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彦这一走, 在京城许多人眼中,是不会再回来了。
纪长泽给他安排了几个人暗中保护着,避免这傻乎乎好友的幸运光环什么时候不顶事了, 他自己, 则是开始研究起了掌管京城七万亲兵的皇帝亲信,周大人。
周大人此人, 就好像之前资料里查出来的一样,当真是没半点本事,也就阿谀奉承的本事强点, 这种技术活在别的朝代也许没用,但落到了今朝,那就不一样了。
他让福泉在库房里挑了挑, 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给周大人送了三大车的礼去。
两人向来不和, 他突然送礼, 周大人自然觉得其中有蹊跷。
福泉露出恭敬的笑,只道:“我们老爷说,之前在朝堂上, 与大人您争吵了几句, 非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 这几日老爷被人弹劾的厉害, 便想请大人您在朝中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
哦豁。
周大人这才恍然大悟。
就说纪长泽怎么会突然送礼,原来是有事相求。
他才不想管这事,纪长泽此人与他一向不对付, 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让他帮忙?
福泉见此, 便劝道:“大人,我家老爷让小的跟大人说,今日朝中人能弹劾我家老爷,他日便能弹劾大人,您二人中任何一个被拉下马,剩下的一个都长久不了,唇亡齿寒,大人三思啊。”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牵强,但不得不说,又的确很有道理。
周大人与纪长泽一个路线出道的,但他比纪长泽更没本事,纪长泽好歹还有两下子,他完全就是靠吹彩虹屁。
要是纪长泽这个“奸臣”真的凉了,那群朝臣下一个还真有可能将矛头对准他。
周大人犹豫再三,再看看三大车的礼物,又想想如今朝臣们跟疯了一样乱咬人的架势。
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上两三句话。
不然纪长泽这次若是没倒下去,他日还不得找他算账?
第二日,他便在众人老话重提时,帮着纪长泽说了两句。
“陛下,向来都是他人弹劾臣,臣今日,也要弹劾一次别人。”
纪长泽在他说完后,立刻便站了出来,一脸的严肃。
之前围攻他的朝臣们:“……”
完了,怪不得纪长泽一反常态,忍让了他们这么多天都没怼,原来是要以弹劾反击。
只是不知这次是哪个同僚要被整。
周大人十分惊喜,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恨不得咬死纪长泽这个抢他人设的同僚,但纪长泽此人作为队友的确是可靠。
当然了,作为敌人,他十分可怕。
他甚至还带了点期待,等着看纪长泽大杀四方,最好自己再捡漏一下。
却见那穿着红色官袍的人站的笔直,声音铿锵有力:“臣要弹劾兵马司周全孝。”
大名周全孝的周大人:“……”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纪长泽,满脸都写着“你玩我呢?”
纪长泽回他一个眼神:没错,我就是在玩你。
不光是周大人,周围朝臣,上面坐着的皇帝,全都愣了。
谁都没想到纪长泽会弹劾刚刚为他说话的周全孝,不是,这是什么路数??
纪长泽却没去看他们的眼神,直接道:“周全孝身为兵马司,上不对陛下尽忠,下不训练兵士,收受贿赂,以权谋私,欺男霸女,占据他人钱财,买卖官职,罪当致死。”
“请陛下决断!”
上面坐着的陛下还处于懵逼中,自然不能决断。
周全孝却是反应了过来,立刻跪下:“陛下!臣冤枉啊!纪长泽,你有何证据?!”
当然,纪长泽说的那些事他都做了,但他也不是真的傻,这么久以来如此小心,怎么可能被抓住把柄。
纪长泽既然弹劾他,肯定是有备而来,直言道:“你府中由我送进去的三大车礼物,便是证据!”
“朝中何人不知你我二人不和,你只收了区区三车礼,便在朝中公然为我争辩,还说你没有收受贿赂!”
周全孝:“……”
他做梦都没想到,纪长泽居然拿自己举例。
周围朝臣们面上沉默,心底却是满篇卧槽。
纪长泽疯了吧,排除异己,居然要搭上自己,他以前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
纪长泽却不等他们反应,再次转身面向上方坐着的皇帝:“陛下,微臣从前便觉周大人几次三番莫名针对微臣,却也找不出理由来,这次拿了三车礼一试,果然试出缘由。”
说着,他掀开下摆跪下,满眼的悲愤与正直:“他从前那般针对构陷微臣!哪里是与微臣有私怨!!分明是微臣为人耿直清廉,向来不爱做那等贿赂同僚的龌龊事,只一心做实事,为陛下尽忠,这才被此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周全孝:“……”
周围听着的朝臣们:“……”
你耿直清廉??你不做龌龊事??
要脸不啊???
很显然,纪长泽是不要脸的。
只见他一低头再一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凌厉亦或者阴险看人的凤眼便红了一圈,俨然一副忠良被逼迫到无可奈何境地的可怜模样。
“陛下,微臣一查才知,这周大人,中饱私囊,侵吞军饷,若是不送礼与他,哪怕是再怎么厉害的将才他都要打压,反之,就算是个草包,只要送礼给他,他便会提拔对方。”
“此事他做的隐秘,若不是他这收受贿赂的不正之风用到了臣头上,朝堂各种欺辱针对微臣,微臣也不会想要查一查缘由,还请陛下决断。”
周全孝:“……”
其他大臣:“……”
周全孝欺辱针对纪长泽??
他们脑海里下意识回忆起了往日里纪长泽话如针尖,在台阶上把周全孝怼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得意扬长而去的模样。
这……
一臣子犹豫几下,开口试探喊了一声:“纪大人……”
纪长泽立刻转头看他,凤眼还红着,眼中视线却凌厉的吓人,里面写满了“你敢管闲事老子就弄死你”的意思。
这个只是想搞清楚情况的臣子:“……”
再一转眼,纪长泽已经喊的悲痛万分,肝肠寸断:“陛下!!请为微臣做主啊,若是陛下不信,尽可以查,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假!!”
好一副被迫害忠良的可怜模样。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纪长泽是个多么耿直清廉的忠臣呢。
上方的皇帝十分犹豫,周全孝是他亲信,纪长泽也是,这两人他都十分看重,如今纪长泽要他弄死周全孝,他是犹豫的。
毕竟是亲信啊,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自然要容后再议了。
紧接着,进入后殿休息的皇帝陛下,先后召见了周全孝以及纪长泽。
周全孝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估摸着是哭自己冤枉之类的,出来后,还颇为得意的看了几眼纪长泽,一副觉得纪长泽要翻车的样子。
这不意外,周全孝跟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关系不错,要是他刚刚好好的跟皇帝说,太监总管又跟着说说情,那位陛下必定会原谅他。
纪长泽不为所动,挥挥袖子,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脚步轻快的进了后殿。
“陛下。”
他进去后,直接对着正揉着额头满脸烦恼的皇帝行礼,看了一眼站在那的太监总管,也不哭了,也不卖惨了,直接就道:
“陛下,微臣方才弹劾周全孝,这是在为您分忧啊。”
“周全孝行事跋扈,祸害忠良,收受贿赂,买卖官职,名声早就臭不可闻,陛下若是处置了此人,必定万民称赞。”
这些皇帝也知道,周全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只是他觉得周全孝的存在代表着自己当初处置大皇子是正确的,这才一直纵容对方。
如今要他弄死周全孝……
他叹口气,很头疼的对纪长泽道:“爱卿,周爱卿他,到底是朕身边亲信,多年感情,朕是真狠不下心啊。”
他,他就是如此的心软。
太监总管听到这话,松了口气,手下也微微松了松,突然,他听到纪长泽说:
“陛下,微臣查出,周全孝多年来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府中已有至少两百万家财。”
皇帝的叹息声止住了。
太监总管心底也升腾起了不妙情绪。
纪长泽继续:“陛下当真以为臣是难以忍受周全孝,才突然发难吗?微臣对陛下一片忠心,陛下看重周全孝,臣便多半忍让,为了陛下,臣就是受再多委屈也甘愿,臣此次当朝弹劾周全孝,便是因着陛下啊。”
“陛下之前曾想建行宫,却不想那葛州闹了灾荒,陛下您爱民如子,宁愿不建行宫也要去赈灾灾民,臣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再看那周全孝,陛下您都要节衣缩食了,他倒好,成日里骄奢淫靡,一天就能花销出去近千两,臣算着他那俸禄便不对,一查,果然!他这么些年!!竟是克扣下了这许多钱啊陛下!!”
皇帝:“这……”
太监总管伺候皇帝那么多年,一眼便看出陛下这是心动了,他着急,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眼带思索。
皇帝的确是心动了。
但他想着的是,若是用抄了周全孝的钱去建行宫,会不会显得他杀周全孝就是为了钱呢?
于是他又叹息一声:“可朕,实在是狠不下心,周爱卿他……到底是朕的亲信。”
太监总管松了口气。
纪长泽继续劝:“正是因为是陛下亲信,您处置了他,才会让世人觉得陛下乃是不因为一己之私便包容罪臣的明君,您是大义灭亲,爱民如子,是那周全孝,辜负了您的一番信任。”
皇帝依旧犹豫。
太监总管觉得此事怕是稳了,这纪大人说破天去,陛下若是不答应,那也没辙。
他一颗心刚落下去,便见纪长泽从怀里掏出一张图,放到桌上:“陛下您瞧,这是臣画的行宫图。”
这张图上的行宫,端的是富丽堂皇,使人向往,流水屋间,充满了惬意。
太监总管只看了一眼,心便凉了半截。
完了。
周大人恐怕在劫难逃。
果然,皇帝收好图,立刻拍桌子:“大胆周全孝!!竟仗着朕的信任,犯下如此多罪事,朕真是看错了他!!”
“来人!拟旨,朕要为了天下百姓,黎明苍生,将这不忠小人治罪抄家!”
太监总管看在周大人给他的大把金银上,到底还是小心的说了一句:“陛下……您与周大人多年君臣之情……若是只因着纪大人几番话便如此是否不太妥当?”
皇帝毫无感觉。
什么亲信不亲信,君臣之情不君臣之情的,他让周全孝逍遥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让对方死,那已经是开恩了。
“胡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纪长泽倒是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陛下明鉴,臣以往哪次不是对周全孝百般忍让,这次若不是为了陛下,臣也不会牺牲了自己个的声誉,让他人以为是臣对周全孝怀恨在心,这才下套害他,陛下方才也看到了,臣弹劾周全孝时,其他人是怎么看臣的。”
“可臣不在乎!臣一心为陛下尽心尽力,陛下您知道的……”
说完,他话头一转,看向了太监总管:“就是不知道胡公公是否与臣一般了,毕竟臣可从未在陛下想要处置一人时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瞧胡公公这副模样,倒像是陛下不是他的主子,周大人才是一般。”
太监总管:“……”
他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连忙噗通跪下:“陛下,老奴,老奴从未有此大逆不道之想法啊!”
纪长泽在旁边轻悠悠加上一句:“陛下,听闻胡公公家产也甚丰。”
太监总管;“……”
他双.腿已经在打哆嗦了。
他太清楚自己伺候了许多年的陛下是如何的冷血无情了,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构陷算计,更别提他这个老奴才了。
就在他感受到皇帝冰冷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纪长泽突然又道:“臣提议,不如就让胡公公为行宫捐献出全部家产,为陛下尽一尽心如何?”
太监总管松了口气,赶忙磕头顺着□□往下爬:“陛下!!老奴愿为陛下献上老奴所有积蓄!求陛下应允!”
皇帝对一个老奴才的家产其实不太感兴趣,但聊胜于无,还是收回了直接把人弄死的想法,随意点点头:“朕允了。”
“好了,朕乏了,纪爱卿先行回大殿。”
太监总管软着腿,送纪长泽出去,出了门,纪长泽眉眼带笑,哪里还有刚才的忠直模样,眼底的邪气都要溢出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轻笑着道:
“公公怕是跟周大人来往久了,忘了挡了本官的路有什么下场。”
太监总管哪里还敢再和他争锋,赶忙点头哈腰的讨好:“纪大人,今日是老奴钱财迷了心窍,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高抬贵手。”
两人说这话时,出来去解决生理问题的胡子方正巧看到这一幕,见着陛下身边的公公都对着纪长泽卑躬屈膝,冷笑一声。
“小人得志!”
纪长泽听到这话,看到一脸不忿的胡子方,倒是也不生气,甚至笑着打了个招呼:“是胡大人啊,早前便听刘大人提起过胡大人,本官听着倒是十分向往,不若你等我一会,等我与公公说完了,我们便一道去前殿。”
“嗤,谁要与你这等小人一道去。”
胡子方冷笑一声,转头就走,恨不得把头昂的八丈高。
好友生彦是走了,但他绝对会和纪长泽这等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在生彦没回来之前,纪长泽就要靠他顶着了!!
纪长泽也不在意,只继续与太监总管一边说话一边走,走到一大柱子前时,他看了一眼柱子,突然顿住脚步:
“公公,听闻公公伴在陛下身侧四十余年,应当知晓不少辛秘,本官想知晓一件事,不知公公可否告知?”
“大人只管问,但凡是老奴知晓的,必定告知大人。”
纪长泽站住脚,凑到了太监总管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大皇……唔!”
太监总管听了话,先是惊讶喊出一声,接着快速捂住嘴,满脸惊骇的望着纪长泽:“纪、纪大人为何要打听这个?”
“你说便是。”
他身子颤抖,支支吾吾不敢说:“此乃机密,若老奴泄露出去,陛下定然会治老奴一个死罪……”
纪长泽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不说便罢了,公公,这路长,一人走寂寞,不如公公一路将本官送到前殿?”
太监总管刚刚被他吓得不轻,怕他套话,也不敢答应,只拒绝道:“纪大人,老奴要回去伺候陛下了,大人就自己走吧。”
纪大人慢悠悠掏出一条银圈,语气温柔的道:
“胡公公多年前收了亲侄儿做养子,只是这养子身子虚弱,不知何时会一命呜呼,你为他纳了许多妾,却未曾让他留下一儿半女,五年前,你这养子看上了好人家的女儿,人家不愿为妾,你便指使人装扮成强盗,强行掳走了那家姑娘给你养子,之后你养子玩腻了,便把人扔了回去。”
太监总管脸上神情一怔,有些心虚解释:“纪大人可是听了小人一言之词?那女子是自己勾.引我儿子,之后我儿子不喜了她,她便自行离去了,可没什么掳走之说。”
纪长泽不搭理他,接着说:
“三年前,你那养子病死,可怜公公就此便没了血脉,只是公公若是当初没那么快将那姑娘扔回去,就该知道,那姑娘怀了身孕,回家后生下了个男娃娃,今年已然五岁了。”
太监总管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看向纪长泽。
“你、你说的是真的?!!”
“先别急着高兴,听本官接着说,数日前,不知为何,那男孩突然也被掳走了,五岁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血脉,诶,就这么关在柴房里,等着他那亲爷爷来救呢。”
说完,他转了转手里的银圈子:“看看,这孩子待在脖颈上的项圈,也不知为何到了本官手里,诶,这孩子,活不活得过今晚还不知道呢。”
“我告知你!!我告知你!!你莫要动我孙儿!!”
太监总管彻底慌了神,纪长泽此人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面那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他们家唯一的血脉就这么断了根。
顾不得许多,他赶忙凑过去,小声告知了纪长泽大皇子关押在了哪里。
纪长泽唇角带笑的听完了,对方便急不可耐的问他要孙儿下落:“我都说了,你快些说吧,我孙儿在哪!!”
无论他怎么问,纪大人却只是笑着看他。
“你快说啊!!你把我孙儿如何了!!”
纪长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公公啊公公,你当真以为我会真给你个孙儿吗?或者说,你真以为,那个被强行掠去侮辱的女子会留下腹中孽种吗?”
太监总管愣住。
“不……不可能的……她不敢不留下……她知晓,知晓我有多厉害,若是她敢害我家血脉,她爹娘,她爹娘会死……她不敢的……”
他呆呆的看着纪长泽,却见这位风华无双的纪大人缓缓凑到他面前,那好听的声音里满是恶意:“她爹娘早就死了,若不是你使人去她家中捣乱,她爹娘也不会死,她一个人被你们扔出去,没了爹娘依靠,一个弱女子,只能流落街头,后来,流产下来一个成型的男婴。”
“不……不会的……不会的……不是我害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呢,你的乖孙儿,你们家唯一的血脉,便是被公公你亲手扼杀了。”
“公公,你想想你那个死前都想要孩子的儿子,再想想你家的血脉传承,就差一点啊,真可惜,差那么一点点,你的孙孙,就能喊你爷爷了。”
纪长泽微微弯腰,冲着不停颤抖的太监总管一笑,声线里满是恶意诱.惑:“我若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自己废了,儿子死了,好不容易有个乖孙孙,却被你自己亲手害死,你说你,活着做什么。”
太监总管瘫软在地,无子嗣传承一直是他心中最怕的心事,如今刚得到希望又被摧毁,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仇恨的视线看向了纪长泽:“你骗我……你用这种事骗我告知你大皇子所在之处,我要告知陛下,我要……”
纪长泽截断他的话:
“哦……对了,公公刚刚还将陛下不让透露的隐秘告知了旁人,啧啧啧,这是犯了死罪啊,不如这般,公公自己摔断一条腿,本官便看在公公年老的份上饶你一命,不告知陛下你告密之事,如何?”
太监总管自然不愿,他是伺候人的,若是腿断了,还怎么伺候陛下,陛下又是个绝情的,他日后必定会被排挤出去,没有地位,他如何在宫中生存。
纪长泽:“到时,本官便求陛下让本官来处置公公,先断手,再断脚,戳瞎眼,戳聋耳,割掉鼻舌,再将公公放入翁中,每日人参续命,想必公公也能活几个月。”
太监总管颤抖着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带着满头冷汗,他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就只因为我帮周大人说了一句话?”
“不是哦。”
纪长泽俯下身,温柔一笑:“是因为公公不愿意陪本官去前殿呢。”
“本官啊,最讨厌别人拒绝我的请求了。”
他直起身:“毕竟,本官怎么说,也是个奸臣小人,总要有点奸臣小人的样子吧。”
太监总管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纪长泽的注视下,一咬牙,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腿。
“啊!!!!!”
惨叫声响起,纪长泽满意的挑了挑眉:“看来公公不能陪本官去前殿了,既如此,告辞。”
太监总管拖着腿,一瘸一拐离去。
纪长泽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无波无澜。
他未必不能直接把这人弄死,只是想想对方就那样轻易的毁掉一个女子的人生,就恨的牙痒痒,想要对方受受他加害之人受过的痛楚。
只是,死了也太简单了。
这位太监总管,从此将失去地位,钱财,拖着一条断腿,屈辱又没有半点自尊的在皇宫里苟活。
一转眼,他视线撇到一片正在发抖的衣角。
纪长泽笑了。
他缓步走过去,对上了正缩在柱子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哆哆嗦嗦满脸惊恐看向自己的胡子方视线。
“是子方啊。”
纪长泽非常自来熟的叫了一声,只当是没看见胡子方被他叫了一声后猛然一抖的身子。
他伸出手,做出要拉胡子方起来的样子:“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在这?”
见证了刚才一切的胡子方哆哆嗦嗦的不敢去看纪长泽的脸,完全被吓破了胆,也不敢再嚣张了,低声结巴着解释:
“我、我、下官……下官发现随身戴着的玉佩不、不见了,便返回来寻。”
“哦……这样啊,那你方才?”
胡子方浑身一震,赶忙摆手:“下官什么都没有瞧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纪长泽笑的更加亲切了。
“看你吓的,我方才不过吓吓那老货罢了,未曾想,你也被吓到了。”
“既然遇上了,不如你我同行,一道去前殿?”
“啊,本官忘了,你方才拒绝了本官,看来,本官只能一人前往了。”
胡子方立刻想起来刚才纪长泽对太监总管说的话。
纪长泽他他他他……他最讨厌别人拒绝他了。
想到这里,胡子方哆哆嗦嗦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下、下官方才只是急着找玉佩,并无拒绝大人的意思,大、大人若是想,下官自然愿意与大人一道走。”
于是乎,出去方便的朝臣们回来时,便惊讶的发现,纪长泽竟然是和胡子方一起回来的。
什么情况?
胡子方不是最厌恶纪长泽了吗?
只是很快陛下便来了,众人也顾不得细想,而很快,陛下砸下来的炸.弹也让他们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刚刚还摆明了要维护周全孝的皇帝,居然召见了纪长泽后就变了脸,直接简单粗暴的下令将周全孝问罪,若是情况属实,就抄家问斩。
虽然周全孝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刚好,但他们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变色龙都没这么快啊!
看来此次,还是纪长泽胜了一筹。
不过,这件事也带给了大家一个提醒。
让我们来看看事情始末。
纪长泽送了周全孝三车礼物。
然后周全孝就被他弄死了。
再推回去,之前刘生彦何止被纪长泽送上十几车礼物啊!
他必定是想弄死刘生彦!
都不用再说什么大概也许可能了。
而且,送礼物还有一点,到时候等刘生彦的死讯传回京城,若是有人牵扯到他身上,他定然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与纪长泽交手多了的政敌们都猜得出来这家伙到时会说什么:“什么?刘大人去世了?那还真是不幸啊,我之前还与他送了送别礼来着,本来我还挺欣赏他的。”
“什么?你觉得刘大人是被本官害死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整个京城都知道本官欲与刘大人交好,本官怎么会去害本官欣赏之人。”
无耻,无耻啊!
可怜那刘大人,入朝为官多年,为朝廷贡献无数……额,好像也没有贡献太多,总而言之,那也是个兢兢业业,勤勉刻骨的忠直人。
如今一去不回,真是让人可怜又可叹。
他们不敢与邪恶势力纪长泽正面抗衡,又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等人的高尚情操,于是刘生彦留在京城的家眷,便成了他们因为同情而示好的对象。
刘夫人近来没少收到各个府的邀请,什么赏花的吃宴的打球的,她竟仿佛一下成了香饽饽,哪家都想着请她们母女去做做客,连带着一向在外如同透明人的刘乐平,都被许多家小姐邀着去喝茶游院子。
这日,刘家老太太正邀请了其他府中的老太太做客,她瞧上了那家府上的小少爷,想要配给自己孙女,因着这个念头,陪同那家老太太做客时,便把嫡亲孙女们全都带在了身边。
那位府上的老太太却对这些娇俏的小姐们没什么兴趣,聊了几句便问:“听闻府上还有个五小姐,怎么不见她来?”
老太太笑容僵了僵。
“这丫头贪睡,许是还在睡,我这便让人请她来。”
说完这话,她又怕这位做客的客人当真看上刘乐平,便又转头对着人家说:“我家老三啊,性子沉闷,人也不爱说话,连带着他媳妇也是,不怎么与人交往的,五丫头被她带在身边,也养成了一样不爱与人交往的性子,我可真是,犯愁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城中的人家为家中子孙求亲,除了看中儿媳妇家世涵养,还要看儿媳妇是否有作为宗妇的品质。
一个合格大家族的夫人,出了门是要会与人说的上话,能不停参加宴会来辅助丈夫的。
刘老太太说这番话,便是给刘夫人和刘乐平戳了一个不适合宗妇的戳了。
可惜,她说完这番话,正笑着与那做客的老太太说着平日里发生的一些事,好佐证自己没说谎的时候,去请“贪睡”五小姐的丫鬟回来了,只是却是一个人:
“老太太,三夫人和五小姐被二皇子府邀去赏花了。”
刘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个没控制住,刷的落了下来。
“这……你没听错?”
“奴婢问了几遍,都说三夫人一大早便带着五小姐走了。”
底下原本正恬静笑着的小姐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再维持不住,桌下抓帕子的手简直恨不得将帕子扭成两段出来。
三婶与五妹妹得了那么多的珍奇首饰便已经足够让她们艳羡了,可今日,她们竟还去了二皇子府。
那可是皇室。
做客的老太太瞧着底下几个小姐脸上的神情,唇角露出一抹笑:“老姐姐,我瞧着,你这三儿媳妇不像是不会来往的模样,二皇子妃向来不爱多请人的,今日却请了你家三儿媳,你可知道,这在京中,能被二皇妃请,可是要羡煞不少人。”
刘老太太:“……”
她方才才说了老三一家不会与人来往,转头最不爱在来往名单上加生人的二皇子府就请了他们,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她心里憋屈的不行,却又要顾忌着长辈疼爱小辈的形象,赶忙勉强尴尬的重新扬起一抹笑,问:“从前没听闻老三与二皇子殿下交好啊?”
她似是慈爱抱怨小辈一般的,念了一句:“老三媳妇也真是的,若是要去赴宴,为何不把她这些侄女也带去看看热闹,她那几个妯娌出去,可都是全府女孩都带着的。”
那做客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老姐姐你是有所不知,这皇子妃们宴客,都是要发帖子的,帖子上写了谁,便只能带谁,恐怕你家老三媳妇是因着二皇子妃没写其他人,这才不好带其他人去吧。”
她说的云淡风气,却听得刘老太太尴尬的不行。
丈夫在时,她也是官员亲眷,也没少去参加宴会,只是却从未收到过皇子府的帖子,这才不知道这点,方才便想顺便给刘夫人泼点不慈小辈的脏水。
却没想到,脏水没泼成,她自己倒是被打了脸。
做客的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只在这坐了一会便看出了刘家是个什么情况,索性直接起了身。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了,老姐姐,多谢你招待我。”
还没到晌午,哪里天色就不早了。
这摆明了是冲着三房来的,没等到人才走。
刘家老太太站起来想挽留,但又不知道怎么挽留,她知道这位要来府中做客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人家这身份地位,府上与人家来往,那是高攀。
她本来还想撮合一下自己的孙女们,可如今看来,人家根本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她是真纳闷了。
按照她之前估算的,朝中官员大多对纪长泽不满,若是老三投靠了纪长泽,他该是要被围起来骂才对,再不济,原本与他交好走得近的,也该疏远他些。
怎么这样的事到了刘生彦身上,就变成众人不远反近了??
而从二皇子府出来的刘家母女正欲坐上轿子回家去,却发现门口停下了两顶轿子,其中一个轿子下来的人,是她们都相熟的胡子方。
胡子方可是刘生彦的至交好友,刘夫人立刻带着刘乐平站在原地冲着对方微微福身见礼。
“胡大人。”
“胡叔叔好。”
“诶,嫂子,乐平,你们这是刚参加完二皇子妃的宴席吧?”
刘夫人正要笑着回答,突然发现胡子方旁边的轿子里帘子掀开,纪长泽走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往女儿身前挡了挡。
纪长泽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上前行了拱手礼。
胡子方一看到他脸就僵硬的不行,却也不敢不介绍:“嫂子,这位是纪长泽纪大人,纪大人,这位是刘大人的娘子,那是刘大人千金。”
刘夫人勉强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快速福身:“纪大人好。”
刘乐平也跟着见礼:“见过刘大人。”
她十分好奇这位十分有权势,名声不怎么好听却给爹爹送来那么多送别礼的纪大人是何模样,可也不好抬头看一眼,便只低着头,听长辈交谈。
“胡大人……怎会和纪大人在一块?”
胡子方张嘴便要说纪长泽托他一道来二皇子府,却被纪长泽抢险截过话:“我与子方一见如故,乃是友人,今日便一道来了。”
胡子方:“……”
纪长泽转头笑着看他:“哦?子方兄?”
胡子方:“……”
他艰难的扯动着嘴角:“是、是啊,我们二人……是好友。”
刘夫人不怎么信,但还是又简短聊了几句才告辞,等着母女二人坐在轿中,刘乐平好奇的掀开一点帘子看向外面:“那位就是纪大人吗?瞧着仪表堂堂,又与爹爹和胡叔叔是好友,怎么会是旁人说的奸臣呢?”
“你懂什么,你胡叔叔最厌恶纪长泽了,今日必定是受了威胁。”
是吗?
刘乐平探究的望向胡子方脸上神情。
纪长泽撇到这个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露出个笑,低声道:“子方,笑一个。”
胡子方:“……”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他不干。
纪长泽叹息一声:“诶,我请求你,你都不愿吗?”
【请!】【求!】
胡子方脑海里立刻闪过自己坐在大翁里哭的悲惨情景。
他哆嗦一下,哈哈哈的尬笑起来。
刘乐平瞧见这个笑,放下帘子,对母亲道:“我瞧胡叔叔笑的挺开心的,一看便是发自肺腑的高兴,看来他挺喜欢和纪大人做友人的,不过笑容这么大,脸不会僵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已经脸僵的胡子方面上半秒不敢停下笑,心底却以泪流满脸。
生彦,你快回来,这个大奸臣太凶残。
我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