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林佳目瞪口呆, 忙不迭用手机对准了舞台。
拔地而起的前奏中,沈瞳单手撑地,翻身上台.台下调笑或舞蹈的人们纷纷顿住, 端起酒杯看向舞台的正中央, 追光灯照着女孩雪白的脸和衣裳,远看仿佛笼罩着一层光。
主唱一个跳跃定格, 那团光也随之一起迸开。
情绪摇滚就有这样的魔力, 你甚至听不清歌词, 整个人就和蘑菇云一起燥到了半空。
沈瞳原本只需要唱个开头,但她没有停下来,主唱也没有接过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接不住。
这个小姑娘唱的太好。
不是好在音色或者音准,而是那团爆炸般的情绪,是风暴中的鸟, 荆棘上的鸟,是每一个需要痛苦坚守的人, 坚守过的日日夜夜。
唱完最后一句,台下静了几秒, 随后便如海潮引爆, 喝彩声山呼海啸。
主唱跪地泪流满面,就连一贯冷酷的键盘手都指尖颤抖, 沈瞳反而是台上最平静的一个人。
她从澎湃的情绪中平复, 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礼貌地问:“请问, 屈衡师兄在吗?”
一阵哄堂大笑。
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二楼的某个隐秘角落,有好事者扯着嗓子招呼:“屈少,怎么搞,又有妹子找上门!”
沈瞳站得高, 在舞台上视线几乎和二楼齐平。顺着众人打招呼的方向,她隐约看到墙角站了个扎马尾的长发男人,正低头俯身将一个姑娘压在墙上亲吻。
姑娘露出一抹雪白肩膀,细腰被男人的手臂紧紧揽住。屈衡转过脸,一边伸出拇指擦掉唇边的口红印,一边咧开嘴角笑道:“今晚没空。”
就在他起身这个当口,身下的姑娘挣脱了他的掌握,愤怒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惹得满场又一阵喝彩和大笑。
“哎哟搞砸了!”
“屈少你也有今天。”
“这不就腾出空了?”
沈瞳轻轻打了个酒嗝:成,要找的人找到了……
她一边爬下舞台,一边有些迷糊地想,洋酒果然上头,才喝这么一杯,她的眼睛就不好使了。
刚才有一瞬间,她竟然把那个和屈衡在众目睽睽下上演吻戏的辣妹,看成焦霜霜了。
A大的大师姐和S理工的大师兄……啧,蓝血贵族还能看上咱泥巴种?
……
慕容林佳觉得,衬在他屁股下的不是沙发,而是一个万尖齐发的针毡。
酒壮怂人胆,奈何功效十分有限,沈瞳吼完那一嗓子,立刻就怂了回去,乖乖坐在旁边扮演乖巧小师妹,屈衡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目光转向慕容林佳。
“大师兄,我们被人踢馆了。”慕容林佳硬着头皮道。
屈衡弹出一根烟,烦躁地咬在齿间,看着一遍遍被人掐断的电话,心说我才是被你们给踢馆了呢。
踢得最凶的那位居然还会表演变脸,现场演变成一棵含羞草,被人多看一眼都会脸红瑟缩,他也是服气的很。
“没空陪你们过家家,”屈衡往杯中续威士忌,又给慕容林佳和沈瞳各倒了两杯果汁,“喝完赶紧滚回学校。”
“不是过家家……又是A大蓝电那帮孙子,”慕容林佳吞吞吐吐,忽然一指沈瞳,“这次真的不能忍,居然欺负我们小师妹!”
帅不过三分钟的小师妹愣住,抬起一双食草动物的圆眼睛,确实是个任人揉搓的长相。
慕容林佳真情实感地义愤填膺:“哎你不知道,姓顾的真不是个东西,嫌我们小师妹的学校不如他好,把人给甩了。谁知冤家路窄,今天在训练营遇到,他又当面冷嘲热讽,师妹当场就哭了。”
沈瞳眨了眨眼,这是哪个版本的野史,和正史不怎么符合啊……
但她没有做声,她敏锐地发现,屈衡换了个更有攻击性的坐姿。
慕容林佳继续描绘:“蓝电可真有脸,上回要不是被他们抢了参赛资格,风狐早就进国际赛了,最终他们也没拿奖啊,到训练营来虐菜倒挺起劲。”
啊,原来还有这个宿怨,沈瞳默默喝了口果汁,难怪屈衡瞬间被踩了雷区。
慕容林佳伸手拍了拍沈瞳:“咱这小师妹,瞧着柔柔弱弱吧,谁知道光棍的很,当场就和人顶上了,说要决赛见胜负……但是大师兄,我们队一个能搞机械的都没有,这见什么胜负啊,肯定当场被拍扁了。”
屈衡瞄了一眼沈瞳,柔弱?要没刚才台上那一嗓子,他还真信了。
柔弱人士此时恰到好处地开口,鼻尖一点微红:“大师兄……我们没别人可以求助了……”
屈衡一双浓眉深深皱起,半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慕容林佳长舒一口气,好,搞定!
……
屈衡最终同意收徒开课,作为交换,沈瞳答应帮他约焦霜霜出来吃饭。
她喝了点酒,又干了件大事,还唱了个高级KTV,难得精神有点亢奋。回基地路上,她破天荒找慕容林佳八了一卦。
“大师兄和霜霜姐,你觉得这两个人,有可能在一起吗?”
“怎么不可能,世上没有屈队搞不定的妞。”慕容林佳背后还管屈衡叫屈队,虽然屈衡表示自己只是临时帮忙,不会深度参与,但他仿佛又看见了曙光。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谈恋爱么,来电就行了,我们屈队也不差好吧。”慕容林佳满足地喟叹道,“真没想到,居然真能让他回归,神助攻啊你,我一开始还以为要穿帮,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影后。”
“我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编剧……”
“哈哈,这不是要踩准痛点么,咱大师兄两大特质——记仇、护短,他不会坐看小师妹被欺负的。”
沈瞳也没料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她给自己灌了一杯“壮行酒”,是打算和屈衡长篇大论一番的。
“师兄,蓝电跟咱们有过节?”她问。
“去年的事了,”慕容林佳一说这个话题就瞬间沮丧,“屈队花了两年,终于带出一个靠谱队伍,最后一轮却被黑箱淘汰。当时对士气打击很大,很多队员不惜一切全情投入,就为了能有机会参加国际赛,谁知弱校这么无自尊,一句招呼不打直接就刷了。当时屈队一直上诉,M国那边的组委会也很同情,但报名已经结束,就说来年再争取。”
“可是对于很多队员来说,哪还有什么来年。准备比赛太耗时间,很多队员孤注一掷,学业都耽误了不少。有多门挂科被警告的,有毕设没做完被延期的,还有考试作弊被取消学位的……”他惭愧低头。
“带队伍的人最怕看底下人受伤,这才是屈队最伤的地方。那场考试我们碰巧在同一场,老师捡到小抄的时候,屈队直接站出去了。其实,”慕容林佳满脸羞愧,“作弊的人不是他,是我。”
这段往事沈瞳听乔琪说过,直到此刻,她才搞清楚前因后果。
她能想象出屈衡离开时的背影,心凉意冷,满怀愧疚,一腔热情都烧成了灰烬。所以他今天能答应参与,还是因为热爱吧。
波普先生唱得好,“恒星与光转瞬即逝,热爱与血永生不灭。”
沈瞳看着窗外,眼中有笑还有光,和平时沉寂的样子判若两人。慕容林佳于是又想起她的壮举,掏出手机,将之前录的视频悄悄发给了乔琪。
林卷:阅后即焚,贵寝学霸不是人系列。
……
五十毫升鸡尾酒,五分钟情绪摇滚,一次性烧光了积攒多年的坏情绪。
沈瞳进门时嘴角上翘,无声哼唱波普先生的歌,胖达一个俯冲将她扑个满怀,又是蹭腿又是摆尾,一脸的委屈巴巴。
夜已深,客厅里亮着灯,小小一盏,照着沙发上敲键盘的人。
叶延舟小时候人见人爱,成年之后画风突变,眼镜一戴,更显得不好亲近。
虽然他平时往哪儿一坐,哪儿就可堪入画,但今天画得明显是冰封的西伯利亚,老远就能感觉到低气压下的暴风雪。
“微信不回,电话关机,沈瞳,我差点报警。”他摘下防蓝光眼镜,重重扔在茶几上,起身走到沈瞳面前,脸色冷沉。
胖达条件反射地把尾巴一夹,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窝。
沈瞳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看:“……没电了。”
“你知道本市犯罪率有多高么?每天晚上都有上百起不同程度的暴力犯罪,你就这么自信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S市是沿海城市,人口流动性大,确实犯罪率高于平均水平,但也没他说得这么耸人听闻。
沈瞳却不敢反驳——他刚才连名带姓叫她“沈瞳”了,标志着此时此刻,此人怒气值快要满格。
但不合时宜地,她居然有点想笑。
酒精、摇滚、破冰游戏,总之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天,有什么东西让她忍不住想笑。
叶延舟焦虑了一整晚,发现面前这人毫无悔过之心,居然还露出一个含着醉意的傻笑,眉头皱得更紧:“你喝酒了?”
“一点点。”她歪头道,“叶延舟,你猜我今晚遇到了谁?”
叶延舟被她给喊愣住了。
和“沈瞳”一样,“叶延舟”也是一个极少出现的称谓。
她从前对他太不客气,成天“棉花糖”“糖仔”“弟弟”地乱喊。后来又变得太客气,讲起话来字斟句酌,若不是他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界限,恐怕她会和别人一样叫他一句“大神”。
唯独他的名字,在她口中说着陌生,在他耳中听着更陌生。
这温软的一声,就像甜果冻落在心上,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巍了下。
他不由放缓了声音:“谁?”
沈瞳的眼睛亮得诡异:“还记得波普先生吗?Mr. POP,他们复出了,还写了新歌!”
叶延舟又愣了下,条件反射就伸出了手,却没来得及捞住陡然变脸的人。
沈瞳前一秒还笑,后一秒就往地上一蹲,埋头抱膝,把脸藏了个严实。
一直躲在窝里偷窥的胖达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在捕捉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哭声的时候,毅然顶住压力奔跑出来——心爱的羊将自己团成一团,正蹲在地上无声抽泣。
牧羊犬斗胆冲叶延舟龇了龇牙,焦急地围着沈瞳开始转圈。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爸爸为什么凶哭了我的羊!(生气)
叶延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