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他的冲喜小娘子

第72章 七二

容翡顿了一顿, 抬步往书房行去。

明朗忽然心中一紧,赵飞飞与容姝儿却面带笑意,一副兴致盎然看好戏的表情, 两人挽着明朗,齐齐跟过去。

唐玉钏站在书房门前, 眼看众人行至眼前,见到后头明朗三人, 眼中闪过不屑, 对赵飞飞行了礼,便不再管她们, 盈盈双目凝视在容翡身上。

“表哥, 你回来啦。”

一身朝服的容翡身姿笔挺, 淡化了五官的俊美,却更添内敛之气,权臣之态,非一般世家子弟能比,唐玉钏只看的面颊发红, 这般出色的男子,为他受点委屈, 主动一点也是应该的。

“表哥, 钏儿等你好……”唐玉钏面带娇羞, 正要再说, 容翡却开口打断了她。

然而却不是对她说话。

“谁放人进来的?”

容翡冷声问道。

彼时容翡站在书房门外,明朗三人亦在另一侧,唐玉钏则在书房内门边。他口中的“人”不言而喻。

一众仆从立即跪地,“公子恕罪。”

“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不知规矩?”容翡问道。

领头小厮忙回知道。

容翡面无表情,道:“那便是明知故犯,失职失责,来人。”

唐玉钏笑容僵住,傻了。

“表哥,钏儿……”

容翡却仿佛未听见,亦未看见她一般,只冷声道:“来人,拖出去……”

仆从们顿时骇然,匍匐在地,连连告罪求饶。

明朗着急,正要出声,容姝儿却抢先道:“哎,兄长,手下留情,这事儿可不能怪他们。”她笑道:“唐姑娘是容府贵客,她要想做什么,下人们岂能阻拦?”

唐玉钏差点就点头,又觉得仿佛哪里不太对。

容翡眉眼低垂,问:“可告知唐姑娘规矩?”

领头小厮忙道:“回公子,不敢相瞒,小的们再三告知……但唐姑娘看书之愿望十分迫切,小的们实在……实在不能拦住……”

能在小容园当差的人,即便非个个人精,至少够机灵。虽不好得罪客人,但认清形势,摸清主子心意,以及保住自身性命才更重要,当下回话毫不含糊。

容翡这方抬眸,朝唐玉钏看去。

“他们所说,可是事实?”

廊下几步一灯,亮如白昼,照出容翡英俊的面孔,他面上看似平静无波,然而那话语和目光都十分冰冷,如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叫唐玉钏情不自禁退后一步。

“表哥,我……”

“他们可清楚告知你此处规矩?”容翡淡声道。

唐玉钏不敢不承认,“说,说了。”

“哦?那唐姑娘是没听明白?”容翡冷冷注视着唐玉钏。

“……不是,我,我,”唐玉钏在那目光之下,脑中一片空白,“我急着想找一本书。”

容翡:“什么书?”

唐玉钏:“三字经!”

赵飞飞不厚道的噗嗤笑出来。

容翡却神色如常,看了常德一眼,常德立刻进去,须臾,拿着本三字经出来,在容翡示意下,递到唐玉钏跟前。

“唐姑娘,您要的书。”常德恭恭敬敬。

唐玉钏咬牙接过。那书简直烫手。

“还要什么?”容翡面无表情又问了一句。

唐玉钏哪里还敢要,忙不迭摇头,没了没了。

容翡便道:“常德,送唐姑娘回去。”

常德就在门边,立刻一抬手,“唐姑娘,请。”

“啊?”唐玉钏完完全全傻了,万万没想到,容翡竟就要这般送她回去,既不听她解释,也不同她多讲:“表哥表哥,我……”

容翡却未再看她,转而目光冷冷巡视一圈,道:“从今日起,再有擅入书房者,可打,可杀!”容翡眼风一扫赵飞飞,道:“不论谁。”

赵飞飞立刻识趣道:“别看我。我可没那么蠢,明知禁地还非去闯,哪怕是公主,也不是人人会给脸呐。”

唐玉钏:……

唐玉钏只觉这一切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的预想里,容翡见自己前来送汤,苦苦等他归来,便充满感动,继而她娇羞问候,接着攀谈,感情慢慢递进……至少,也该说声谢谢,无论如何,绝非眼前这般森然冷酷的局面。

她虽嚣张鲁莽却也不算太蠢,容翡那命令显然说给她听。

以前她便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例如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玉面罗刹等,她并未当回事,总觉那只是传闻,抑或是男人间的事,对女人,尤其对她这样身份与关系女人,断不会出现那一面。她便也是仗着自己是老夫人的客人,料准容翡再怎样,也会给几分颜面。

然则这一刻,容翡的眼神却让她意识到,若她再犯,他真会来真的。

从来只有她威胁和吓唬别人,如今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背上顷刻间竟冒出一层冷汗。

殊不知,这房中并非她一人紧张。明朗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当初进府时,容翡于昏迷中初醒,杖毙作乱者时的情景。

那时容翡尚病体虚弱,已然露出杀伐决断,冷静凛然的一面。几年过去,他愈发内敛深沉,若说从前还微透锋芒,如今却如同一把上古宝剑,不必出鞘,其剑气便能杀人于无形。

不必疾言厉色,不必虚张声势,一身朝服的容翡,就那么站在那儿,一个眼神,便气场全开,释放出强大的压迫感,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光唐玉钏,就连明朗与赵飞飞等看热闹的几人,都不觉敛住呼吸,莫名紧张。

容翡说完后,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这寂静中,常德再次恭请:“唐姑娘?请。”

唐玉钏背上冷汗津津,面色发白,若说先前在赵飞飞处经受的刺激不小,此刻便是致命的打击。

她从小骄纵惯了,几乎要什么有什么,何时受过这样,这样的侮辱。

众目睽睽之下,唐玉钏跨过门槛,从书房中走出,这是她第一次,亦可能最后一次踏进这书房了。唐玉钏忽然看见门外的明朗等人,心中登时激荡。

耻辱变成了恼怒,不甘。

“她为何就能进来?!”

唐玉钏指着明朗,朝容翡问道。容姝儿身为容府人,自不用说,赵飞飞是公主,也不必说。那明朗呢。唐玉钏好歹算容府亲戚,明朗却彻底是个外人。

明朗没想到忽然扯到自己身上,无奈之余,又十分佩服唐玉钏的勇气,寻常人早就吓跑了。

然被唐玉钏这么一问,明朗不由想起她曾经也被拒之门外,是何时被允入内的?好似忽然就可以了,然后便一直来去自如,自如的她都几乎忘记了,这书房实是小容园的一片禁地。

容姝儿与容静儿当初来还特地请示过容翡。而赵飞飞迄今为止,都未曾入内过,当然,主要是她本身对这世上所有书房书阁之类的都兴趣寥寥,压根不想进。

明朗为何可以来。

唐玉钏发出愤怒的灵魂之问。

这种问题通常得不到回应,以容翡脾性,自是懒得解释,但不知为何,明朗却忽然有点紧张。

她看向容翡,容翡仿若轻飘飘的掠过来一眼,转瞬移开。

“她不一样。”

容翡竟回答了,这样答道。

“哪里不一样?!”唐玉钏追问道。

这一下,莫说明朗,便是赵飞飞与容姝儿,都不由对唐玉钏生出敬意。两人意外而兴奋的交换了个眼神。

无礼鲁莽也有无礼鲁莽的好处,这唐玉钏竟无知无畏,步步紧逼,问出了一般人不敢问不好问的问题。

明朗一看赵飞飞与容姝儿,岂不明白两人的心思,当即有些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然而她的心跳却不可抑制的加快。

夜色如水,明月照大地,温柔皎洁的月光铺洒而下,远处传来偶尔几声蛙鸣,小容园安静如斯,所有人屏声静气,仿若等待戏台上一场大戏拉开帷幕。

容翡眉头微拧,一手负在身后,修长五指无意识的握紧,又松开,再握紧……

“我便是死也要死的明白,表哥,你说,她哪里不一样了。”唐玉钏终于不再钏儿钏儿的了。

容姝儿:说啊,快说啊!

赵飞飞:说说说!快说!

明朗心快提到嗓子眼,又紧张又有种莫名的羞怯。然则这时候她不便插言,唐玉钏本就针对她,只怕她一开口,无论说什么,都会导致局面更不好看。

她不一样。

这是容翡随口一说,还是在他心中,自己真的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占据着特殊的位置?明朗的目光凝在容翡脸上,此刻,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或许已不是唐玉钏。

“哪里都不一样。”容翡最后道。

容姝儿:……!

赵飞飞:……!

哪里是哪里啊?!你倒是说啊!

两人简直要抓狂,这就跟酒肆中的说书人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有什么区别?!而问题更在于,说书人第二日依旧在那里,花几个小钱便能接着听,眼前这幕戏却是可遇不可求,百年难得一遇啊!

明朗则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唐玉钏也不满意如此像敷衍的回答,正要再说,容翡却明显已用尽耐心,不愿再多说,眸光一冷,道:“常德,送客!”

唐玉钏终于走了。

赵飞飞与容姝儿本只以吃饭的借口过来看热闹而已,热闹看完,便不愿再装,纷纷道好像不饿了,不如回侧院去吃点瓜果吧。

她们两人今日都在侧院中留宿,明朗便一起回去。回去之前,先进厅内帮忙摆好晚饭。今日倒的确做了螃蟹,螃蟹不可多吃,她按容翡的饭量留下几只,其他的则赏了佣人。

“小朗。”

明朗最后一个离开,出门之际,容翡忽然叫住她。

明朗闻声回头。她在门边,容翡站在厅内,四目相望。

明朗心中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跟容翡这么一对视,被他这么一叫,顿时又提起来。

“什么?”

容翡方才面对唐玉钏时的冷峻已被另一种神情取代,那是他身上十分罕见的犹疑。

“没生气?”容翡望着明朗,端详她的神情。

生气?明朗以为他问的是唐玉钏擅闯书房之事,便摇摇头:“没呀。”即便生气,但此事之结果已大快人心,还有什么好气的。

容翡听了这话,一时没有说话。

明朗便看着他,以为他还有话说,两人就这么相对了一会儿,容翡道:“没事了,去吧。”

“哦。那我走了。”

明朗转身,离开。

容翡站在原地,看着明朗身影消失,而后凝望着门前那月光,出神了片刻,许久后,面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