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
一晃, 八月十五,中秋节至。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自古至今, 中秋节向来为国之重节,这一日, 圣上携皇亲贵眷登皇城外玉德楼,与百姓们普天同庆, 共赏明月。
早几年内忧外患, 朝廷无心无力,如今局势日益稳定, 国力增强, 圣上方有了心思, 是以今年中秋之会格外隆重盛大。
整个上安张灯结彩,满城灯火,家家户户几乎全都倾巢而出,万人空巷,涌到外面来观灯赏月。
容府众人也难得全体出动, 明朗本要与容夫人等一起到船上赏月,却被容殊儿和赵飞飞拉住, 登上了玉德楼。能上玉德楼非人人都能有的殊荣, 又因位置有限, 便没那么讲究, 楼中男女同桌,三三两两相隔而坐。
圣上贵妃等自然坐在楼前最中央,赵鸿之与容翡等陪坐在侧,谈笑风生。
楼下皇家与民间歌舞轮番上演,各类表演层出不穷, 精彩纷呈。圣上龙心大悦,撒下赏钱,金币银钱如雨点纷纷散落,引起欢呼一片。
“好!”赵飞飞占了楼侧靠栏的好位置,视野开阔,看的兴起,大声叫好。
容殊儿与明朗二人依在栏前,边吃月饼边看表演。楼高数丈,歌舞之声和欢声笑语仿佛从远方传来,平添一种天上宫阙不知今夕何年的风情。
良辰美景当如是也。
明朗心有所感,略一张望,芸芸众人里,一眼看见容翡,其一身锦袍,身姿挺拔修长,月光之下,如芝兰玉树。
只是随意看一眼而已,容翡却就在这一瞬,忽然回过头来。
两人目光隔着数人轻轻一碰。
容翡唇角微微勾起。
这便是心有灵犀么?明朗心中一慌,又觉甜蜜。
除却最开始的不自在,这些时日,两人已渐渐变的自然,逐步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模样。不过虽然人还是那人,每日所做之事与以前并无二样,无非一起吃饭散步看书等,但那感觉却着实异于从前,关系的转变,赋予了熟悉的眉目,一草一木,一茶一汤等等这些简单平凡的事物别样的意义。
整个天地都似充满芳香,如那春日里纷扬的桃花,灿烂无比。
明朗微微一笑,待要收回目光,却见容翡对赵鸿之低头说了一句,接着忽然站起,朝这边走来,停在桌前。
容殊儿本坐在明朗旁边,忙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哥,你坐这里。”
容翡一撩袍襟,在明朗身边落座。
“你怎么过来了?不要紧吗?”明朗倒了杯茶,放到容翡面前。
“无碍。圣上乏了,稍后便会离开。”容翡道。
哦。明朗点点头,又看看那里坐着的大臣们,示意其他应酬呢。这种场合,容翡又身居要职,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场面应酬。
容翡微一扬眉:“不打紧。今日只有一件事要做了。”
“什么?”明朗问。
容翡拈着那小小茶杯,慢饮一口,望一眼天际明月,似漫不经心道:“赏月。”目光继而转向明朗,眼中含着笑意,虽未明说,那意思却不言自明。
赏月,与你。
明朗心中一荡。
她与容翡朝夕相处,比其他情人间更为相熟,有些话反而不好说出口,加之容翡性格清冷,亦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之类,然则就是这种偶尔,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情意,更叫人心神荡漾。
“哇——”容殊儿夸张的轻叫。
“哟?——”赵飞飞则带着几分审视,看样子,似要调侃几句,抑或又在酝酿什么鬼主意。
“公主可要去圣上那边赋诗一首——圣上刚还问起你。”容翡淡淡道。
“不了!”赵飞飞马上老实了,不再管他们,自去一边继续看表演。
明朗笑起来。
果不其然,片刻后圣上便起身离开。众人起身相送,过后便各行其事,倒更为自在。皇家节目暂告一段落,民间盛会方真正开始。
热闹仍在继续。
玉德楼门前彩楼之上,一帮文人书生正吟诗作赋,伴以琴声袅袅,远处更有歌姬们清越歌声传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皓月当空,清辉洒落人间。
月光下,护城河如一条玉带环绕全城,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或停泊,或飘荡,游曳其中,船上灯火通明,照的河水五彩缤纷,仿若天际繁星落入凡间。
河中一只三层高大彩船,奢华无比,与玉德楼遥遥相对,彼此一览无余。
“那真是当年那位小冲喜娘子?”
几位贵妇和女眷坐在船头,遥望玉德楼上几人身影。
“正是她!没承想,竟出落的这般美丽了,不说上安第一美人,却也是其中翘楚。”
“容貌倒也罢了,你们谁还见过容公子对其他女子这般亲近了?如今这两人之间……”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楼上。
数丈高楼之上,娇憨俏丽的女孩儿斜依栏前,望向天际明月,月光撒在她略带慵懒的面庞上,容翡坐在一侧,偶尔看一眼月亮,眼神流连在女孩儿身上,女孩儿忽然回首一笑,容翡便也笑了,清风明月般的眸子中仿佛刹那盛满了月光。
“啧啧,当年要不是容公子生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这个明家小庶女……”
“别再小庶女小庶女的叫了,日后你我见到她说不得还得行礼呢。”
“难不成她还能做正房夫人?”
“这可难说,毕竟这么多年来,容公子可就这么一个上心的,以他那性子和容府地位,怕也不在意其他……即便不是正房夫人,你我还敢小觑不成?”
“ 日后等……容家更是……便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谁说不是,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偏被选中做了容家的冲喜娘子,只能说天生命好,你我如今羡慕也羡慕不来。”
“也不能全赖命好,人家论容貌与品性,哪点差了?尤其品性上,倘若不是真好,又怎能俘获容公子以及容府上下欢心,否则早被送回去了。”
“本是冲喜娘子,却情投意合喜结良缘,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这么看来,两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总好过容公子落入其他人手里……”
“……哈哈哈嘻嘻嘻……”
一众女子嘻嘻哈哈调笑着,离她们不远处,一张小桌前,坐着两个华服女子,一老一少,正是明夫人与明雪。
明雪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玉德楼上那对身影,几年过去,她已成完全的大姑娘了,容貌依旧明艳,此刻面孔却因那怒气显出几分狰狞。
“母亲!你看看!你听听!”
明夫人几年过去,腰身与额头更为宽阔雍容,面上带着震惊与恨意,亦紧盯着玉德楼上。
“那竟是她?!她怎会,怎会变的这么……”明雪不敢置信道。
当年府里那个瘦小病弱,木讷沉默,任人欺负的病丫头,如今竟这般光鲜亮丽,高贵动人,坐在她无法触及的高楼上,身边众人环绕,笑靥如花,姿态从容的接受世人仰慕之目光。
“都怪你!当初就不该答应送她去容府!”明雪恨恨道。
“混账话!当年情势,外人不知,你也不知?再者当初更多也是为你打算……”明夫人压低声音,呵斥道。
“那,那后来呢,从容公子将她从府上带走时,我就觉得不妥。如今看来,他们竟真的,真的……”
明雪与明夫人双双盯住楼上,恨不得盯个窟窿出来。
再如何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那二人坐在一起,的确宛若一对璧人,神态间掩不住的亲近,异于常人的情意。
“你不是说他们之间不可能的嘛!如今怎么回事?!”明雪质问母亲。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那小蹄子使了什么手段?!”
明夫人愤然,那年容翡自明府带走明朗,她心中不安,几次企图上门求和缓和两家关系,都被容府以主母不在家等理由借口软硬兼施的婉拒门外,既如此,只好私下打听和关注着,这几年,虽知明朗在容家过的貌似不错,但她与容翡之间却并未传出任何艳闻,是以可以判定二人并未有男女之情。
明夫人略略放心,谁料今日所见,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小蹄子竟真攀上高枝了?
“以后可怎么办?这几年本就被压的窝囊之极,若他们真成了,日后还不得在她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明雪面上带着焦急和憎恨,要不是顾忌着在外头,便要嚷起来了。
这话一下戳中明夫人心口。
这几年,他们明府实乃过的不太顺心。
当年生辰宴后,容府虽未明说,但之后的举措却无疑显露出态度:此后凡属有明朗所在之场合,明家人都不得进入。于是乎,明雪明如进不了静竹书院,不得不另换其他先生。于是乎,皇家宴会以及一些名流的宴会盛会,明夫人等都参与不得,哪怕去了,势必也离常坐在中心圈的容家与明朗远远的……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里,明朗几乎不曾遇到过明家人的原因。
原以为明府攀上容府的一众人等慢慢品咂出些许意味来,因而对明府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虽预防万一,不至于当面得罪明府,却也再无从前殷勤和热情。
明夫人气的牙痒痒,让明远山想想办法,奈何明远山向来懦弱无能,根本无计可施,睁只眼闭只眼的得过且过着。
对此影响最大的,还是明雪几兄妹的亲事。
明夫人当初想借明朗与容府,为自己亲生子女提高筹码,谋取更好的婚事,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明谦与明如倒是都定了亲事,却一个低娶,一个下嫁,别说光耀门楣,日后还得明府扶持!
明雪向来是明夫人的心尖,亦是她最大的希望。不能轻易嫁了,无论如何定要为她寻门好亲事,扬眉吐气。奈何因容府之故,曾经有意的几户高门,忽都转了口风,明显持观望之态。
眼看明雪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怎能不叫人心急。
如今再看明朗那小蹄子的风光样,明夫人更觉一口气憋在心头。
“嚷嚷什么!不许哭丧个脸,叫人看见,平白笑话!哼,如今也只是道听途说,谁知他们二人关系真假。且先沉住气,让她得意几天——你的婚事我会想办法,你这般容貌,放心,定不会委屈了你。”
明夫人望着楼上那侧影,恨恨道,眼中充满不甘不忿。
“走吧,先回家。”
待在这儿实在刺眼刺耳。
明雪扶着明夫人,从侧旁下的船来,到的第一层楼梯拐角处,迎面走来一男子,身后跟着个侍从。
那侍从叫道:“让开让开。”
那男子却抬眼看来,随即呵斥仆从:“不得无礼,”继而微微一笑,主动朝旁一让,道:“明夫人,明姑娘,两位先行。”
明夫人看清那男子面容,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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