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远,我们一直跟着脚印走的,我看他们昨天晚上支帐篷的地方也就离我们有两公里。”
宋一澜舔了舔嘴唇,也跟着站起身来。
双腿酸麻的厉害,他晃悠了一下,差点倒下去,好在他定力够好,很快就保持了平衡。
祁彧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信号。
“要快,不然雨下起来,脚印都没了,大雨里还是不好辨别方向的,跟着他们的脚印走最快。”
他把没有信号的手机收起来,将衣服扣好。
宋一澜皱眉道“实在不行就打信号枪吧,反正下雨这事儿也是指导员他们的责任,肯定不能算我们没完成训练。”
打了信号枪,外面的人就知道里面的学生遇到危险了,会派人进来救援的。
但打信号枪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学生来说,放弃有时候是个挺困难的事儿。
祁彧透过密叶的缝隙努力看了看天空,沉声道“再等等,我们离出口也不远了。”
咬牙坚持了那么多天,谁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
他们背起行李,把剩下的饮用水喝干,然后继续朝前面走去。
才四天而已,坚持不下去真的说不过去。
对祁彧和宋一澜这种军二代来说,这些苦他们的长辈们都吃过。
真要完不成,来自家里的压力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们默不作声的加快脚步,凭着韧性,竟然将距离越缩越短。
在感受到天空中打下来的圆大雨滴时,他们也看到了前方部队的影子。
祁彧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接下来,他们不用担心走错路了。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哪怕层层绿叶在头顶遮挡着,也实在挡不住如此密集的攻势,他们的衣服很快就被浇湿了。
雨水浸到衣服里,黏腻的贴在身上,无形之中又加大了负重。
裤子都褶皱起来,连迈步都显得格外艰难,但这里也没有什么躲雨的地方,除了往前走,别无他法。
雨滴噼啪的打在泥里,迅速汇入他们踩出的脚印,将一个个印记掩盖。
深林里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迷蒙蒙的,挡的人看不清楚前路。
大家纷纷掏出自己手里的定位仪器,开始校准,一边擦去表盘上的雨水,一边争执。
受大雨的影响,整个队伍的情绪都不稳起来。
大家又累又饿,身体过度疲劳了好几天,神经一直紧绷着,似乎只差一个火星就可以点燃。
但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吵架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已经尽可能的忍耐了。
队伍僵持在原地不动,没人再愿意多费口舌去说服其他人。
祁彧和宋一澜因此赶了上来,只需一看,就明白了个大概。
在某些时候,人越多反而越会拖慢脚步。
祁彧和宋一澜也摸出设备辨认了下方向。
他们跟队伍里有些人的意见一致,于是大家互相交换了下眼色,默不作声的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当中没有领导者,谁也不会服从谁的命令,大不了就兵分两路,反正其实也不会出大问题,毕竟还有信号枪。
剩下的人一看他们奔着这个方向走了,互相对视一眼,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
没办法,这时候分开对他们的影响太大。
一行人统一了方向,就顶着大雨继续走。
淤泥一点点的往上攀爬,在无数个趔趄,摔跤中,黏上了他们的整条裤子。
祁彧感到小腹的纱布已经松弛了。
被水泡了那么久,又一直摩擦摩擦,不掉下来才怪。
他把纱布扯了出来,被污水泡着反而对伤口不好。
然而扯下来之后,腰带就彻底肆无忌惮的摩擦起他的伤口。
原本就已经泛红的伤处被磨得更红了。
一点尚未脱落的痂也早就被磨掉,露出里面细嫩发白的皮肉。
宋一澜扯了扯祁彧的背包“我替你背着。”
祁彧看了一眼他东倒西歪的样子,挣开了他的手“就快到了,我没事。”
又顶着雨走了一段路,开始有明显的下坡了。
虽然踩在泥里,下坡的时候又湿又滑,不少人体力耗尽了,干脆是坐着滑下去的,蹭了一身的泥。
祁彧和宋一澜扶着树,慢慢蹭到平地,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没什么树了。
他们真的快要出去了。
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把他们浇成落汤鸡后,也逐渐小了起来。
林间的雾也逐渐散去,大家都看清了不远处的平地。
“卧槽总算到了!”
“再不到我就要废了!”
“啊啊啊我一定要去吃顿火锅,只有火锅才能拯救我!”
“赶紧走啊!”
说着赶紧走,但是谁也跑不动了,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外面磨。
但是看见了希望,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多少驱散了些疲惫。
历时四天,经历了苦行僧一样的跋涉生活,他们总算走了出来。
踩到水泥地面的一瞬间,大家都快哭出来了。
身上的泥被雨水冲刷掉,顺着裤腿往地上淌,再混入路边的草丛里。
大家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躺倒在路边,把行李一甩,拼命感受着这一秒的踏实安宁。
从没有一刻觉得人类文明这么好,这么温馨,连不远处的铁皮房都让人觉得亲切。
学校的车早就在附近等着了,一接到他们的消息就飞快的赶了过来。
有人讲他们扶上车,给了他们温热的食物和水。
一行人也不管身上的湿衣服,开始狼吞虎咽。
开到临时营地,几个人向指导员报道了情况,再确认大家都安全回来之后,指导员也没多说什么,让他们赶紧回去洗澡休息。
毕竟被淋发烧了就不好了。
手机上的信号已经恢复了,好在质量过硬,浸在湿衣服里那么长时间也没什么事。
祁彧给季悠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我们出来了,马上要去洗澡,你们在哪儿呢,刚刚下雨了没?”
季悠软声道“我们俩就在你们营地外面,看见你们进去了,先洗澡吧。”
祁彧立刻坐直身子,皱眉道“你们没去旅游吗?”
季悠顿了一下“天太热了,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祁彧把干净衣服和毛巾扔到盆里,一边收拾一边道“我们很快洗完,马上出去找你们。”
说罢,他挂了电话,给了宋一澜一个催促的眼神。
宋一澜当然听见他的话了,也加快了速度,方才懒洋洋的模样顷刻间消失了。
俩人是第一批冲进澡堂的,被充足的热水劈头盖脸的浇一下,驱散了身上所有的瘴气。
祁彧和宋一澜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收拾干净,刮了零星的胡茬,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脏衣服扔给了洗衣房。
营地里的洗衣房价格很高,基本上是变相鼓励大家要自己动手,但现在多少钱也换不来跟女朋友见面的时间,俩人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高价服务。
宋一澜在自己胳膊上闻了闻,叹气道“这儿什么都没有,要是能回学校,我肯定喷点香水。”
毕竟那可是见梁浓,哪怕再累再困,也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营地,这时候雨已经很小了,淅淅沥沥的,像蒲公英的碎片。
两个打着伞的身影安静的站在门外,见到他们,很自然的招了招手。
营地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好在特训结束之后,祁彧和宋一澜可以有两天的假期。
他们干脆打了车,去了市里,找了一家十分有名气的火锅店,边吃边聊。
祁彧在坐下的时候,压到了小腹的伤处,他情不自禁的一顿,皱了皱眉。
季悠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适,立刻紧张道“怎么了,伤口又裂了?”
宋一澜解释道“我们的腰带有点磨,再加上下雨了,他的纱布掉了。”
梁浓的目光落在祁彧被衣服遮挡的小腹上,让过季悠,捏住祁彧的手腕“我看看。”
她先是摸了摸祁彧的脉,这是从中医室友那里学过来的。
然后又看了看祁彧的眼白,舌苔,最后拉起衣服,摸了摸磨得有些发红的伤口。
“幸好没有发炎,只是磨得有些狠了,还没有破皮,这几天用纱布裹一下,多檫酒精,没什么大事。”
她看过之后,坐到了宋一澜身边,补充道“你们也不太当回事了,要是再多一天,淋雨加上旧伤,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儿呢。”
她是学医的,瞬间就是一副医生对待患者的态度。
宋一澜揽过她“这不是没事儿嘛,我都要饿死了,学委能不能别说教了。”
梁浓看向他,认真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宋一澜自知失言,撒娇似的晃了晃梁浓的胳膊“喜欢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出发那天晚上我等到凌晨两点你也没给我打电话,我还是喜欢你。”
梁浓的嘴唇一颤,目光中闪出些讶异。
宋一澜竟然在等她的电话,她真的没想到。
宋一澜哼了一声“愧疚吧,你亲我一口这事儿就算了。”
梁浓一僵,轻轻的推了推宋一澜,她哪好意思当着季悠和祁彧的面亲他。
宋一澜被拒绝了也不生气,邀功似的把手机套了出来“等回去再亲,我给你看看这个。”
他把相册翻出来,放到梁浓眼前。
山林里的野生地貌保护的很好,青山,绿水,溪流,小泉,不知名的青嫩叶子,慢吞吞爬动的虫子,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块,那些地方都有他们两个的名字,宋一澜咧着嘴,笑得一派灿烂。
他还特意在照片上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不用猜就知道是给谁留的。
宋一澜指着照片说“虽然景色是挺美的,但是进去一次太痛苦了,我不舍得你进去,到我身边就好了。”
梁浓心中一软,眼眸低垂,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
他时刻想着她,记得给她惊喜,记得让她参与进他的生活。
宋一澜没她那么深沉的心思,那就是单纯又直白,喜欢一个人,用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喜欢。
梁浓默默的,用另一只手攥住了宋一澜的手指。
她还不太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但她相信,宋一澜一定能感受到她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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