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靠近美国东海岸,夏季自然算不上炎热,但是接近正午的太阳直射还是照得人睁不开眼。到处都是强烈的白光以及不断反射的灰色路面。简。方达忍耐着轻微的皮肤刺痛,压了压帽檐,穿越汽车禁停区,继续向前走,记程车在几分钟之前开走了。
商店林立的街区,这时候没有几个人,简义无返顾地前行。威廉曾说陪她一起过来,不过,一想到他繁重的工作和事后可能的加班,简便拒绝了。“只是过去看看,不会有事儿的。”她这样回答。
嘴上这么说,简的心里终归有些害怕,络依丝的公寓就在眼前,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对朋友的担心胜过了一切,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尽管过来看看也许只能获得一些心理安慰(如果络丽真的回来,又怎么会不通知他们?),她还是愿意这么做。
她会在哪里?现在是不是面临危险?这是简最想知道的事情,她不敢继续往下想,男人们也都不愿意说,实际上,络丽安然无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继续往前走。
好奇的商店主人或是路人向简投来好奇的目光,简倒是不以为然,这样的季节,原本就不该有人穿着长袖衣服上街的。
简踏上公寓前的第一级台阶,忽又停了下来,她想起了什么,便转到了公寓楼的后身。在楼的背面与围墙仅只几尺的小小狭长空间里,她停了下来。她把帽檐推起,抬头朝上看着,发现每一家窗户的边缘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宽,她马上联想起威廉说过的那句话:“赛斯·沃勒,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没有支点,可以踩踏的地方又那么小,沃勒却能在几分钟之内跑下二楼,快速地攀爬上去,而后从屋里打开房门,可见他决不仅仅只是个头脑出众的人。昨天下午,当赛斯跪在那里撬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之前对于他会成为一个严谨的老学究的说法完全错了。络丽对他的了解远远多于自己,尽管他们两个的交往也有一年了。简发现这是她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情,也差不多因此改变了一个人在脑海里固着的印象。简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卑鄙,她竟然开始幻想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东方男人会是自己的男人,她不肯多想,这既对不起络丽,更有愧于威廉。“危急之间的感情并不稳定”,这句名言是对的,简是个聪明而理性的女性,她当然知道自己认真地爱着威廉,同时也承认赛斯·沃勒对自己的吸引。多数女人都会这样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简胡思乱想着,她又压低了帽檐,走回到公寓正面。
她刚刚踏上第三级台阶,就被对面来势汹汹的人撞到了。她趔趄了一下,好在没有摔倒。那个撞到她的人一句话也不说,甚至都不回头,急匆匆地走远了,他也戴着一顶大帽子,打扮如同简。简嘟哝了一句。
公寓管理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刚刚在休息室里吃了饭,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你没事儿吧?”老人走过来对简说。
“谢谢,我还好,这个人也住在楼里吗?”简用“这个人”来形容,因为她根本没看清那人的性别,她揉揉胳膊,那一下力道很大。
“我也不知道,小姐,他一定是在我吃饭的时候进来的。”
“是吗?请问络依丝小姐回来了吗?”简很庆幸这不是昨天那个管理员,他也不会认出自己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个人,“我是她的朋友。”
“我想还没有,你等我查一下……是的,络依丝小姐几天没回来了,前几天有警察来问过,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不知道,您能让我上去看看吗?”
“这个没问题,请吧,小姐。”
络依丝坐电梯来到二楼,昨天她是赛斯一起上来的,但是,他后来自己从窗户出去了。现场必须维持原样,包括那个挂上的拉链,这个简也明白。
他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吗?简这样想……等等,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赛斯是怎么在楼后面那一堆看似毫无差别的窗户中,辨认出哪个才是络丽家的呢?无论如何,天才无所不能的理论都不能占据上风,她记得他说没有来过这里。
简来到络依丝的房门口,只看了一眼,便发出了惊叫……
赛斯·沃勒是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这里的,简那时候正在管理员的休息室。三个人马上坐电梯回到二楼。
“就是这里。”简指着络依丝的房门,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棕红色的木质房门上贴着一张两手大的复印纸,那上面有一只蜘蛛的图画。赛斯凑得更近了,隐约辨认出是南美剑蛛的一种。
“什么人来过这栋公寓?”赛斯回头问管理员。
“先生,这我可记不住,不过,我倒是可以查查登记。”
简很想说句“算了吧”,不过忍住了,那个撞到自己的人就没有任何记录。
“报警了吗?”
“还没有,先生。”
“那么,”赛斯冷静地吩咐,“赶快联系警察吧。”
管理员很快地离开了,赛斯立刻蹲下来,用手简单地比划着门打开的宽度,随后,用肩膀轻轻顶开了门。
“有人进去检查过了吗?”他戴上手套的时候这样问。
“没有,我当时吓呆了,接着就给你打了电话。”
“然后一直和管理员呆在一起?”
“是的,对了,我……”简想起了在楼口发生的事。
赛斯摆了摆手,没让她把话说完,他的眼睛迅速在客厅里来回扫动,与前一天的记忆进行对比。
没有任何变化?赛斯有些不理解,那么,潜入房间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客厅的两个角落不在视线范围之内,还有两个卧室也看不到,但是,他不敢贸然走进去。只留下了蜘蛛画像吗?赛斯一下子联系不到任何事情,连一个像样子的留言都没有。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墙边的断裂成半截的挂链说明来人很可能是携带钝器从房间的正面闯入,或者,至少他要留下这样一种假象,不过是哪一种情况,这都是有意义的。
赛斯决定等警察来了再说,就靠在墙边,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慢慢拉动房门。他蹲下身,打算靠着身体记忆把门回复到刚才的位置,站在身后的简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里……”赛斯随着简的手势看过去,发现门边洗手间的房门是半开着的,马桶边的纸篓里似乎塞了些东西,这和他们昨天离开时候是不一样的。
事后回想,赛斯·沃勒真希望当初简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要找艾弗。斯里克?”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子惊讶地盯着面前的金发男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森特对这句评价很感兴趣,他把披肩的长发在脖子后面扎住了,露出了脖颈上突起的两条细长肌肉,然后给了她一个迷人的微笑。
那女孩儿的脸“刷”的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接触这种人……比较好,嗯,他……”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文森特不等她说完,径自问道。
“嗯,帕西。格雷格。”
“那么,帕西,我有一些私人问题需要请教斯里克先生,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但是,我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文森特这样说的时候,帕西感觉他靠自己更近了些,这令她激动不已。
“呃,当然,我会的……嗯,我是说我愿意带你找到他……啊,先生,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文森特,弗朗西丝,你可以叫我文森特或是文森。”
“好的,文森,我带你去,但是,我要先告诉你,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不该……”
“帕西,你真好,谢谢你,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更加感兴趣了。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有点儿让人紧张,他以为会是赛斯打来的。
“文森特,根本不存在安德鲁这个人,至少哲学系没有这个人。”话筒里传出雷的声音。
“两所大学都没有吗?”
“是的,没有,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叫这个名字吗?”
“我想应该没有错吧。”
“别这么含糊,文森特,这可不像你。”
“啊,那个并不是我要找的人,他记得是这个没错。”
“那么,我只能认为他记错了,或者这是一个假名。这名字并不希罕,但是很遗憾,我们连一个都没有找到。”
文森特挂上电话,既然安德鲁不存在,那么他现在找的家伙就更有可能是了。
警句的帕特罗侦探托起那个染红了的橡胶手套,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这动作赛斯之前也做过的,随后交给了一位警员。他很不客气地回神斜睨着赛斯。
“沃勒先生……”他盯了他很久才缓缓地开口,“如你所说,你是一位心理学者,像你们这样的人一定也会做些生物试验喽,所以,你现在戴着的手套应该也是必备的吧。”他没有从对方身上嗅出一点儿畏惧的味道。
“是的,”赛斯清晰地答道,“这是必备的。”他清楚那个侦探并没有真的那么想。
“哦,可是,你的工作一定很忙吧,所以沃勒先生你一定会随身携带手套喽。”他说话的时候,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进沙发,一双小眼睛却定在赛斯脸上,还是没看到任何反应。
“侦探先生,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我是接到方达小姐的电话才赶来的,为了不给警方鉴定造成困难,临时决定带上手套的。”
“哦?”帕特罗侦探闭上眼睛,右手手指弯曲了几下,他在把玩这句话,须臾,又说道:“沃勒先生,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不过,恕我还是有少许事情不理解。”
“请说。”
“这间房子有多大?一百平方米,或是更多?一般人应该都会先检查客厅和卧室有没有出现异常,管理员先生,来回上下楼不到五分钟,却看见你正蹲在洗手间盯着那个染血的橡胶手套。那么,沃勒先生,你这么快就检查完了其他地方吗?”
“不,我是最先就被吸引到洗手间的。”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沃勒先生,如你刚才和这位小姐叙述的,纸篓里面堆满了没有使用却没团成一团团的卫生纸,那个血手套是被塞在最下面的,我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么,你会对一个堆满卫生纸的纸篓那么感兴趣吗?你该不会是被血腥味儿引来的吧,或者,你事先就知道这里会有东西存在……”帕特罗最后半句话加了重音。
简的心里一阵抽动,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不是的,先生,我是一个侦探小说迷,书上不是经常出现被害人被放置在洗手间或是浴室的场面吗?”
“哦?真的是这样吗,沃勒先生?呵呵,你看了很多侦探小说?那么,有没有想过尝试呢?”侦探笑着眯起了眼睛,赛斯仍然面无表情……
文森特站在这家性酒吧的门口,觉得有些好笑。
帕西在一边拽了拽他的衣角,“文森,你真的要进去吗?”
“是啊,你先回去好吗?谢谢你,帕西,今天多亏了你。”
“嗯。”她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文森特见状轻轻拉起她的胳膊,“回去吧,这里不是好女孩儿该来的地方。”
“嗯……”那女孩儿再度点头,“文森,我可不可以要你的电话。”
“当然,”文森特把办公室的电话告诉了她,“你可以在那儿找到我,好了,回去吧。”
那女孩儿朝他脸上飞快地一吻,然后转身跑开了。
“忘记说了,你真的很漂亮。”
那女孩儿突然回头,“我会为你把脸上的雀斑弄没的。”
文森特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口气,然后推开了酒吧大门。虽然是白天,但是里面都拉着窗帘,一股刺鼻的烟味儿混着烈酒的气味弥漫在黑暗中,他本能地感到了一股淫靡的气息。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高个子男人走到了文森特的面前,“您是会员吗,先生?”
“你们这里白天没有艳舞吗?”文森特答非所问。
“先生,你想找麻烦吗?”
“差不多吧,叫杰夫给我滚出来。”文森特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我们老板不在,您是……?”
“他的老大,你这么说就可以了。”
黑西装男人还愣在原地。
“叫你打个电话听不懂吗?告诉他文森特来了。”他说完就绕开那人往里面走。大厅里正在休息的几个艳舞女郎凑了过来。
“用大腿夹你的铁管去吧。”文森特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继续走向里面的包间。
只有其中的一个传出嘈杂和浪笑的声音,文森特一脚踹开门。里面三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和一个几近光着的女人弄得他一阵反胃。那女人正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听见响动,回头看着文森特。
文森特的目光在
她脸上逗留了一下,从她薄薄的嘴唇和浓重的涂抹上联想到了赛斯提到那个气势汹汹打回电话的女人。
“那个混蛋叫艾弗。斯里克?”他大声说。
没有人回答,但他已经从他们的脸色看出谁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你他妈的是警察吗?”一个男人提好裤子站了起来。
“不,我不是。”文森特微笑道。
“那你就是他妈的找死。”那个男人拎起桌上空了的酒瓶。
文森特抢上前,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男人无力地倒下了。
“我再说一边,谁叫艾弗。斯里克!”
“是,是我。”一个柔软还带有胆怯的声音响起,艾弗站了起来。
“大哥?”文森特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是啊,杰夫,生意不错啊。”他头也不回的冷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