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延舟牵着沈瞳, 在夜色中奔向不远处的体育馆。
露天体育馆中气氛炽烈,隔很远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超重低音加上疯狂观众, 热闹得沸反盈天。
“现在还能进场吗?”
沈瞳心跳也跟着加速,忽然想起曾经有一年,他们偷跑出来看音乐节,当时叶延舟还在住校, 晚上为了她偷翻学校的围墙, 差点摔伤了脚。
“能。”
叶延舟站在已经封闭的入口处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满脸油彩, 满头羽毛的鹦鹉男从场馆内跑了出来。
那人先仔仔细细端详沈瞳, 又敲了敲叶延舟肩膀:“弟妹果然可爱。”
“叫嫂子。”叶延舟敲了回去。
“呸, 老子比你大。”鹦鹉男扑腾抗议。
“我是你师兄。”
“滚。弟妹好,我是老叶的大学同学,本来入学的时候同宿舍, 但是这个妖怪,居然两年就拿满学分毕业了,完全不做人。”
鹦鹉男自我介绍叫梁肯, 让沈瞳不用客气,可以叫他“肯哥”。
叶延舟怎么肯?弯腰对沈瞳耳语:“不准叫别人哥。”
温热吐息入耳, 沈瞳偏了偏脸, 被他鼻息触及的部位隐隐作烫。
梁肯牙倒地直摇头:“要了命了,还上哥这儿来虐狗……”
沈瞳听了很想笑,那您到底是哥, 还是狗。
原本只是清秀的小姑娘,笑眼一弯,立刻甜度三个加号。
梁肯啧啧有声:“果然女神姐姐, 暗恋多年,是那位吧?”
这个典故被叶延舟在直播中一说,变成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
沈瞳却是第一次听人清楚明白地当面问出来。她呼吸一阵乱,眼睛控制不住看向叶延舟,而他正好也将目光转过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坦然承认:“不然还能是谁。”
犯规了!沈瞳听到心里的尖叫。
抄木村大神答案!
她双目定定看着叶延舟,不料这次,他竟遭受不住似的避开,牵着她的手紧走了两步:“快些,要赶不上了。”
场馆内光线幽蓝,照着叶延舟耳根深暗,沈瞳揉了揉滚烫的脸,知道那一定是和她一样的赤红。
……
梁肯靠刷脸,带着他们一直突进到距离舞台最近的场区。
放眼一看,周围全是穿着时髦的辣妹,黑色蕾丝文胸外穿那是标配,便显得沈瞳这一身还印着“Robo+夏令营”字样的T恤,完全就是异界来客。
叶延舟皱眉,是他疏忽了。
以前沈瞳去追摇滚乐团,最怕被人看出是学生妹。衣服要换,眼影要抹,头发梳得五彩纷呈。
他疏忽了,他从来不在意衣装,衣柜里全是偷懒的一色黑,来之前完全没想起这一茬。
“在这等我,别乱跑。”叶延舟看得出她被旁人盯得有些局促,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瞳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人群中仿佛自带高光。这样一个人,暗恋了她很多年,不说旁人,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天方夜谭。
好比Mike等人,连她对Marsh动念,都觉得她在痴心妄想。
很快便又有旁人跑来,试图印证这一点。
叶延舟折返时,带回了一些装扮物,还有一个装扮得如同维密模特的超级辣妹,一双漂亮长腿,耀眼得值得花钱买个保险。
辣妹穿着惹火,脸上描绘着海纳图腾,显得神秘又有异国风情,直接将微信二维码递到叶延舟眼前:“哥哥,认识一下?”
叶延舟拆开手中的妆盒,用笔刷略蘸了些油彩,长指略抬起沈瞳的下巴,用心考虑要怎么在她脸上落笔。
他的小姑娘,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用来作画却很吃颜色,一笔下去就是惊艳的饱和度——或是这张脸任何时候都会让他惊艳,他喜欢她目光闪闪的样子。
现在这双琥珀色的明亮眼,正一瞬不瞬看着他,耳垂两瓣殷红,仿佛马上要扩散开来,更让他有一种笔蘸朱砂落云霞的错觉。
只是,任怎样的妙笔,也画不出这样的美人。
他从小到大看了这么多年,现实中,梦境里,她红着脸笑,红着眼哭,深深浅浅都是朱砂色,戒不掉也解不掉,难怪人说朱砂有毒。
半晌,被晾在一旁的辣妹再度出声:“这位帅哥?”
叶延舟目光不移,托着沈瞳下巴转到另外半边脸,口中冷淡道:“不用。”
舞台上在唱一支经典慢摇,关于一个姑娘闪耀的双眸——无论时光、盐、大地与花如何流转,她的目光始终是他的牢笼(注1)。
所有人都沉醉在音乐中,唯独叶延舟沉醉在他的牢笼,他慢慢描完最后一笔,手指松开沈瞳的下巴:“好了。”
沈瞳如梦初醒,一直杵在旁边的维密小姐也醒了,刚才那一幕可堪入画,竟然让她忘了想说的话。
现在她想起来了,她喝了好些酒,脑浆是混沌的,但还辨得清楚心中的声音——这个年轻的男人,垂眸看女孩的样子令人感到嫉妒。
“哥哥,哪天吃素吃厌了,这是我的电话。”她用纤指夹住一张纸条,趁叶延舟低头拧油彩,将电话号塞进他的领口。随后目光流转瞥过沈瞳,妖娆地拧腰回头一笑。
腿是铅笔腿,肩是直角肩,沈瞳同意她有挑衅的本钱,但本钱谁又没有?
她踮起脚,将纸条从叶延舟的领口扯出来,一点点撕成碎片,对挑衅者回以一笑:“对不起,我男朋友不喜欢平胸。”
……
沈瞳怀疑自己是有什么基因缺陷。
不然怎么每次热血上头,都能做出一些惊天壮举。
她承认自己是被那个塞纸条的动作刺激到了——女人手指纤长,探入叶延舟的领口,似乎还拂过了他锁骨上那颗红痣。
于是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男朋友”。“平胸”。沈瞳压根没想到,这个词汇组合会出现在自己的常用词库。
非要究其原因,大概是乔琪经常乱跑这方面的火车。
维密小姐含恨败走,沈瞳这个赢家却很想说……
前面的请等等,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叶延舟没有言语,只静静站在沈瞳面前。
舞台上还在唱绯红之王,burn slow to ash just as my days now seem to be(慢慢地烧成灰烬,就像我现在这样),沈瞳灰败地想,这歌词未免过于应景。
她头不敢抬,完全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一手造就的修罗场。
过了许久,叶延舟才在她头顶轻笑了一声,将笔刷塞进她手中:“目目,帮我。”
还好他绅士风度,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
这一年的刺梨音乐节,主题是“回望遥远时空”,于是人人不约而同,都做古老非洲或者印第安部落妆扮。
沈瞳手执一支饱蘸浓彩的笔,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落。
笔下之人眉目清隽,多任何一笔都是赘笔,何况她手还止不住轻颤,因为他一双乌沉的眼,正瞬也不瞬落在她脸上。
“随便画。”他轻笑道。
“别看我,”她脸红道,“我紧张。”
他倒是从善如流听了她的话,乌睫一垂,目光径自向下滑落。
他们二人一坐一立,不让看脸,他的目光正对之处,便是她胸前的一排小字:Robo+夏令营2020。
“决赛我看了,”他忽道,“你的那个设计思路,很值得继续探寻。”
沈瞳嗯了一声,想了想,没有就此继续深入探讨。
她有一种奇异的自尊心。
尤其在他的面前,尤其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他确实如她所想,也默认他们之间不同于以往,彼此对对方都抱有好感,且想要探寻更进一步的关系。
如果真的,要有资格谈论他与她之间的未来,那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慢慢追赶,哪怕一时半会追赶不上。
“我帮你看看改进方案?”他试探道。
“不用。”她毫不犹豫。
叶延舟突然笑了。沈瞳憋闷不服气的样子,还真是非常的久违。
当时他转学刚到他们班,拿到数学奥赛唯一的满分,她也是这样鼓着一张脸,像只没刺的小河豚,晚上回去卯足了劲钻研,第二天扔给他压轴题的五种不同解法。
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可爱得让人想咬她一口。
沈瞳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注意到他目光的落点,以及嘴角的笑容……联想到自己先前的口不择言,他这满脸的意味深长,不是调笑也是调笑了。
她脸红得无以复加,羞恼地在他眼皮上乱涂了几笔:“闭眼!”
绅士风度个鬼!
眼睛往哪儿看呢,果然男孩子长大之后都会变流氓!
……
叶延舟生得极好,就算胡乱涂个满脸彩,也是先锋派艺术家模样。
尤其右边眼尾一道飞红,侧面看来,俊美得近乎妖异。
沈瞳不知自己被画成哪样,好奇地打开前置摄像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机就被叶延舟没收。
她惊诧抬头,男生把手机高高举起,逗猫似的逗她转了个圈。
“来了,你最爱的波普先生。”他指了指舞台。
MR. POP毕竟老牌乐队,在场的骨灰级粉丝都有些激动。
沈瞳踮脚抬头,只看到密排的人头与林立的荧光棒,贝斯手开始拨弦,她着急地蹦了两下,忽然被人拦腰抱住,直接举高扛到了肩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已经居高临下,俯瞰全场。
一米八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一米六二的她总算看了个分明。
空气很好,视野很宽,沈瞳没有尖叫,旁边的妹子已经捂脸叫成了一片。
沈瞳看不见自己,不知道她被描成了一只虎纹小猫,眼睛溜溜圆,惊慌又羞涩,和扛着她的黑衣男生形成鲜明对比,是漫画场景般的一幕。
好些人忍不住冲他们举起了手机。
沈瞳不敢乱动,紧张地搂着叶延舟的脖子。指尖下是男生厚实有力的肩膀,她突然体会到他们在身形上巨大差异。
这种满含了性别意识的对比,让她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
她清楚地意识到,他正用一只手掌牢牢把住她的腰——T恤在动作中卷起,腰间细致的皮肤与他滚热的掌心相贴。
不知为何,这样的接触,比先前那些吻更让她羞涩难耐。
沈瞳局促地靠近他的耳朵:“能不能先让我下来……”
虎纹小猫声气微微,轻软地拂过他的耳畔,叶延舟拢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淡漠地朝她看了一眼。
如果她知道他此时脑中所想,估计会吓到吧。
先前在停车场,他自己都有点心惊,那些压抑不住的下流念头。可能是心心念念太多年,终于伸出了手,好好抱在了怀里,所有经年积压的冲动,统统都控制不住。
“不能。”叶延舟圈住她玲珑的脚踝,“目目,待会儿如果主唱点人,你要举手。”
“我不上台!”沈瞳大惊。几千双眼睛集中视线扫射,她能在台上当场横尸。
“不是你,”他冲双目圆睁的小猫低声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绯红之王的Lady of the Dancing Water
试问谁不想坐在男朋友肩膀上看摇滚音乐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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