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拿我的。”蒋逸舟没跟她废话太多,将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你别动,就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周鹏。要是5分钟还没出来,你就点开铃声放。密码6295。”
阮念其实想说自己有带手机的,但他语速飞快就把事情都吩咐完了,她只好听他的,点了点头。
电话亭跟胡同隔得不太远,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但周鹏已经彻底没声儿了,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昏了过去,蒋逸舟准备去的时候被阮念拉了一下手,倒没有不耐烦,只是回头看她:“害怕就跑,去外面等警察来,别管我们。”
“我不是……”阮念还是拉着他,没有松手,“你真的要去吗?要不就等……”
“等?”蒋逸舟忽然打断,神色有一瞬变得十分复杂,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似笑非笑道,“怎么,之前在学校那么紧张他有没有事,现在又不怕他死了?”
……那怎么能一样?
当时只有李辉一个人在,这会儿里面可是有五六个人的,没一个看起来好惹,她是怕蒋逸舟自己进去,会出事啊。
“干嘛,担心我?”蒋逸舟晃了晃还被她拉着的手臂,看这姑娘的眼睫毛都被泪珠沾成一撮撮的,难得在这种时候有些想笑,“没事,死不了。”
“……”阮念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只憋出一句可有可无的话,终于松开了他,“那你小心点。”
蒋逸舟一挥手,转身就往胡同的方向大步拐了进去。
“哎你小子谁……”
负责把风的小弟叼着根烟拦在他跟前,扫了眼他身上的校服,吹了声口哨,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辉哥,今儿运气好啊,又来了只肥羊。”
里头的周鹏已经躺地上了,李辉抬脚踢了踢他,没有反应,嗤笑着头也不回道:“那就搞进来一起宰了。”
“听见没,咱辉哥请你进……唔!”
蒋逸舟一拳砸在了把风小弟的鼻子上。
这一下直接把他的话给砸没了,旁边数钱玩儿的几个看过来都愣住了,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喂,你……”
蒋逸舟没停手,抬手抓着那小弟狗啃似的头发,将他脑袋往下一拽,同时膝盖往上一提,对着他的鼻子再次撞了过去。
那人连烟都叼不住了,鼻血唰地喷涌而出,蒋逸舟早有防备,抓着他后脑勺转向另一边才放手,然后冷眼看他捂着鼻子死死瞪自己,痛得说不出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蒋逸舟下手很有分寸,没砸中鼻梁,但依他以往的经验,这下制造出来的效果也够震撼的。
……看那人像糊了一脸番茄酱的惨样儿就知道了。
“你他妈找死!”
离最近的一个同伙回过神了,反手摸在后腰间就要扑过来,蒋逸舟一看是要掏刀的架势,在对方出手前就上前扣住了他的胳膊,屈肘朝他肩窝狠狠往下一击,那人被沉重的力道压得直接跪地,膝盖骤然剧痛,几乎都站不起来。
李辉才出了口恶气,正打算回头问他们又搜刮到多少油水,结果一转身目睹了这一幕,以及站在胡同中间的那个冷冷看过来的人,顿时心头一凉,忍不住想往后退。
那天被这小子揍完,别的不说,光是左眼的淤青就花了三天才消干净,手腕也肿得差点儿写不了字,他李辉在二中好歹也是上过榜的人物,哪想过会被人打成这样,现在乍一眼见到他,禁不住有点儿慌了。
可他慌了,那些小混混却毫不知情,看自己兄弟被打了,怎么可能还忍得住,剩下的两个直接一块儿上了,招招下狠手,蒋逸舟一边避开要害,一边还得留意他们有没有掏家伙出来加戏,不小心就挨了两下。
操,以多欺少,脸都不要了。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紧握的拳头裹着风用力砸在那人的背上,索性也完全放开力道了,那两人半点儿便宜都占不到,居然渐渐落了下风。
“呜——呜——呜——”
混乱中一阵急促的鸣笛声骤然响起,所有人都愣了愣,是旁边捏着鼻子的黄毛最先大叫了声“快跑”,才反应过来是警车的声音,登时顾不上打架了,都想往外跑。
蒋逸舟没管他们,靠在墙上仰头喘着气,没感觉到痛,就是浑身疲惫,想这么静静地歇会儿,还漫不经心地想,哦,原来已经5分钟了,不知道那姑娘有没有藏好,别让他们出去给发现了……
“喂,你们跑啥呢!我刚在外面屁都没见一个,哪儿来的警察啊?”
是刚才跑出去找人的小弟,在胡同口把大伙儿都拦了回来,蒋逸舟听到这句就知道事情不好办了,果然那些人又围了过来,不止两个了,连同刚回来的小弟和鼻血已经止住的黄毛——
呵,一打四,这群不要脸的怎么不去凑桌麻将打?
蒋逸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么打是没有胜算的,打一个算一个吧,能扛到警察来就不错了,于是站着没动,在第一个拳头过来之前,先反手扣住黄毛的脑袋往墙上一撞。
“啊——”黄毛惨叫,粘稠的鼻血再次糊了他满脸,看着比刚才更吓人。
但毕竟是见过一次的,其他人很快就回神了,不由分说扑上来开揍,蒋逸舟没再像前一轮那么拼,状况不同,余下的体力也不允许他拼,所以能避则避,避不了就还手,能掀下去的人就不让他再有机会爬起来。
阮念还在外面,半边身子都探出电话亭了,紧张又害怕地往胡同里张望。
刚才放铃声的时候,她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摔地上了,幸好没事,看那些人停下动作逃出来,她本来都准备要进去看他了,谁知会突然来一个坏事儿的……
然后事态变得愈发严重。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几乎都在全力应付那个被团团围住仍未显颓势的寸头男生,想象中单方面压制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像一场拉锯战,中间的人不倒下,外面的也不肯认输。
但只是像。
她已经清楚地看到蒋逸舟挨了至少有三拳了,里边的周鹏还软趴趴地躺在地上,警察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再这么下去,蒋逸舟迟早会扛不住的。
怎么办?回学校吗?
现在跑回去找保安来得及吗?
或者去路口找巡逻队的人?
……
“呜——呜——呜——”
在阮念焦头烂额、几近崩溃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尖锐的鸣笛声,急促而嘹亮,彻底划破了后街的清冷寂静。
蒋逸舟从卫生间出来,拖着步子往教室的方向走,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个不知谁乱丢的空易拉罐杵在路中央,他一脚踢过去,那易拉罐在地面弹了两下,接着又撒欢似的滚出去老远,直到卡进排水槽才肯消停。
可惜压在心头的那股烦躁并没有随这一脚发泄出来。
不是因为老张,也不是因为竞赛的事。
某些刻意压在心底不去碰触的东西,总是不可避免被他人的好意关心,恶狠狠撕裂出一道口子,叫嚣着逃离的情绪铺天盖地想将他淹没。
蒋逸舟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低头插着兜,没人看见他唇角下紧咬的牙关。
教室就在前面,隔着好几米都能听见里面老严的震天吼,嗓门儿大得像在菜市场叫卖了十几年,他在紧闭的后门边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转身往楼梯走下去。
这所高中各方面都远不如他原来的学校,但建筑结构倒是差不多,一楼楼梯下面空了处地儿,正对着公告墙的背面,视觉死角,外面经过的人只要不特地走过来,通常看不见里面有人在。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翘了课来这儿,也不干什么,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谁也别来烦他。
蒋逸舟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习惯性伸手往裤兜里摸,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只摸出了几颗大白兔奶糖。
……昨天放的吧,居然还没吃完。
他剥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个,浓郁的奶香味在含住的瞬间漫溢出来,甜得发腻,他却还嫌不够,随手插进裤兜,又摸出一颗剥开丢进嘴里,慢慢咀嚼。
在裤袋闷了一上午的奶糖已经微微发软,不怎么费劲就在口中融成了奶浆,柔柔地滑过喉咙,蒋逸舟从裤兜里摸出第三颗糖,没有停顿地剥开放进嘴里,糖纸揉成团握在手心里。
他没有咬,只是含在嘴里,延长甜味存在的时间。
明明不困的,眼皮子却沉得掀不起来,蒋逸舟没有睁眼,维持背靠墙的姿势站了很久。
很久。
直到嘴里那颗奶糖都含化了,他才缓缓从墙上直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腿,慢条斯理地走出楼梯下的那片阴影。
8班教室就在二楼,刚到转角就听见下课铃了,三两学生冲下来赶去小卖部抢购,蒋逸舟侧身避了避,依旧低头插着兜,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了,还是一脸冷冷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