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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据点里,生命和爱在延续,但事物并非一成不变。
我变得不同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同一物种的身体里获得重生,我发现这样的转变比换个不同的星球居住还要困难,因为我原本就对成为人类有着过多的期待。而且,我从派特斯欧芬·沐恩身上继承了很多回忆,并不都是些令人愉快的回忆。
我继承了无尽的哀愁,为织云的蜘蛛克劳德·斯宾娜。我想念这个我素未谋面的母亲,为她的遭遇而伤心。也许,在这个星球上,所有的快乐都伴随着同等分量的痛苦,通过某种未知的天平,使快乐获得平衡。
我意外地继承了不少身体的局限性,我以前习惯的身体是强壮、高挑和敏捷的——它可以跑上好几英里,忍受饥饿和干旱,提得起重物,够得着高高的架子,但这个身体是虚弱的——不仅仅在肉体层面。每当我怀疑自己的时候,这个身体就会被羞怯打倒,而这种情况最近几天时常发生。
我也在人类社会中继承了一个不同的角色。现在,大家会为我提重物,让我第一个走进房间。他们给我做最轻松的活,我做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又会直接从我手上接过这个活。更糟糕的是,我需要他们的帮助。我的肌肉很柔软,禁不住体力劳动。我很快就会疲惫不堪,极力掩饰,却瞒不过任何人,我大概没办法一刻也不休息地跑完一英里。
但是,除了我体质上的虚弱,还有其他方面也让我受到优待。我以前的面孔也算漂亮,但人们注视着我的时候充满恐惧、怀疑和仇恨,而我的新面孔完全不会引起这些消极的情绪。
人们时常摸摸我的脸颊,或是把手放在我的下巴上,托起我的脸想看得更清楚些。总是有人拍拍我的头(这很容易够到,因为除了孩子,我比所有入都矮),习惯性地揉揉我的头发,以至于我已经察觉不到了。那些以前从没接受过我的人,现在也经常这么做,像我的朋友一样。甚至,当露希娜的孩子开始像两只忠诚的小狗那样追随我的时候,她也只是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尤其是弗里顿,他一有机会就爬到我的腿上,把他的脸埋进我的头发里。以赛亚的年龄不适合做这些腻人的动作,但当他与我兴高采烈地聊着蜘蛛星球和龙之星球,聊着足球和劫掠时,他喜欢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大小。孩子们还是不愿意靠近梅兰妮,他们的母亲在同意对她改变态度之前,已经把他们吓破了胆。
甚至梅姬和莎伦在我面前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不近人情,虽然她们还是刻意不朝我看。
还有一件事,我以前没有闻过木焦油灌木上雨水的清香——我只能隐约从梅兰妮的回忆中想起一些,实在是非常模糊的记忆了——但现在,这种气味洗涤了充满尘垢的山洞,让山洞里的空气清新怡人,近乎辛辣。这种味道附着在我的头发上,伴随着我走到任何地方,我在梦里也能闻见。
此外,派特斯·欧芬·沐恩一生都生活在西雅图,这里一望无垠的蓝色天空和酷热的天气让我的身体无所适从,甚至有些麻木,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会让这些住在沙漠里的人感到困惑。与温和、平淡无奇的浅蓝色天空相比,有云朵的时候就显得精彩纷呈。厚厚的云朵会不断移动,在天空里构成各种图案。
在杰布的山洞里有很多情况要调整,人们要搬到宽敞的娱乐室里——现在它成为大家一起睡觉的地方了,这一次搬家为以后更多长久性的安排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们需要利用每一寸土地,所有房间都不能空着。但是,还是只有新来的人,甘蒂——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正确的名字,还有蕾茜,愿意住在韦斯住过的老地方。我为甘蒂感到惋惜,她将会有这样一个室友,但治疗师从未对将来的情况流露出不满。
雨季结束的时候,杰米会移居到布兰特和亚伦住的山洞里空旷的一角。我在派特的身体里得到重生之前,梅兰妮和杰莱德已经把杰米从他们的房间赶了出去,让他住到伊恩的房间。杰米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不需要找什么理由赶走他。
凯尔正着手拓宽以前沃尔特睡觉的那个小山洞,这样等沙漠放晴以后t就可以搬进去。这个山洞很难容下一个以上的人,而凯尔不会一个人住在那儿。
晚上在娱乐室里,桑妮睡觉时蜷缩成一个球,紧挨着凯尔的胸膛,如同一只和壮硕的罗特威尔狗。和睦相处的小猫咪——她毫无保留地信任这只狗。桑妮总是和凯尔待在一起,自从我第一次睁开这双灰色的眼睛,就没看见过她不在凯尔身边的时候。
凯尔似乎时常陷入沉思,这种异乎寻常的关系让他心烦意乱,不能全神贯注在更多其他事情上。
他没有放弃乔迪,但桑妮缠着他的时候,他会温柔地搂着她。
在雨季开始之前,所有的空地都被占据了,所以我就和医生待在医院里,医院已经不再使我感到恐惧。手术台不怎么舒服,但睡在上面很有意思。甘蒂记得夏颂生命里的细节,比她自己的记得还清楚,这个医院现在成了创造奇迹的地方。
雨季来临之后,医生就不再睡在医院里。在娱乐室的一个夜晚,莎伦闷声不响地把她的床垫拖到医生旁边。或许是医生对于治疗师的专注刺激了莎伦,尽管我猜想医生可能从没注意到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有多漂亮,他的专注在于她渊博的知识。又或许只是因为莎伦愿意原谅医生,忘记过去。希望是这个原因,甚至是莎伦和梅姬也可能会因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性情柔和,这样想很让人欣慰。
我也没有继续待在医院里。
如果不是因为杰米,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和伊恩开诚布公地谈话。每当我想提出这个话题时,我就会变得口干舌燥,手心直流汗。如果在医院里的那种情感,我从这个身体里刚醒来时那短暂却美好的坚信不疑,只是幻觉々如果是我记错了?我知道对我而言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我怎么能确定伊恩的感觉也没有改变?他曾经爱过的那个身体还在这里!
我猜他一定心神不宁——我们都是如此。如果说这对于我,一个适应各种变化的灵魂,是件困难的事,那对于人类该是多么难熬啊?
我对杰莱德还有残留的爱意,我正努力克服最后一丝嫉妒和这种难以名状的情感。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这种情感,伊恩是我合适的伴侣,但有时我会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注视着杰莱德,这让我不知所措。我看见过梅兰妮握着伊恩的手或手臂,然后她突然松开手,仿佛是猛然想起自己是谁。甚至是杰莱德,他是最没有理由感到不安的人,但有时,他那搜寻的目光也会与我困惑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还有伊恩……毫无疑问,对于他一定是最不好受的,我理解。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与凯尔和桑妮一样多,伊恩时常抚摸我的脸颊和头发,总是握着我的手,但对于这个身体,谁没有这样的反应呢?对其他人而言,这难道不是柏拉图式的爱恋吗?他为什么不再吻我,就像第一天那样?
也许他不爱住在这个身体里的我,这个身体似乎不能像吸引这里的其他人那样吸引到他。
一天晚上,伊恩把我的小床搬到宽敞、昏暗的娱乐室,因为它太重了,我搬不动。这时,我的心中充满了那样的忧虑。
雨季第一次延续了六个多月。大家在晾晒潮湿的被单、收拾床铺的时候,既有欢笑也有抱怨。看见莎伦和医生待在一起,我笑了。
过来,小漫,杰米呼唤我,他挥挥手,指给我看他刚剐把床垫摆在了伊恩的旁边,现在,这里能容下我们三个人了。
杰米对我的态度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他的确注意到了我那瘦小的身材,但看见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似乎从不惊讶,听见我的嘴唇里发出漫游者的声音,他也不会愣住。
你不想睡那个小床吧,小漫?我打赌,如果把床垫子靠在一起,我们都能睡在垫子上。杰米咧开嘴朝我笑了笑,没等我同意,他就把一个床垫踢到了另一个上面。你占不了很大地方。
他从伊恩手里接过小床,把它侧过来,远远地摆在一边。然后,杰米在远处的床垫边缘处躺下,舒展开四肢,他把背转向我们。
哦,嘿,伊恩,他背着身说,我和布兰特和亚伦谈过了,我打算搬到他们那里一起住。呃,没办法呀。各位,晚安了。
我盯着杰米一动不动的身子,看了很久。伊恩也毫无动静,但他肯定不是因为惊慌过度,他是不是在想办法摆脱这个情况?
关灯了杰布的吼叫声从房间里传来,每个人都给我闭上嘴巴,我要睡个好觉。
大家都笑了,但总是很听他的话。四盏油灯相继熄灭了,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
伊恩摸到了我的手,手很暖,他有没有发现我的皮肤是多么冰冷而潮湿?
他跪在床垫上,温柔地把我拉近。我靠近他,在两张床的缝隙处躺下,他握着我的手。
这样可以吗?他小声说。我们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窃窃私语,硫黄温泉的汩汩流水声模糊了说话声。
嗯,谢谢你。我回答道。
杰米翻过身,挪动了床垫,撞在我身上。噢,对不起,小漫。他喃喃自语,接着我听见他打了个哈欠。
我下意识地从杰米边上移开,伊恩比我想象中离得更近。碰到伊恩的时候,我暗暗喘了口气,往后退,想给他多留些空间。他的手臂突然搂住我,让我靠在他身旁。
这种感觉极不寻常,伊恩的手臂以这种非柏拉图式的姿势搂着我,竟让我想起第一次吃止痛药时的感觉。仿佛我痛苦不堪,却浑然不觉,他的拥抱带走了所有的痛苦。
这种感觉消除了我的羞怯,我转过身面向他,他搂着我的手臂更用力了。
这样可以吗?我小声重复他的问题。
他亲吻我的额头:好得很。
我们沉默了好几分钟,其他人的交谈声也安静了下来。
他弯下身,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低声耳语,声音比刚才更轻:小漫,你觉得……他沉默了。
嗯?
呃,现在好像整个房间只留给我一个人住了,不应该这样。
不,房间紧缺,你不能一个人住。
我不想一个人住,但是……
他为什么不问我但是,怎么了?
你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思绪吗?我不想催你。我知道这很困惑……与杰莱德在一起……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我安静地傻笑起来。梅兰妮不太习惯咯咯地笑出声来,但派特习惯这样,她的身体不合时宜地出卖了我。
怎么了?他问。
我正在给你时间理清思绪,我小声解释,我不想催你——因为我知道这很困惑,与梅兰妮在一起。
他惊讶地弹起身:你认为……但梅兰妮不是你,我从没感到困惑。
我在黑暗中笑了起来:而杰莱德也不是你。
他回答的声音变得更紧张:但他还是杰莱德,你爱他。
伊恩又在吃醋了?我不应该幸灾乐祸,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我欢欣鼓舞。
杰莱德是我的过去,是另一个生命,你是我的现在。
他安静了片刻,再次张口说话时,他的声音激动而严厉:还有你的将来,如果你愿意。
是的,我愿意。
然后,在这拥挤的环境下,他以最背离柏拉图式恋爱的方式吻了我,欣喜若狂中,我想起自己聪明地在年龄上撒了个谎。
雨季快要结束了,当雨季结束的时候,伊恩和我就会在一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人。这是我所有生命历程中都不曾有过的承诺和责任。一想到这个,我就喜出望外,但同时也感觉到焦虑、羞怯、迫切得不愿等待——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人类。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伊恩和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难舍难分。所以,当我用自己崭新的面孔和其他灵魂打交道的时机到来时,伊恩当然和我一起走。
漫长几星期的沮丧过后,这次劫掠对我是种慰藉。在山洞里,我的身体瘦弱得几乎一无是处,感觉糟透了;如果其他人不让我用自己的身体完成这个它最适合的任务,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杰莱德特别赞同杰米的选择,因为没有人会怀疑这天真无邪、软弱无助的面孔,因为每个人都想保护这娇小的身躯,但是即使是杰莱德自己也不愿意让我出去冒险。我坚信劫掠对于现在的我就像以前那么简单,但杰莱德、杰布、伊恩和其他人——除了杰米和梅兰妮之外的所有人——争论了好多天,想方设法不让我参加劫掠,真荒谬。
我看见他们打量着桑妮,但她还没有被证实值得信任。况且,桑妮没有丝毫想跨出山洞一步的念头。单单是劫掠这个词,已经让她畏缩不前了。凯尔不会和我们同行,因为他一提到这件事,桑妮就变得歇斯底里。
最后,现实的需求胜出了,他们需要我。
被人需要是种美妙的感觉。
我们的生活用品越来越少,这将是次漫长而彻底的劫掠。杰莱德是领头人,和以往一样,所以不言而喻,梅兰妮也包括在内。亚伦和布兰特主动请缨,不是因为我们真的不要这么多人手,而是他们厌倦了困在山洞里的日子。
我们的行程比较远,去北方,我很兴奋能看见新鲜的地方,再次感受凉爽的天气。
在这个身体里,兴奋表现得有些过头了。我们行驶到藏着运货车和大卡车的岩石断层时,那个晚上,我自信满满,异常亢奋。我们把需要的衣服和杂物装载到运货车上时,伊恩笑我摇摇晃晃拿不住东西。他抓住我的手,说是为了让我脚踏实地地站在这个星球的表面。
是我太大声了?忽视了周围的环境?不,当然不是这样,我什么,也没有做过。这是个陷阱,我们一踏进陷阱就无所遁形了。
看见细细的光束从黑暗中照射到杰莱德和梅兰妮的脸上,我们都怔住了。我的脸、我的眼睛、这个可能帮助我们的身体被遮蔽了,躲在伊恩宽阔的肩膀形成的阴影里。
光束并没有让我眼花,而且月光足够亮,我能清晰地看见猎人,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八个对我们六个。我也能看见他们手里的东西,闪闪发亮的武器高高举起,指向我们。指向杰莱德和梅儿、布兰特和亚伦,还有一个抵在伊恩的胸口,而我们唯一的一把枪还没抽出来。
我为什么要让他和我一起走?为什么他也要死?莉丽的疑问在我脑海中回荡:为什么生命和爱会延续?那有什么意义?
脆弱的心脏被撕扯成千万个碎片,我在口袋中摸索着药丸。
别动,现在,所有人都保持冷静!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猎人喊叫道:等等,等等,别吞下任何东西!哎呀,冷静一下!瞧!
男人把手电筒照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脸晒得黝黑,棱角分明,像被风腐蚀的岩块。他的头发是深色的,鬓角处发白,耳朵附近的头发浓密而卷曲。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仅仅是深褐色而已,没有其他色泽。
看见了吧?他说,好了,现在,你们不朝我们开枪,我们也不会杀你们。明白吗?他把拿着的枪放在地上,快,伙计。他说着,其他人把他们的枪收回到枪套里——在他们的臀部,脚踝处,背上……这么多武器。
我们在这儿发现了你们的秘窖——真聪明,能找到这里很幸运——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出来认识认识你们,不是每天都可以找到另一个反抗者的藏身之处的。他开怀大笑,声音从腹部深处传来,看看你们自己!什么?你们以为自己是唯一活着的人类吗?他又笑了。
我们都纹丝不动。
他们大概被吓昏了,纳特。另一个男人说。
我们快把他们吓得没命了,一个女人说,你想做什么?
我们呆如木鸡地站着,而他们等待着,交换着脚站立着。
杰莱德第一个回过神来。
你是谁?他低声问。
领头的那个人又笑了,我是纳特——很高兴见到你,尽管你可能还没这么觉得。和我一起的,这是罗布、伊万、布莱克、汤姆、吉姆,还有蕾切尔。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人群里的人,他们听见名字时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一个稍稍靠后的人,纳特没有介绍他。他的头发卷曲,是明亮的赤黄色,非常显眼——尤其是因为他是人群中最高的。似乎只有他是不带武器的,他也在专注地盯着我看,但我移开了视线,但是,我们总共有二十二个人。纳特继续说道。
纳特伸出他的手。
杰莱德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他走动时,我们那个小群体中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静静地呼了口气。
我叫杰莱德。他与纳特握手,然后露出了笑容,这是梅兰妮、亚伦、布兰特、伊恩和小漫,我们总共有三十七个人。
杰莱德说到我的名字时,伊恩歪了歪身子,想完全挡住我,不让其他人看见。我这才意识到我还处于危险之中,就像其他人可能处于的危险境地,如果这些是猎人的话,正如一开始那样,我尽力稳稳当当地站着。
纳特听着杰莱德的话,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又睁大了眼睛:哇哦。我第一次在那方面占上风了。
现在轮到杰莱德眨眼睛了你们找到其他人了?
据我们所知,还有其他三个和我们分开的秘密基地。盖尔有十一个人,拉塞尔有七个,马科斯有十八个。我们互相保持联络,有时甚至交换点东西。他的肚子又笑出声来,盖尔的小艾伦决定和我这儿的伊万在一起,而卡洛斯喜欢上了辛迪。当然,大家都常常需要彭斯的帮忙……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心神不安地环视四周,仿佛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的视线短暂停留在后面站着的红头发高个子身上,红头发仍然注视着我。
还是把这件事说清楚吧!纳特胳膊肘边那个瘦小、黝黑的男人说道。
纳特将信将疑地瞥了我们几个一眼。
好吧,罗布说得对,让我们马上把这件事说清楚。他做了次深呼吸,现在,你们放轻松,好好听我说。平静一点,但愿。这样的事有时让人很沮丧。
每次都是。那个叫罗布的男人咕哝了一句,他的手移到大腿上的枪套子上。
怎么了?杰莱德的声音不温不火。
纳特叹了口气,然后指向那个红头发的高个子。那个男人向前跨出一步,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他像我一样也有雀斑,但比我多很多。雀斑在他的脸上分布得如此密集,以至于虽然他肤色自皙,但看起来皮肤黝黑,他的眼睛是深色的——也许是深蓝色的。
这是彭斯,现在他和我们在一起。不要生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救过我无数次,他是我们的家人之一,所以,有人想杀他的话,我们决不轻饶。
其中一个女人慢慢地掏出她的枪,握着枪,枪口朝向地面。
红头发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语调格外温柔:不,没事的,纳特,看见了吗?他们自己也有一个灵魂。他笔直地指向我,伊恩紧张起来,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归化的灵魂。
彭斯咧开嘴朝我笑,接着,他穿过了空地,两个部落间的无人之地,把手伸向我。
我从伊恩身后走出来,无视他警告的咕哝声,我突然感到安心自在。
我喜欢彭斯用的词:归化。
彭斯在我面前停下,低下头,弥补了我们之间身高上的巨大差距。我握住他的手,摇晃了一下。在我娇嫩的皮肤边,他的手粗糙厚实。
……热情似火的花朵彭斯·利文·弗劳斯。他做了自我介绍。
我听见这个名字,眼睛睁大了,火焰星球——真出乎意料。
漫游者。我告诉他。
漫游者,见到你太……妙不可言了。在这儿,我以为自己是个特殊的个体。
远远不是。我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山洞里的桑妮。也许我们都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弥足珍贵。
听见我的回答,他疑惑地扬了扬眉毛。
是吗?他说,呃,也许终究这个星球上还有些希望。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我小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对那另一个归化的灵魂说。
奇怪至极。他表示同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