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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圈中戏精(五)

这一句出来,杜云停又在男人的嘴角看到了点笑意。

这一次的笑意是明显的,但也只在男人脸上停留了一瞬,转眼便不见——杜云停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看时,男人仍旧是那副冷清模样,好像一尊用象牙雕出来的雕塑,终生都不曾真正笑过半点。

他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不敢再去触碰男人,只微微仰着头看他。顾黎重又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楼上走,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便扭过头来,定定望着。

“不是没有地方待?不走?”

杜云停忙道:“走,走。”

他匆匆几步跟上去,隐约觉得男人的步伐放小了,恰巧能让他跟在后头。

杜云停还没忘记自己这会儿喝醉了,步伐凌乱,被男人伸出手,扶了一把。

那手只是在他臂弯处克制性地微微一碰,便收回去了,甚至还隔着层薄薄的衣裳。可杜云停却像是被烫着了,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他已经被教出了这样的本能,享受甚至追逐着男人的触摸。只是这一次太过隔靴搔痒,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反而让他心里头烧起了火。

顾黎在顶层开了间套房,刚一打开门,醉鬼便东倒西歪走了进去,躺在床上不动弹了。顾黎将薄薄的房卡向桌上一扔,问:“既然不想,怎么会招惹上段存?”

青年的手臂举起来,稍稍遮着眼。他皮肤相当白,是那种常年被掩盖在长袖衬衫下不见天日的苍白,袖口向上卷了两卷,露出细细的手腕,垂在床头,像截一折就断的花枝。

“手下有个人在拍戏,是段总投的资。”

顾黎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

“只是这样?”

青年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眼睛里头好像浸透出了点无奈。

“不然会怎样?——她是我带的人,总不能把她交出去,岂不是得我亲自上?”

他说着,却微微笑了声,说:“这年头,不搞这种规则的也少见了。”

顾黎眼睛深的像是一汪潭水,并不接他这话茬。杜怂怂自己低声说完这一句,便慢慢从床上撑起了身,望着他。那话语里头浸透着别的味道,看样子像是醉了的人慢慢用目光凑近他,瞳孔湿漉漉的,干净的很。

“您呢?”他轻声道,“您——走不走这条路?”

顾黎的双腿彻底交叠起来,手指在扶手上叩着,睨他一眼。

“你刚刚说,并不愿意。”

“那也得分对象,”青年狡黠地眯起眼,“要是和您这样的人……”

别说是包我了,我包你我都愿意!

杜云停恨不能一脚把自己这艘小船踹翻了,好和顾先生一起浸透在浪里。

顾黎没有吭声,手一下下极有节奏地敲着。杜怂怂急了,坐的更直了点,极力推销自己,“我还年轻,长得也不错,关键是好用……”

7777:【……】

顾黎目光猛地停滞了下,再投过来时饱含威慑力。杜云停被他那么一看,竟莫名有些心虚,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借着醉酒的名义瞎撩了,只规规矩矩把两条腿并拢了些。男人站起身,道:“这间房你用着,明天直接退就可以。”

杜怂怂在后头眼巴巴地注视他,知道这一晚是肯定没指望了,却又实在无法从男人身上拔下来目光,“您不住这里?”

顾黎松了松领带,答:“不住。”

青年脸上的失望无法被掩饰住。顾黎最后看他一眼,径直迈开长腿,朝着门外走去。

他走到电梯口,眼底终于泛上了压制不住的笑意,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那是刚刚被青年毛茸茸的手牵过的地方。他现在还能感触到那只手缓缓向上时带来的麻酥感,像是通了电,鲜明的很。

和他无数次梦中的一样。

顾黎难以述说自己究竟有多欣悦。他自年幼时便频频做梦,梦中的景象大都是乱七八糟连不成线的,甚至连他都说不清自己是谁。他有时是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有时也是会化作狼的异种,是退伍了的兵,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神。

唯一的共通点在于,那些梦里都有同一个人。他把人揉进被子里,听见有什么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声——那声音连成了线,和那个人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的面庞一起,给顾黎的青春开启了那一道门。

他刚刚对上的,就是梦中人的眼睛。

顾黎频繁地梦到青年,甚至连对方笑起来时弯起的睫毛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有时觉得,自己才是门,而这个人手里头握着的则是钥匙。

是打开他被锁起来的情绪的钥匙。

而如今,锁已经被打开了。顾黎走进电梯,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

房间里的杜怂怂正在捶胸顿足。

【都是那张毛茸茸卡!】怂怂好气,【要不是那卡,说不定我今天就能睡到顾先生了!】

说真的,顾先生现在不想睡他,杜云停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不是谁都喜欢人猿泰山,面对着浑身上下摸着都跟个毛绒玩具似的人,能有几个可以提起来兴致的?

7777提醒:【你自己兑的。】

杜云停开始生自己的闷气。他一面生气,一面满怀怒意地把手放置在自己胳膊上,使劲儿薅了两把。

……手感不错。

杜云停沉默半晌,伸出两只手,同时开始从上而下盘自己,越摸越美。

【二十八,】他着迷地说,【这什么手感?真不错。】

让他想起来了上个世界撸兔子。

7777:【……】

杜云停半点气性都没了,只剩下喜滋滋,【我真好盘。】

摸着特别舒服,跟陷在温热的水里一样。

7777:【……】

它提醒:【别盘了,你家顾先生都走了!】

【走了怕什么,】杜云停一点不急,【我这不是有电话。】

7777不明白他要找什么理由给男人打,总不能真开口就让男人包自己吧?

杜云停眼睛发亮,【可以吗?】

系统:【……当然不行。】

【唉,】杜云停猛搓着自己小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成吧。】

他恋恋不舍把手从自己身上撤下来,开始摸手机。男人给的名片放在一旁,杜云停对着名片把号码存进去,改了备注名,“专属版顾先生”。

他教育系统,【做人要学会未雨绸缪。】

7777:【我是系统。】

而且这句话,他完全没有听懂。

杜云停说:【比如,在见面的时候,我会不小心落下一些小东西……】

他说着,作势去摸自己手腕。这么一摸,上头空空荡荡,7777盯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在包厢里时,杜云停手腕上还戴着表。

这会儿表已经没了,手腕上什么也没有,腕骨尤其显得娇小。

【哎呀,】杜云停遗憾地说,【怎么办,我好像把手表落在刚刚那位先生的口袋里了,没办法,只能明天拜托下这位先生,让他帮我送过来了……】

7777:【……】

卧槽,宿主到底是时候把表扔进去的。

这何止是一般的秀。

这是造化钟神秀啊,兄弟!

没了顾先生,杜云停还是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勉强欺骗自己,把“睡顾先生为我准备的床”和“睡顾先生”之间画上了等号。

四舍五入得出来的结果。

杜云停心里仍然记挂着段总的事,决定再跟女艺人几天,怕老男人贼心不死。

第二天到剧组时,女艺人仍旧在拍摄,远远地瞧见他便放下了心。这边导演刚刚喊了卡,那边她已经走过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斐哥,惊喜地瞥着他。

“斐哥,你是专门来看我拍摄的吗?”

杜云停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段总的身影。女艺人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段总昨天跟见了鬼一样,匆匆忙忙就走了,东西都没拿——我还是听同组的演员说的。”

杜云停眉头蹙起来,并不理解,“为什么?”

女演员也说不清,但她并不想去纠结。对她来说,老男人能把兴趣移开,那就是件好事——至于这件好事为什么会降临在她头上,那已经没必要去研究了。她单纯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高兴,对这个经纪人也愈发恭敬起来,“斐哥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吗?”

杜云停摇摇头,叮嘱她:“有情况再和我说。”

女艺人点点头,目送他上了车。杜云停解决完她这头的事,就被一通电话叫过去,急急忙忙奔赴另一个拍摄现场,那边还有他带的一个小演员,这会儿正因为戏份的事闹脾气,在剧组里头哭鼻子。

杜云停一到,那小演员骤然得了主心骨,哭的更大声。

“斐哥……呜哇!他们当初说的好好的让我演男二,可现在,男三男四男五都比我戏份多了!”

杜云停如同被孩子告状到这里的家长,马不停蹄又去和剧组协商,又是讲道理又是摆资历,终于把小演员戏份往上升了点。

他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一个经纪人有多操心。

一天下来,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这边也呼唤他,那边也呼唤他,有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连破点油皮都是天大的事。斐雪松手下共有六七个艺人,还不算那些没正式出道的练习生,能在其中周旋调转却还不露难处,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杜云停打从心里觉得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妈。偏偏这爹妈当的操心要命不说,还养出来个白眼狼。

这得是多差的运气。

剩下这几个虽然不能算是白眼狼,可当时看着他被全网黑深陷吸-毒门,也没半个站出来给他发声的。

杜云停光是想想,都有点替原主不值。

他把几个片场都转了个遍,这才回公司。王总说要从练习生中选三四个重点培养,预备明年出道,杜云停拟定了人选,拎着本子往练习生平常训练的舞蹈室去。里头除了有训练的,还有几个盘腿坐在角落里小声说话的。

门开了一条缝,杜云停凑近一听,是在说新来的领导的事。

练习生们彼此交换了下情报,把新领导的形象拼了拼——大概是个油盐不进、冷心冷情、一点都不好相处的人。听说是老总的亲儿子,因为自己也负责了好几家分公司,所以也算是个老总了,不过是年轻版的,眼睛里头除了业绩别的什么都装不下,负责人一看见他就一个脑袋七八个大。

他们说的绘声绘色,杜云停却不由自主琢磨了下一个脑袋七八个大是个什么模样。

他只能想起年画上的胖头娃娃。

说完这个,有练习生小声提起陆由,说:“也不知道陆由哥现在怎么样了……”

杜云停一听,就知道陆由实在是心思不浅。不仅在原主面前塑造的全然无辜,甚至在练习生面前也做足了功课,这里的人都对他印象很好,大力称赞他亲和、体贴人。反倒是斐雪松,因为是经纪人,总有严厉的地方,平常不是纠正这个就是纠正那个,并不讨练习生们的好,虽然不明着说,可几个人心里都向着陆由。

中间一个按捺不住,说:“我听陆由哥说,他被公司重点培养,已经接了好几个剧本了。之前斐哥为了看住他,都不让他接——”

杜云停心说才怪,那明明是原主为陆由掏心掏肺地打算,生怕人戏路限制住了,打不开了,这才把角色雷同的剧本都给拒了。这要是换一个人,都能被这么细心的职业规划给感动哭,怎么到陆由这儿,就变成“都是为了看住他”了?

他一抬脚,往舞蹈室里头走。练习生们说着小话,猛地一抬头看见他,脸都白了。中间那个尤为明显,讷讷地把脚往里收了收。

杜云停眼睛一垂,似笑非笑。

“都不练习了?都在这儿说话?”

练习生们匆匆站起来,小声说:“练,练。”

他们重新走到场地中间,去开音响。杜云停抱着双臂往后一站,没有多余的话,却把一群练习生都吓得跟鹌鹑似的,只敢悄摸摸用余光瞥他。等到一次练习结束,杜云停往他们面前走过去,一个个儿把他们毛病都给拎了出来。

“节奏不准。”

“舞蹈幅度太夸张,收不回来。”

“卡没卡点你没感觉吗?”

“跳成这样,你以为自己是大猩猩吗?”

“……”

挨个儿训了一通,所有练习生脸色都更加阴沉,还有人明显不服气,紧紧抿着嘴,满脸写着不乐意。杜云停目光一扫,问他们:“被说的不高兴吗?”

练习生虽然没点头,可脸上分明就是这么写着的。

“很好。”杜云停说,“以后你们真上了舞台,比这难听的话多了去!观众会抠你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你以为那个时候你就真的只拥有掌声了吗?”

这一群小年青明显被经纪人突如其来的火气给镇住了,愣愣地瞧着他。杜云停也不打算跟他们客气,原主就是太客气了,以至于对他们好他们都半点没感觉——一群被宠坏了的熊孩子。

杜云停不是那种纵容的家长,扭头让人把刚刚的录像调出来看。小年青们一看,更是讪讪:经纪人挑出来的毛病半点都没说错。

他们中有明白事理的,早已经红了脸,垂下头。杜云停说:“挑毛病那都是为了你们好,真只知道一个劲儿夸你们的,那才不是真心为你——谁替你们打算,你们心里还没点谱?还是小学生?”

这话里明显说的就是陆由。练习生们想起陆由平日里待他们,当真是只夸他们的好处,从来不往外指出缺点。那时候他们只觉得陆由平易近人,现在想想,却觉得对方居心并不像想的那么好。

杜云停扔下这一句,扭头往外走。他没走多远,后头忽然有个练习生追上来,把他喊住了,模样忐忑,“斐哥!”

瞧见经纪人停住脚步,他咽了口唾沫,说:“其实我们几个,都接过陆由哥的邀请——他说只要我们去了星耀,他能保证我们明年就出道……”

卧槽,杜云停心里头的火彻底起来了。

这渣攻还是个人吗?

栽赃陷害不算,居然还要挖墙脚?

7777也气,这得是多大的仇!

面前的练习生神情犹豫,诚实地和他说:“我以前的确想过。可今天听斐哥这么一说,却又不想了。——我要是不够资格站在舞台上,就算出道了也没用。”

杜云停心里总算畅快了点,这还有个懂事的。

练习生冲他一弯腰。

“麻烦斐哥操心了。”

杜云停挥挥手,“能想明白就行。”

他气的是渣攻,脸皮厚度跟城墙一样,让人好想套麻袋打爆他狗头。

可偏偏不能打,上一次从警局里头出来时,杜云停把可能是陆由给他下毒的线索提供上去了。如今警察是憋足了劲儿要把娱乐圈里头这条暗线给揪出来,陆由是其中重要一环,不能打草惊蛇,还指望着靠他彻底发现这条毒路。

7777说:【你气也没办法,总不能乱了大局。】

杜云停想了想,两手一拍,【不如我们也挖吧。】

【……?】

杜云停磨刀霍霍,【我们把星耀的人给挖过来。】

不就是比给人画饼么,杜云停觉得,自己这个捧出了超一线的可比只会捡他残羹剩饭的强多了。

他保证,能把这张饼画的跟地球一样大。

晚上,新领导终于来公司视察了。王总专门组了队形,排成两列欢迎老总,为了显得隆重,杜云停这个经纪人中的门面跟艺人一样,站在了第一排撑场面。

他那一头白毛显眼的很,王总看了就头疼,“你还没染回来?”

杜云停伸手摸摸,还挺稀罕自己这个白金发色的,“不染了。”

身边人也说:“好看。”

王总胸闷,这哪儿是好看不好看的事,重要的是斐雪松一个经纪人,头发颜色弄得这么高调干什么——

然后他就想起来,这个经纪人已经接了广告,准备拍摄出道了。

这回不仅是胸闷了,而且还胃疼。

老总迟迟没有现身,杜云停趁着这个空隙,掏出手机来给顾先生发短信。他话说的委婉极了,“我可能有东西落在了您口袋里”、“您是否有时间?我想感谢您那一天的照顾”。

整套说辞滴水不漏,不着痕迹突出那块表对自己有多重要,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杜怂怂美滋滋点了发送,随即手紧紧握着手机,等回音。

他预备着和男人一起吃个饭,让7777寻找着附近出名的餐厅。

还没找到合适的,忽然感觉手心一颤,男人的回复来了。

“嗯,马上还给你。”

杜怂怂:“……?”

马上?

他有点诧异。

恰巧这时,门口驶过来了一辆黑色的车,稳稳停在了正中间。王总满脸堆笑,一个箭步上前,殷勤地为对方拉开门,伸手去迎,“小顾总,您来了,请这边——”

从车里头稳稳迈出了一双熟悉的长腿。杜怂怂一看那长度,心里头就一咯噔。

卧槽,好眼熟。

这流畅的腿部线条见过挺多次。

再往上看,缓缓从车里钻出来的男人眉眼深邃,里头蓄着冷淡的光,眉头上一颗小痣相当显眼。在杜云停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男人迈动长腿,靠近他,手指拎着那一块表。

“伸手。”他淡淡道,望着这个在人群里头醒目的了不得的小白毛。

杜云停愣愣的,下意识把手掌心摊开了。男人把表往他的手心里一放,说:“斐雪松是吧?头发颜色怎么回事?”

王总赶忙在一旁解释:“我跟他说过了,让他马上染回来——”

顾黎的目光仍然定定打量着。

“来一趟我办公室。”

他不容置疑道。

这话是对杜云停说的。杜云停眼珠子跟着对方转,浆糊一样的脑子终于在这会儿理清楚了——显而易见,顾先生就是他领导。

杜云停忽然间兴奋起来。

进办公室干什么?难道是要玩纯情员工冷总裁的戏码吗?——犯错了就被总裁按在桌子上惩罚的那种?

他忽的想起什么,懊悔地扼腕。

【我今天穿的是条棉质四角裤!】

太没情调了,还是藏蓝的!

7777:【……】

你想的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