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鹿听晚:“阿璟。”
言璟的反应有些慢,半晌才垂眸看着她,像是还有些没缓不过来。
等离近了看,鹿听晚才发现,现在少年的眸子里还泛着猩红,隐忍克制到了极点。
鹿听晚气息平缓了些,放轻了声音,“没事的。”
“啊。”
言璟捏了下鼻梁,辨别出是她,戾气才缓慢收敛。
鹿听晚神色严肃,没有和言钦商量的意思,完全就是在通知:“今天是你摔了,明白吗?”
“呵。”
言钦摸了下嘴角的血痕,“鹿听晚,你还护着他?”
不等鹿听晚回答,言钦自嘲地笑,“今天他动的手。”
鹿听晚大概明白言钦的意思了。
她记得言璟比赛的赛规,动手会被退赛。
所以他今天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
用她来激怒言璟,让言璟陪着再一起退赛。
寒意开始从尾椎骨蔓延而上。
鹿听晚是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鹿听晚声音温软,小酒窝的笑甜入人心,话语连着半点温度都无,“你今天敢拿这事儿做文章,六中不会再有你这个名字。”
鹿听晚一字一顿,“我保证。”
……
年段室门口。
这次事情闹得有些大,以往言璟和言钦私底下的闹腾,顶多算是个人恩怨;而从言钦丢到言璟的图稿那刻,事情的性质不同。
变成了连累学校名誉,偷盗。
言钦作为当事人,也是最冷静的那个,即便是脸上带着伤,面临着“三堂会审”的状况,他还能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校服上的灰尘。
一群人分为两拨站立,言父言母在电话里得知了大概情况,是匆匆赶来的。
言母进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虽然没有亲近地过去,却是先问:“阿璟,没事吧?”
言璟没说话。
鹿听晚偷偷在言璟身后,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以示提醒。
“啊。”
言璟淡声道,“没事。”
“怎么好好的,又闹起来了呢?
!”
言父不像言母那般,语气急躁,颇为恨铁不成钢。
“不是这个事情。”
吴有发说,“这次主要来,还是想说说WERC初赛之前的丢稿事件,这个行为极其恶劣,扔掉了言璟同学的图稿。
机器人比赛的设计环节,图稿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整个核心。
在比赛前扔掉核心,这像什么样子!”
“先前担心说出这件事影响同学们比赛,现在结果出来了,也还是要一并清算了。
我就直说了,年段室的钥匙只有我和言璟有,而在出事前,这个钥匙就只给过言钦。”
言母手上动作发颤,“言钦,你——”
“你有证据吗?”
言钦不急不缓地应,“钥匙给过我就代表我拿过吗,主观臆断能算得了什么?”
言璟桃花眸弯起,“我是不是该说你心态好?”
“嗯,谢谢。”
言钦淡声反讽道。
“呵。”
言璟冷着眸,活动了下手腕,“不记疼?”
“阿璟。”
鹿听晚朝着言璟摇头,刚刚在红榜前没有老师看着,现在动手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她仰着小脸看他,“我来说就好,你别气。”
“言钦你知道什么叫做求锤得锤吗?”
鹿听晚笑,“我那天在言家,看见了你稿纸上阿璟的署名。
时间和丢稿吻合。”
言钦:“他的署名和大多笔痕类似,你只是看过一眼,就能确认了。”
“先别打断,让我捶完你再说。”
鹿听晚说。
“加上吴主任给过你实验室的钥匙,我看见过你的稿子,这是两点。
第三,学校实验室里有监控摄像头,足以证明你带走了图稿。”
“想用这个让WERC的参赛组直接在初赛失利。
可惜你没想到的是,我会还原稿子,这个计划落空,才想用激怒阿璟,达到和你一起退赛的目的。”
言钦:“学校的监控,坏了。”
“刚才可没有人告诉你,学校的监控坏了。”
鹿听晚挑眉,“你住在了监控室吗?
什么都知道哦。”
正常人的反应思维,不会先问去反应是不是监控坏了,是去问监控在哪。
言父的脸已经沉下来了,“言钦!”
言钦脑海里一片空白,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忘了告诉你,实验室监控恢复了。”
言璟吊儿郎当地站着,过了最初的那阵火,现在完全就是看戏的笑,“阿砚做的,说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季砚,言璟的狐朋狗友之一。
大概从言璟回到言家开始两人就认识到现在,说来也有些好玩,认识的契机是因为大家都讨厌言钦。
单说兴趣爱好,言璟玩的是机器人,季砚玩的是IT。
这次监控就是季砚恢复的。
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播放,晚上九点半,言钦是最后一个出入实验室的,手里还拿着言璟的图稿,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书本的伪装,异常好认。
吴有发气得想骂人,自己退赛,还反咬组员一口,被抓到年段室来了,还是抵死不认。
这都是什么破事。
吴有发越想越觉得气,“你这都是什么孩子!这件事一定会严肃处理!严肃处理!”
“言钦!你这几年真是越来越过分的!”
言父一掌拍在桌案上,一点庇护的意思也没有了,“你这么做对阿璟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场面静了一会。
“我这几年学了什么啊?”
言钦顺手把破碎的眼镜扔进垃圾桶里,松开了衬衣的领子,“和你们亲生儿子争斗,小心翼翼的感受着‘破坏人家庭’的愉悦感?”
“就算是没有今天这件事,在言璟回家之后,我也应该被送回孤儿院吧?
你们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鹿听晚皱着眉,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言璟一眼。
什么孤儿院。
言璟注意到她的眸光,弯唇笑了下,悄然在身后牵着她的手,指尖还故意似地捏了一下。
“……”
这人——
这都什么时候,这还有家长老师看着呢!
鹿听晚耳尖发红,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言璟没说话,跟逗小猫似的。
“我们什么时候没把你当亲儿子了?
!我们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你都看不出来?”
言父连着咳嗽了两声。
“当初WERC的决赛台上,阿璟到底是因为了什么退赛!你不清楚吗!”
“因为,我有病?”
言钦不置可否地笑。
“你——”言父直接抬手,想直接挥手教训人。
“好了。”
吴有发匆匆拦着,把话题转回来,“先处理一下当前这事,这次WERC的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但最少也是个留校察看。
你们当家长的,要做好心理准备。”
“还没完呀。”
鹿听晚说,“整个WERC的参赛组跟着熬了几天的夜,就是为这么一个稿子。
最基本的,要有声道歉吧。
要求也不过分,就跟着这次参赛的老师和学生,挨个去道歉好了。”
言钦的行为做风,明眼人一看便知。
极为要面子的类型,就连着平日里的衣服都不喜有褶皱,就更别说挨个去给人道歉了。
言钦的眸光总算是出现了波澜,恶狠狠地喊着:“鹿听晚!”
言璟扬了眉,将人护在身后,保护的意思明显。
他稍沉了眸,痞气又狠戾,“你敢对她说句垃圾话,我今天会让你躺着出去。”
“阿钦,去道歉。”
一向喜色的言母,今天神情也格外严肃,“现在去跟阿璟阿晚道歉,过去。”
言钦顿了一会,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为僵硬,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愣是走了一分钟。
跟个机器人似的,字音像是从齿尖蹦出来了。
“对、不、起。”
“啊。”
言璟眸光玩味,吊儿郎当地拖这语调,“声音有点小,没听见。”
“……”
言钦手握成了拳,音调猛地提高了一倍,“对——不——起。”
言璟懒懒地揉了下耳朵,“太大声了,听不清。”
言钦咬着牙,把音量控制到了完美,“对不起。”
“这差不多了。”
言钦刚松一口气,没几秒,言璟重新开口,声音冷冰冰的还挑衅意味十足,“就是听不出来,和谁对不起呢,重来。”
“……”
鹿听晚大概能知道了,言璟同学真想整人的时候,方法可太多了。
就这么一会,年段室里就剩下了对不起。
……
吴有发作为年级主任,能坚持不懈每天定点去小树林抓早恋打架这事儿就能看出来,从本质上来是一个非常之死轴的人。
他觉得丢图纸这件事有他一份职责,是他当老师生涯里的一份污点。
于是乎,为了弥补鹿听晚和言璟同学日夜苦熬,他亲手压着言钦到实验室,召集了所有WERC参赛组的同学,亲自在监督着言钦道歉。
WERC参赛组每个同学都明白,参赛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还要和学业并行,谁都忍不了自己辛苦熬了半天的成果,居然被人随手给扔了。
大家都是憋着火,看言钦的眼神和仇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鹿听晚作为这次出力的一份子,很“荣幸”地参与了本次大型道歉活动。
之前在办公室道歉还是给言璟道的,作为主力军,鹿听晚还没有感受到原谅。
言钦咬着牙,脸色苍白,“对不起。”
鹿听晚轻笑,脸颊边显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璟哥有没有觉得,这干巴巴的道歉好像没有什么诚意啊?”
言璟可太配合了,连着犹豫也没有说:“是没诚意。”
言钦脸色涨红,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那你想怎么样!”
“唔。”
鹿听晚不急不缓,“我前两天丢了个钱包,这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你不是很会用监控吗。
那就麻烦你帮我找找,找到了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谁都知道,言钦毁坏学校监控这事,是要被贴到黑榜里一学期作为恶劣代表。
言钦:“什么样的钱包?”
“粉色的吧,就这个颜色好了。”
言钦:“日期呢?”
“就前两天?
四天?”
言钦:“地点呢?”
“我要是知道我丢在哪里,能叫丢吗?”
鹿听晚无所谓道,“我也不急,反正你看着找吧。
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算完。”
“……”
什么都不知道。
找个什么找。
学校单说监控一共也有五六十个,地点时间样子全不确定,这要找起来,最起码也是瞎了的级别。
鹿听晚同学刁难人的意思一点都不明显。
鹿听晚弯唇笑了下,干净的猫眼看起来攻击力全无,在想在看来像是个小恶魔,“记得找到哦。”
鹿听晚充分地给后面的组员做了一个完美的“示范”。
这不就搞事情嘛,大家学习都是一把手了,搞个事儿还会逊色吗。
方阳洲抬手摸了下后脖颈,“道歉啊,这多不好意思。”
“……”
鹿听晚悄悄凑近言璟身边,小声问:“方阳洲这么腼腆的吗?”
言璟轻笑了声,“腼腆个屁。”
言钦黑着脸往后走,极为隐忍和崩溃的神态。
“诶回来,小爷让你走了吗?”
方阳洲笑道,“虽然不好意思,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我记得我狗儿子前两天被罚扫厕所来着,这份‘殊荣’就交给你了。”
“……”
事实证明,某些时候,大家只会一个比一个损。
不过至少,憋着快一个月的火气,总算是能一口气解决完了。
……
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下午的课,两个人都没有要去上课的意思。
好在吴有发难得当做没看见,对两人明目张胆的旷课表示放纵。
时间还长,鹿听晚不放心言璟的情绪,干脆也就没去许读的画室,直接到他的公寓里。
飘窗前,冬日和煦的暖阳揉散着光影,少女盘着腿坐,奶白色的毛衣上露出着纤细深邃的锁骨,白皙的肌肤像是与光影交融在一块。
鹿听晚面前摆着画架,她拿着画笔时不时低头调色,神情专注而认真。
只是一眼,就能让人沦陷的安静美好。
言璟轻弯了唇角,心底的那些浮躁和喧闹,就在那一瞬间被抚平。
鹿听晚腰间突然多了阵力道,后背贴上一阵炙热的温度,烟草味和木质调的味道包围着她,侵略性难掩。
她笔尖的动作一顿,这一笔险些将画毁了。
言璟埋首在她的颈窝,气息低沉的拂过,距离过近,他轻轻一动就会吻过她的纤长的天鹅颈。
他嗓音低哑,满是眷恋,还很是黏人,“阿晚。”
“干嘛呀。”
鹿听晚无奈地把画笔放下,“璟哥,你知道我画了一下午,你刚刚这一下差点就毁了。”
言璟同学认错速度可快,“我错了。”
鹿听晚轻轻嗅了一下,辨别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阿璟,你是不是抽烟了?”
“有吗。”
言璟漫不经心地反问着。
“……”
还有吗。
有没有他能不知道吗。
鹿听晚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言璟同学,老实回答。”
言璟薄唇微张,轻吻着她的颈间,含糊不清地说话,“有一点。”
鹿听晚耳尖开始冒红,想躲开偏偏又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今天穿的毛衣领子偏低,她一点都不想在脖子上留印子。
“言璟,放开。”
鹿听晚软着声道。
言璟越抱越紧,回答连着犹豫也没有,“不要。”
“……”
他是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搞事情的。
鹿听晚耐不住这人的无赖,“你能不能,做个人!”
言璟含混笑了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黯色袭来,占有和侵略并行,哑着的声调满是危险。
“在你这,我怎么这么想当个畜生。”
“你准备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