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我大声地说出这些话,周围没有人听见我说话。
梅兰妮没有说“我跟你说过会这样的”之类的话。没有用这么多词语说,但是我感觉得到她沉默中的指责。
我仍然不愿意离开汽车,尽管现在它对我毫无用处了。汽油用完之后,我让它用残存的力量一直往前开,直到它俯冲进一个浅浅的峡谷里去了——那是上一次大雨之后冲积出来的小溪流。现在我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广袤无垠、空旷的平原,感到我的胃因为恐慌而抽搐起来。
我们不得不走,漫游者,天气只会越来越热。
如果我没有把油箱里多于四分之一的汽油固执地浪费在向第二个地标底部推进上的话——却发现第三个界标从那个有利地势上已经再也看不见了,然后不得不调头折回来——我们就会沿着这条满是沙子的河床走得更远,离我们下一个目标更近了。多亏了我,我们现在不得不徒步旅行了。
我把水装进包里,一次一瓶,我动作从容不迫,这完全没必要,我也同样慢悠悠地将剩下的格兰诺拉麦片条放进包里。梅兰妮始终都在渴望我赶快完成,她的不耐烦使人难以思考,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事情上,就像就要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一样。
赶快,赶快,赶快。她反复地喊道,直到我摇摇晃晃地、动作僵硬笨拙地下车。我站直身体时觉得后背在痛,这是昨天晚上蜷缩着睡在车上造成的,不是因为背包的重量;我用肩膀背起这个包的时候,感觉没那么沉重。
现在把车藏起来。她指挥道,想象着我撤掉附近的杂酚油木和绿色植物的树枝,把它们覆盖在汽车银色的车顶上。
“为什么?”
她的语气暗示着我十分愚蠢,居然不明白。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但是要是我想被发现呢?要是这里除了酷热和沙尘之外,什么都没有呢?我们没有办法回家了!
家?她质问道,把沉闷的画面抛到我眼前:圣地亚哥空荡荡的公寓,猎人最让人反感的表情,地图上标志着图森的点使人更加愉悦的红色峡谷碰巧溜了出来,从眼前一闪而过,那会是哪里?
我转身背对着车,不理会她的建议。我已经走得太远了,我不打算放弃返回的所有希望。或许有人会发现汽车,然后找到我。我能轻松诚实地向我的救命恩人解释我在这里干什么:我迷路了,我迷失了失去了控制疯了。
我起初沿着河床走,让我的身体跟随着自然的大步流星的节拍。这不同于我往返大学的人行道——这根本不是我的步伐,但它适合这里崎岖不平的地形,使我顺利地往前走,那种速度让我感到惊讶,直到我逐渐习惯为止。
“要是我没有走这条路呢?”我一边往沙漠荒原更深处走,一边问自己,“要是治疗师弗沃兹还在芝加哥呢?要是我的道路没有使我们如此靠近他们呢?”
正是那种紧迫感,那种诱惑——那种杰莱德和杰米可能正好在这里,在这片不毛之地的某个地方的想法——使抗拒这个愚蠢的计划变得不可能。
我不确定,梅兰妮承认,我想我还是会试一试,但是我担心有其他的灵魂在附近。我还是很担心,信任你可能会害死他们俩。
想到这一点,我们两个都一阵畏惧。
但是在这里,如此靠近好像我不得不试一试。求——突然她在恳求我,乞求我,她的思绪里没有憎恨的痕迹——求你不要利用这一点来伤害他们,求你了。
“我不想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伤害他们,我宁愿”
什么?自己死掉?而不愿将几个流浪的人出卖给猎人?
我们又因为这个念头感到不寒而栗,但是我对这个想法的反感使她感到欣慰,而我对此的恐惧程度超过了她感到安慰的程度。
河床开始朝北边更远的地方蜿蜒,梅兰妮建议我们忘记那条平坦灰白的小路,走直线到第三个界标。东边那块马刺状的岩石,仿佛手指一样指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我不想离开河床,正如我抗拒离开汽车一样。我能沿着这条河床一路走回到公路上,然后沿着公路走回高速公路。这有许多许多英里远,我会花几天的时间穿越,但是一旦我走出这条河床,我就正式地脱离正轨,出错了。
你要有信心,漫游者,我们会找到杰布叔叔,或者他会找到我们。
如果他尚在人间的话,我补充道,一边叹气,一边大步从我简单的路线上跑开,轻快地飞奔进四面八方完全相同的灌木丛,信心对我而言不是一个熟悉的概念,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相信。
那么,信任呢?
信谁?你?我大声笑道。我吸气的时候,炙热的空气烘烤着我的喉咙。
只要想一想,她说,转换了话题,或许我们今天晚上之前就能见到他们。
这种思念属于我们俩:他们的脸,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从两个人的记忆中同时涌现出来。我走得更快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完全控制着我的动作。
天的确越来越热了——然后更热了,然后还要更热了。汗水浸透了我的头发,我的头皮,使我淡黄色的T恤衫紧紧地贴在它碰到的任何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下午,炙热的大风呼啸而过,将沙子吹到我的脸上。干燥的空气吸干了汗水,使沙粒凝固在我的头发上,把我身上的衣衫吹鼓起来。风像覆盖着风干了盐分的硬纸板一样僵硬地吹过,我不停地步行。
我喝水的频率超过了梅兰妮对我的希望。我每喝一口她都会耿耿于怀,威胁我说我们明天会更需要水,但是我今天已经迁就她那么多了,我没有心情听她的。我口渴了就喝水,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我的腿使我往前移,没有想一想我的角色。我的脚踩在沙子里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形成了背景音乐,声音低沉而乏味。
没什么好看的,一团弯曲、坚硬的灌木丛和下一簇看起来一模一样。这种空虚的相同性使我陷入一种眩晕——我只意识到山脉在灰色苍白的天空下的轮廓。我每走几步就读一读它们的轮廓,直到我对它们如此熟悉,我蒙上眼睛都能把它们画出来。
周遭的风景似乎凝滞了,我不停地扭过头,寻找第四个界标——一个大圆顶形的山峰,上面少了一块,形成一个弧形的缺角,今天早上梅兰妮才让我看见——仿佛这种洞察力会使我最后的一步发生变化似的。我希望这最后的线索是对的,因为我们能走那么远就算得上幸运了。不过我有种感觉梅兰妮向我隐瞒得更多,我们旅途的终点遥不可及。
整个下午我都在吃我的格兰诺拉麦片条,在一切都太迟了以后才意识到我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片。
太阳落山的时候,黑夜以与昨天相同的速度降临。梅兰妮做好了准备,已经开始寻找停下来的地方。
这里,她告诉我,我们要离仙人掌尽可能地远,你睡觉的时候会翻身。
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下,我看了一眼松软的仙人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像皮毛一样骨色的针,这让我感到害怕。你希望我就这样睡在地上?就在这里?
你看见别的选择了吗?她感觉到我的惊慌,语气柔和了一些,仿佛是怜悯似的。瞧,这比睡在汽车里好。至少这是平坦的。天气太热了,任何动物都不会被你身体的热量吸引过来的,而且“动物?”我大声追问道,“动物?”
有一种看起来很致命的小型无脊椎动物,像蛇一样蜷缩起来,她的这种记忆一闪而过,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别担心。她试着安慰我,而我则踮起脚尖,远离可能藏在沙粒下面的任何东西,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搜索逃脱的路。没有东西会来招惹你,除非你自己先去惹它们。毕竟,你在这里比其他任何的东西都要大。另一个记忆,这一次是一个中型犬类清道夫,一种野狗,轻轻地从我们的脑海掠过。
“好极了,”我抱怨道,弯腰蹲伏下来,尽管我仍然害怕我身下黑漆漆的地面,“被野狗给杀死。谁会想到是这样这样微不足道地结束?多么地虎头蛇尾啊。当然了,雾霭星球上张牙舞爪的野兽,至少被那样的东西打败还有点儿尊严可言。”
梅兰妮回答的语气使我联想到她在转眼珠子。别像个孩子,没什么东西会吃掉你的。现在躺下,休息一会儿,明天会比今天更艰难。
“谢谢你的好消息。”我满腹牢骚地说。她正在演变成一个暴君,这让我想到人类的格言得寸进尺。不过我精疲力竭的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当我不情愿地在地面上躺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拒绝躺在这片凹凸不平、撒满石砾的泥巴地面上,然后闭上眼睛,是不可能的。
似乎过了几分钟之后拂晓就来临了,明晃晃得刺眼,已经热得足以让我汗流浃背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泥土和石头上面,我的右胳膊压在身体下面,麻木了。我摇晃着赶走这种刺痛感,接着把手伸进包里拿水。
梅兰妮不同意,但是我没理会她。我寻找着上一次我喝过,还剩半瓶的水壶,翻找着满瓶和空瓶的,直到我发现一种规律。
随着逐渐增强的警觉感,我开始计算。我计算了两遍,空瓶比满瓶多了几个,我已经喝完了一半多的水。
我告诉过你你喝得太多了。
我没回答她,不过我没喝水就背上了背包。我的嘴巴感觉很可怕,既干渴,又充满沙子,像尝胆汁一样。我试图忽略这种感觉,试图制止我像砂纸般的舌头伸出齿缝外,开始步行。
当太阳升得更高,在我头顶更炙热的时候,我的胃比嘴巴更难忽略。它每隔一段时间就痉挛抽搐一下,期待没有出现的食物。到下午之前,饥饿已经从不舒服变成了痛苦。
这没什么。梅兰妮冷漠地提醒我,我们经历过比这更饥饿的时候。
你经历过。我反驳道,我现在可不想成为她对过去忍耐力的回忆的听众。
好消息来临时我开始感到绝望。当我照例麻木地扭头望向天际时,那个穹顶的轮廓从一群小山峰北边的线条中央映入我的眼帘。从这个有利位置上看,那块缺失的部分只是若隐若现的凹痕。
足够近了。梅兰妮笃定地说,总算取得一点进展,这让我们都感到很兴奋。我急切地转向北,步子拉长了。注意下一个。她为我记起了另一个地形,我立即开始拉长脖子四处张望,尽管我知道这么早就寻找是徒劳无功的。
这会是向东的。向北,然后向东,然后再向北。这就是规律。
找到另一个界标带来的振奋使我继续前进,尽管我的腿越来越疲惫。梅兰妮敦促我往前走,当我慢下来的时候就高喊出鼓励的话语,当我变得心灰意冷的时候就想起杰莱德和杰米。我稳步地前进,直到梅兰妮同意我喝水,尽管我的喉咙里面感觉就像在冒泡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我为自己如此坚强感到很骄傲。泥巴路出现的时候,就像奖励一样。这条路蜿蜒向北,我已经在朝这个方向进发,但是梅兰妮很胆怯。
我不喜欢这里的地形。她坚持道。
这条公路就像穿过灌木丛的一条土黄色线条,较为平坦的路面和缺少植被才使它比较突出。古老的车轮轧出两条痕迹,留在路中央。
如果这条路是错的,我们就改道。我已经走到车辙的中央了,这比穿过杂酚油木,警惕仙人掌要容易一些。
她没有回答,不过她的不安让我感到有些过度焦虑。我一直坚持找寻下一个地形——一个完美的M形状,两个吻合的火山口——不过我也比以前更加警觉地注视着我周围的沙漠。
因为我格外关注,我注意到远处一个灰色的模糊不清的景象,那是很久以前我就弄清楚了的地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在捉弄我,我眨了眨眼睛想要掸掉上面的灰尘。那种颜色对岩石而言不对头,那种形状对树而言又太坚实。我眯着眼睛盯着前方明亮的地方,想要猜一猜。
接着我又眨了眨眼睛,模糊不清的景象突然变成了某种建筑的形状,比我一直以为的要近一些。那是某种房屋或建筑,很小,而且在风吹日晒下变成了了无生气的灰色。
梅兰妮突如其来的惊慌使我跳下小路,落入贫瘠的灌木丛,这种伪装很可疑。
坚持住,我告诉她,我确定那里没人住。
你怎么知道?她那么费力地克制,我不得不注意我的脚下,然后才能使它们向前走。
谁会住在那里?我们灵魂为社会而生存。我听出自己解释时挖苦的语气,知道因为我现在处于何方——身体上和精神上都不知何处。为什么我不再属于灵魂社会了?为什么我觉得我不属于就像我不想属于一样?我曾经是否真的属于任何仅属于我的社会,或者那才是为何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我曾短暂地经历过各种生活的原因呢?我是不是一直就是种异常呢,或者是梅兰妮使我变成了这种异常之物呢?是这个星球改变了我,还是揭示了我原本的模样呢?
梅兰妮没有耐心听我个人的危机——她希望我尽可能快地远离那个房子。她的思想拉扯着我的思想,与我的纠缠在一起,想把我从反思中拔出来。
冷静下来,我命令道,试图集中思想,把她的和我的分辨开来,如果这里真的住了什么东西的话,一定会是人类。相信我说的这一点,在灵魂中没有隐士这样的事情,或许你的杰布叔叔她严厉地反对那种想法。没有人会在这样空旷的地方活下来,你们的族类已经彻底地搜索过所有的居住点了。不管谁曾住在这里,要么跑掉了,要么就变成了你们当中的一员。杰布叔叔会有更好的藏身之所。
而且住在这里的无论是谁,如果真的变成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安慰她,那么他们都会离开这里。只有人类才会这样生活我的声音逐渐消失了,突然也感到害怕。
什么?她对我的恐惧反应很强烈,使我们定在原处。她仔细审视了我的想法,寻找我看见过的使我难过的东西。
不过我现在没看见新东西。梅兰妮,要是那里有人类的话,——不是杰布叔叔,不是杰莱德,不是杰米,会怎样?要是其他人发现我们会怎样?
她慢慢地领会我的意思,仔细地思考。你是对的,他们会立即杀死我们,这是当然的。
我想吞咽,将恐惧的感觉从我干渴的嘴巴里吞下去。
不会有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有呢?她推理道,你们的族类太彻底了。只有已经藏起来的人才有机会。所以我们去查看一下——你确定那里没有你们的人,而且我确定那里没有我们的人。或许我们会找到有用的东西,我们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想到锋利的刀,可以变成棍棒的长长的铁工具,我就不寒而栗。不要武器。
啊,这种没有脊椎的生物是如何打败我们的?
偷窃和数量上的优势。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即使是你们的年轻人,都要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危险一百倍。不过你就像蚁丘中的白蚁,我们有数百万个,大家全都齐心协力向共同的目标努力。
再一次,当我描述团结一致时,我感到一种拖曳着我的恐惧感和迷失感。我是谁?
我们沿着杂酚油木靠近小房子。它看起来是个房子,像路边的简易木屋,完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其用途。它位于这里的原因很神秘——这个地方没什么可提供的,除了空旷与炙热。
也没有迹象表明最近有人住过。门框露出个大裂口,上面没有门,只有几片玻璃扣在空空的窗框上。灰尘堆积在门槛上,里面也洒满灰尘。饱经风霜的灰墙似乎向风扫过的方向倾斜,仿佛风一直朝一个地方吹似的。
我犹豫不决地朝空荡荡的门框走去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担心。我们在这里肯定找不到其他人,正如今天一整天和昨天一整天一样。
黑暗的入口预示着阴影,这吸引着我往前走,它的吸引力打败了我的恐惧。我仍然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我的脚迅速、坚定地往前移动。我飞快地奔进门,迅速地靠在一侧,这样我身后就有一堵墙挡着我了。这是本能反应,是梅兰妮搜寻食物的日子的产物。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由于我什么也看不见反而不觉得紧张,等待着我的眼睛适应。
小窝棚空荡荡的,我们知道会是这样。屋内表明有人居住的迹象不比屋外多,两只尚好的桌腿支撑着一张破损的桌子倾斜下来,位于屋子中央,旁边有一张生锈的金属椅子。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地毯下面露出一片片的水泥。与小厨房并成一排的是一个生锈的水槽和一排柜子,有的有门——还有一个齐腰高的电冰箱,门敞开着,露出黑的发霉的内壁。一个长沙发框靠着里面的墙壁,所有的垫子都不见了。堆在沙发上面的,是一个有点倾斜的小狗打扑克的相框。
像家一样,梅兰妮想道,现在她能放心地挖苦了,这里的装饰品比你的公寓里的还要多。
我已经往水槽走去。
继续做梦吧。梅兰妮帮忙补充道。
当然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有自来水简直是种浪费。灵魂们更善于应付像这样的细枝末节,而不会把这样的反常现象抛在身后。我还是得旋动古老的球形把手,一个在我的手掌中断裂了,完全锈坏了。
接着我转向柜子,跪在脏兮兮的地毯上,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里面。我打开柜门的时候身体向后倾,担心我可能会惊动躲藏在这个巢穴里某个有毒的沙漠动物。
第一个是空的,也没有后背,这样我就能看见外墙上的木板条。另一个没有门,不过里面装着一堆旧报纸,上面布满灰尘。我拉出一张,很好奇,把灰尘掸到了更脏的地板上,然后读日期。
按照人类的时代,我强调,不是因为我需要一个日期来告诉我这一点。
“一男子将三岁大的女儿烧死。”标题朝我大声嚷嚷,还有一张头发金黄、天使般的小孩的照片。这不是头版,根据优先等级排版这一点,这里详细记录的恐怖不是那么骇人听闻。在这下面是一个遭通缉的男人的脸,在出版日期的两年前,他谋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整个报道都在讨论这个男子可能在墨西哥出现过。两个人在一场醉酒驾车造成的车祸中丧命,三人受伤。对一个当地声名显赫的银行家所公认的自杀进行的调查表明其涉嫌诈骗和谋杀,一个受压制的自首者承认释放了遭亵渎的孩子,有人在垃圾桶里发现被杀死的家养宠物。
我不寒而栗,把报纸从我身边推开,退回到黑色的柜子里。
那些是例外,不是正常现象。梅兰妮静静地想到,试图阻止我对刚刚发现的恐怖的反应,渗透进她对那些年的回忆,使它们重新鲜活起来。
不过,你能明白我们为何认为我们可能会做得更好吗?我们为何认为或许你们不配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这些优秀的东西?
她的回答很尖刻。如果你们想净化这个星球,你们会把它毁灭。
尽管你们的科幻小说家们想象到那些,我们只是没有那种技术。
她不认为我的玩笑很好笑。
此外,我补充道,那会是多么大的浪费啊!这是个可爱的星球,当然,这个不能说话的沙漠除外。
那就是我们如何意识到你们的存在的,你知道,她说,又想到令人恶心的新闻标题,晚间新闻除了激励人类利益的故事之外,没有别的内容了,当恋童癖者和瘾君子们自己走到医院门口排着队准备接受治疗时,当电视节目的图像都被转换成梅伯里时,那时你们已经无意中流露自己的意图了。
“多么糟糕的改变啊!”我冷淡地说,转向下一个柜子。
我把硬邦邦的门拉开,发现丰富的源泉。
“薄脆饼干!”我大声喊道,抓起这个已经褪色、几乎被压碎了的咸饼干盒子。它后面还有一个盒子,那个盒子看起来就像有人在上面踩过似的。“特维吉饼干!”我大叫道。
瞧!梅兰妮催促道,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用手指指着柜子最里面三个生锈的漂白剂的瓶子。
你要漂白剂干什么?我问道,已经撕开了薄脆饼干的盒子,倒进别人的耳朵里吗?还是用瓶子敲他们的脑袋?
令我高兴的是,尽管薄脆饼干已经被碾成碎片,却仍然装在管状的塑料包装袋里面。我撕开一个袋子,开始把碎末抖进嘴巴里,只咀嚼了一会儿就吞了进去,速度快得使我没办法尽快把它们塞进肚子里。
打开瓶子,闻一闻,她命令道,没理睬我的评论,我爸爸以前就是这样在车库里贮水的,残留的漂白剂防止水变质。
等一会儿。我吃完一管饼干碎片,开始吃另一管。它们有些发霉,不过与我嘴里的味道相比,它们已经算得上美味可口的食物了。我吃完第三管的时候,意识到盐使我嘴唇里面和嘴角的裂口发烫。
我用力拧开一个漂白剂瓶子,希望梅兰妮是对的。我的胳膊虚弱无力,像面条似的,几乎没法提起这个瓶子。这使我们两个都很担忧,我们的状况已经恶化了多少?我们还能够走多远?
瓶子的盖子那么紧,我不知道是不是熔化在原处了。不过,我终于用牙齿把它咬开了。我小心地嗅了嗅瓶口,不是特别希望因为漂白剂的泡泡而晕厥过去,化学制剂的味道很淡。我又靠近闻了闻,肯定是水,静止的、陈旧的水,但是水都是一样的。我喝了一小口,不是新鲜的山泉,却很湿润,我开始大口地喝。
慢慢来,梅兰妮提醒我,而我不得不同意,发现藏匿在这里的珍宝,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不过挥霍掉它却没有意义。此外,既然盐造成的灼烧感已经缓和,我现在需要一些固体的东西。我又翻开特维吉饼干盒,从包装里面舔了三块压碎了的饼干。
最后一个柜子是空的。
饥饿稍微有所缓解,梅兰妮的不耐烦就开始泄露进我的心里。这一次没感到抵触,我迅速地把赃物装进我的背包里,把空水瓶扔进水槽里以腾空背包。漂白剂水壶很沉,不过它们却是令人欣慰的重量。这意味着我今天晚上不必躺在沙漠的地面上又饿又渴地睡觉了。由于糖分带来的精力开始在我的血管里嗡嗡作响,我大踏步地返回阳光灿烂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