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车的时候,后头跟着的金桂银桂上前福了一福给周婷行礼,跟车的丫头离得近,里面有什么动静瞒不过她们,周婷摆摆手笑一笑,丫头跟主子倒比丈夫跟妻子还要贴心:“走吧,别让太后母妃们久等。”
宁寿宫里还没几个人在,周婷跟八福晋拉着手进去请安,太后眼睛还算好使,一看就乐了:“到底是邻居,你们住的近,感情也好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是远亲不如近邻呢,我同四嫂又是亲又是邻,自然应当好的。”八福晋一进宫就跟在车里像是变了一个人,口角含笑着往惠妃身边一坐,周婷自然坐到了德妃处,德妃心里还惦记着孙子凑过去问:“小阿哥如何了?”
“如今还吃着药呢,大格格眼瞧着要好了,昨儿夜里又惊了一回。”周婷乐意德妃跟她亲近,婆婆喜欢她,将来的后位才能坐得稳,她原来是干广告这一行的,自然知道怎么给自己加分。
“夜里的事咱们也听说了,怎么会走了水?”德妃正问着,那边太后也问起来。
其实真正关心这事的满宫里算下来不会超过三个,但还是要问一回,八福晋大大方方的睁眼说瞎话:“天冷了,下头人守夜的时候就爱喝口酒,厨房里起了火苗也没人知道,这才烧了起来。幸好发现得不晚,只烧了两间屋子,人全都没事儿。”到底没说是为的什么。
“底下人可恶,人没事儿就好。”
太后也不过是问一句,惠妃也是面子情,大阿哥继福晋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太子妃倒多说了一句:“既然该罚就别轻饶了,不然有一就有二,叫那些奴才怕了,自然就不敢了。”
周婷往那里溜了一眼,平时不觉得,现在一听是字字有所指,看来谁也不是高高挂起万事不问的贤惠人,现在这些端庄大方也都是逼出来的。
三福晋在宫里同那拉氏住的近,情感一向和睦这时候就问:“你们两家住的近,可有防碍?”
“我们爷听见声赶过去忙了半夜呢,回来说了不碍我才敢合眼。”周婷有心帮帮八福晋,但她自己不说,她也不好张口:“这回到提醒了我,回去该敲打下头人,让巡夜的人尽心。”
几个福晋都说是,就连太后也难得吩咐了一回:“你们几个也得分派下去,天干物燥的当心火烛。”
宜妃口快先答应了,又指着八福晋笑说:“瞧着是个麻利的,这会子眼圈都红了,昨儿夜里吓着了吧。”
“瞧母妃说的,我就那么不中用?”
屋子里的女人们全都捏着帕子笑,周婷眼睛扫过去,衣裳差不多神态差不多,就连笑起来的角度也差不多,这些差不多福晋里头,只有八福晋算是出挑的,怪不得那些男人们全都更喜欢小老婆呢。
好容易散了,德妃拉着周婷的手回永和宫,路过宁寿宫花园的时候德妃下了步撵,同周婷一道散步看景:“你瞧着是好多啦。”
周婷一愣,她上回进宫那拉氏的感情还在,这回进宫才是她自己,虽然大规矩不错,看上去跟妯娌们也没分别,但亲近的人一瞧就知道她变样了。
“合该这样才是,不说温宪,就是老六去的时候,我也撑不住。”德妃走到海棠丛边站住了脚,周婷赶紧跟上去,后头丫环们离得远远的。
“那时候老四抱在外头,虽说不能日日见,好歹也是个念想。你如今好了,更该想着自己生一个才是。”德妃是官女子出身,起点没有四大天王的另三个高,却硬是一起封的妃,受了十年宠爱,容貌是一方面,了解康熙的心意才是真正的原因。
她此刻还没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一心只想他能更得康熙的喜欢和重用,一伸手掐下了一朵海棠花捏在手里揉:“这花呀叶呀再鲜妍都是假的,能结果子才是真。”
康熙其实很看重有没有嫡子,太子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亲妈在旁边提醒他,康熙挑了那么久的太子妃,难道只是挑一个儿媳妇?他却愣是不亲近她,胡闹到了现在一个嫡子也没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原来那拉氏待德妃亲近,德妃自然也盼着儿子跟儿媳妇好,扔了手里揉碎的花:“如今你还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周婷抽出帕子给德妃擦干净手上的花汁,别人递了梯子她也得说上两句:“额娘说的我何尝不知,可……咱们那位爷,重感情呢。”有了李氏,那拉氏这正妻反而像第三者似的,以前是那拉氏忍在心里不说,周婷才不管什么脸面,跟德妃有什么不能说的,让她知道才好呢。
德妃难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忽的就笑了,对周婷更亲昵:“你与他难道就没有情份了?这情呀都是处出来的。”拉拉她的袖子往前两步:“我这儿子虽不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但他是从我肚子里头出来的,是个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多和他说话,不拘再琐碎的事也说给他听,你们是正头夫妻,日子久了,比别的什么情都要真。”康熙到了如今还这样想念第一位皇后,难道他之前就没女人了?
周婷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心里知道德妃说得对,但又不能把胤g真的当成丈夫一样,只好点头作腼腆状。德妃见状不再多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可别自误。”
这话说的周婷一凛,那拉氏可不就是自误嘛,换成是她也许是会伤心欲绝,但绝不会这样生无可恋。哪怕为了孩子百计全施也得把丈夫拉过来,到了那地步还有什么体面放不下的,里子比面子重要多了。
两人都不坐撵,一路走回了永和宫。踩着花盆底,虽然旁边也有人扶,周婷还是吃不消,德妃却显得很轻松,见周婷看她就笑一笑:“过去走习惯了。”她是比别的妃子健康,生的孩子多不说,存活率也高,看来还是得锻炼。
周婷坐着喘气的时候胤g来了,下了朝八阿哥被康熙问了一回,连带胤g也得了夸奖,进来请安的声音比平时都要响:“给母妃请安。”
“你汗阿玛夸奖你了?”知子莫若母,德妃一摸一个准,周婷笑晏晏的拿帕子遮住口往德妃身边一站,德妃就拍她的手笑:“这性子还跟小时候差不多呢。”
胤g是跟养母更亲近不假,但也不是不重视生母,他心里是念着德妃的,听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更加勾起了他的孺慕之情,等宫女上了茶,他就问周婷:“方才与母妃说些什么?”
周婷抿嘴一笑:“说起爷小时候的事呢。”看了德妃一眼,把话茬递了过去。
“阿哥们到了六岁都要上书房,那么小的人儿偏偏不肯服输,别人练十张大字他就要练二十张。”德妃回想起了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眼睛里一片慈母情意:“夏天虽有冰也还是热,他悬着手练字,边上的小太监拿着软布候着,一有汗珠滴下来那张字就不肯再要了。”
“怪不得咱们爷的字汗阿玛都要夸奖。”周婷作势瞧了胤g一眼:“原来是下了苦功的。”才六岁就这么坚毅,怪不得最后成大事的是他。
“可不是,我生的两个儿子都是这么个犟脾气,胤祯也是,拉起弓来就不要命,跟老四一样到了夜里就膀子疼。”德妃叹了口气:“怪不得人家说儿女都是债。”
胤g垂着头听,德妃难得跟儿子说两句贴心话,又有周婷在一边和缓气氛,不停的问东问西,德妃从没跟胤g说过这么许多话,心里高兴:“你们也该再生一个才是,哪怕是讨债也有趣味呢。”
胤g一听咳嗽了一声清清喉咙,想到他夜里忍回去的那两次就全身燥热,周婷也在一边跟着脸红。德妃一看哪有不明白的,喜动颜色,刚想问两句,又觉得儿子大了,同她亲近本就不易,不当说这些,就准备周婷一个人的时候再嘱咐两句。
“你有正事就先去前头吧,我同你媳妇说说话,晌午就在我这儿摆饭。”
“是。”胤g在周婷面前还能说上两句,在德妃面前就是个闷葫芦,答应一声冲着周婷点点头往外走了。
周婷拿了抹额出来,两人说了一回针线,德妃有意再拉她一把,有个跟自己亲近的媳妇,母子关系也能更近些。
“难为你病着还要做这些。”德妃招一招手,宫女上来换过茶碟,“我倒真有一件事要托给你呢,我这里有个顾嬷嬷是一直跟着我的,如今她年纪大了,我不忍再叫她当差,送出宫去吧,她又没有了亲人,我就想着,不如放在你那儿。”
“额娘这说的什么话,您开了口我哪有不应的。”周婷微微一愣就答应下来,也容不得她不答应。
“她最会调理女人身子,你调两个丫头跟她学学灶上的手艺也好。”这才是重点,这下子周婷再傻也明白了,还是那句,要她生孩子呢。
“谢额娘为我费心。”周婷心里无奈的很,一个两个个个都盯着她的肚皮,她还不像八福晋,成婚这么多年无所出,大家也都不再期盼她的肚子了。
那拉氏的娘家也曾经递过话要送个嬷嬷过来,甚至还有过送年轻丫头进来的心思,那拉氏那时候有儿子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后来死了儿子更是堵着一口气不肯答应,连嬷嬷也回绝了。
送丫头周婷是不肯答应的,给丈夫塞小老婆那也太下作了。嬷嬷就不一样了,就算派不上真正的用场,调理身体也不错,德妃的年纪算起来四十好几了,看上去却还年轻,周婷还是很心动的。
“既这么着,给她两天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就送到你府上去。”
周婷起来又谢了一回,回去的时候就吩咐玛瑙:“母妃那儿要送个嬷嬷过来,你把你的屋子挪出来,先跟珍珠挤在一处,等过年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分派屋子。”正院里最好的两间下人房是给了大丫头的,既然是德妃赐下来的人,自然比丫头要尊重了。
“这嬷嬷是?”
“说是专会调理女人身子的。”周婷有些不好意思。玛瑙欢天喜地的应了,还专门指了两个小丫头伺候顾嬷嬷。
“主子可用过饭了?”这个点从宫里头出来自然是用过了,珍珠问上一句,扶着周婷的手进正房的时候凑在耳边说:“南院里抬了两座玻璃灯进去。”
周婷皱起了眉头:“可看清楚是什么灯了?”
珍珠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婷的神色见她不像是恼怒的样子才敢回:“一座妆灯,一座炕灯。”
周婷不怒反笑,进了暖阁往炕上一歪:“上回喝的果子露好,再来一盏,再上几样点心,宫里头的饭菜精细是精细,就是不比家里头的热乎。”说着伸手拿了个石榴在手里慢慢剥,珍珠走过去抢下来:“哪用主子干这个。”
周婷拍掉手上碎屑,问道:“今日可有人进过院子?”李氏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炕灯呢?难道她昨天晚上来听壁角了?想到她打听自己屋子里的事,周婷就一阵恶心。
“奴才问过守门的婆子了,大格格那里人并没有出去过,侧福晋那儿也并未有人进来过。”这才是珍珠奇怪的地方。
“不一定是咱们院里透出去的,那样大的东西抬进来总有人瞧见的。”每到这个时候屋子里就只会留下珍珠玛瑙两个丫头,碧玉和翡翠一个办事一个守门,配合默契。
就算这样,她怎么会这么清楚是灯!周婷的脸上烧红一片心里咬牙,跟吞了只苍蝇一样呕不出咽不下,还真别小看了古人的脸皮,打听房事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屋子里的丫头跟她最是一条心的,不可能干出转投李氏的事儿来,可其它人就不能保证了,李氏现在当着家,难保没有眼皮子浅的去卖好,昨天夜里主屋的灯一直亮着的事只要是院子里侍候的都能知道。
“把昨儿夜里当差的人点一遍。”周婷抓了一把珍珠剥好的石榴用手帕托着慢慢吃着,白色绢丝被汁水染红了一片,她眯眯眼睛,她不惹人,别人上赶着要来惹她,可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看来过去的那拉氏让李氏的日子太好过了,明里暗里吃了这么几次亏竟然还学不乖,碧玉进来上了点心又退出去,玛瑙坐在榻上,珍珠站着伺候周婷喝果子露,周婷抬抬眉毛露出笑来:“打听打听,侧福晋可把灯摆上了?”
“哎。”玛瑙领命离去。
既然她横竖都学不乖了,那不如一巴掌拍狠点儿,她要再爬起来恶心人也得费些功夫。周婷心情大好,伸出手来细细看自己的指甲。
“主子好些时候没抹蔻油了,要不今儿换个色儿?”
周婷点点头,珍珠很快拿出一套工具来,周婷咋舌,这都快赶上美甲店了呀,仔细一看小瓶子里装的还真是指甲油,只是颜色没那么多,指了个浅红色:“就这个吧。”
“这个看起来倒比凤仙花汁子好用。”古代就有指甲油了?周婷看到化妆工具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了,美甲还是这些年才流行起来的呢,没道理现在就有了呀。
“如今哪有人用那个,蔻油颜色比用花汁染的要鲜亮,这会子全用它呢。”珍珠涂完了一只手给周婷轻轻吹干:“冯记那对夫妻倒真是会做生意,这些零零碎碎的也难为他们想出来。”
“这也是冯记做的?”周婷好奇的问。
“主子忘了?先前还夸过他们给爷办差尽心呢。”周婷回想了一下,那拉氏手上的帐本上是有很多个冯字,原来就是冯记,周婷看了看玻璃灯又看了看全套美甲装备,暗想这会不会是穿越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