的杂念,只想好好的熬好一锅汤。
两人再次坐在了那张木桌上,两碗鱼汤搁在面前,谁也没说话,江沼埋着头勺子轻轻地拨动汤水,陈温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身上,时光若能留在这一刻,也挺好。
“殿下回去换双靴吧。”江沼起身走之前,对他说了一句。
那门吱呀一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陈温才扬起唇角回答道,“好。”,,网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