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夏与唐坐下来,沉默看了她片刻,“笑什么?”
羽毛摇摇头,拆了一双筷子给他,嘴角仍是不自觉翘着。
低着头,安静吃饭。
夏与唐也没有吭声。
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他们,老板娘和老板仍在小声互相埋怨着对方算得不对。暖气呼呼地吹着,汤面热气滚滚。
夏与唐没吃几口,放下筷子坐在那里看着她吃。羽毛不挑食,从小吃什么都很香,小时候就像个白白嫩嫩的小粉团子,冬天的时候裹着厚厚的毛绒外衣,像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
明明自己是个小不点,却总觉得他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平日里惯会闹腾,可到了他面前,连声音都会轻很多。
这份感情太纯粹,他不忍心有一分一毫的玷污。可那疯长的念头,再也收不回了。他有时甚至会痛恨自己,偏生邪念。
羽毛抬头瞧见他凝视的目光,微微扬眉,“怎么了?”
夏与唐轻摇头。
只是问了句,“吃饱了吗?”
羽毛点点头,轻轻撇嘴,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碗呢!再吃就成小胖子了。”
羽毛不算很瘦的那种,却很少克制自己的饮食,况且急诊那么忙,她少吃点,扛不住的。但毕竟女孩子,总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的,晚上的时候不会吃得太多。
今天吃得很多了,因为下午真的很累,特别的饿。
“身体最重要。”夏与唐微微蹙眉说。
羽毛眼睛弯起来,轻声笑着,“你跟我一样大啊哥哥,怎么跟爸一样爱操心。”
夏与唐抿了抿唇。
因为在意。
-
齐沅还没把车开回来,羽毛接到了妧书的电话。
“羽毛我对不起你!”妧书去上海学习去了,刚刚听了一场研讨会,这会儿才从会议上出来,结果刚出门就接到闺蜜的电话让她联系一下羽毛看对方怎么样。
说沈嘉恒和羽毛闹分手,还在小区门口挨了打。
闺蜜把电话给沈嘉恒让他自己说,沈嘉恒支支吾吾说了几句没有重点的废话,妧书瞬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妧书是羽毛大学时候的学姐,那时羽毛参加了学校的义工社,妧书是义工社的前辈,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参加活动,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妧书老家好巧就在殷城,毕业回了家这边工作,现在在总院。
羽毛毕业来殷城后,妧书便主动联系了她。
上学时候并不算特别亲近,但因为脾性相投,倒也常联系,如今在一个城市,总院和二附院又只隔了一条街,便自然而然熟悉起来。
是羽毛在这边为数不多的朋友。
妧书很喜欢羽毛,上学那会儿就经常照顾她。她有一个妹妹,因为父母离异而被迫分离,这些年人在国外都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羽毛又懂事,所以妧书看见羽毛,总是会忍不住把她当妹妹照顾。
自然也真心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沈嘉恒是妧书闺蜜的亲弟弟,从小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自小脾性就好,温尔尔雅的,长得也好看。跟羽毛多般配啊!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嘉恒竟然能做出来这种事。都老大不小的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沈嘉恒支支吾吾一通之后,闺蜜把电话夺了过去,说她问清楚了给她交代。
沈嘉恒憋着不吭声,沈嘉晴拨了十几通电话去了解,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辗转问到,沈嘉恒最近和自己一个粉丝走得很近,似乎俩人发展迅速,短短几天已经上三垒了。
也说不上是不是真粉丝,跟小姐妹炫耀自己睡到了男神。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就传出来了,闺蜜听说的时候,恨不得暴打沈嘉恒一顿,带着哭腔跟妧书说对不起,“真的,我没脸见你了。”
那会儿她跟着妧书去见过羽毛一次,缠着妧书问人家又没有男朋友,问可不可以给自己弟弟介绍一下认识,那时羽毛刚来殷城没多久,妧书还和她交情并不深,所以有些迟疑。
沈嘉晴是个颜控,一心幻想沈嘉恒和羽毛两个人后代的颜值,激动上头得不行,几次三番软磨硬泡才说服妧书去跟羽毛提。
诚然感情之事是双方的事,可作为极力撮合的那个,沈嘉晴恨不得自尽谢罪。
妧书也愧疚,感觉都没脸见羽毛了。
羽毛搁了筷子,她吃完了,从那种紧绷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反而去安慰了妧书,“学姐,这不关你的事。不过我和他是彻底不可能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不要再联系了。另外去取车的是我朋友,非常抱歉手下没分寸,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帮我跟嘉晴姐说声抱歉。”
齐沅去开车,碰上了沈嘉恒,沈嘉恒拦着不让开,一直问他是谁,是不是羽毛故意找个男的来气他的。
齐沅都觉得这话混账,把人拖到胡同里揍了一顿,他下手有分寸,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这次幸好唐小姐没有怎么样,所以你才能逃过一劫,不然她要是伤心伤身,你就不止挨这几拳头了。”临走的时候,他警告他最好别再纠缠,不然后果自负。
妧书连忙保证,“放心,我和嘉晴都不会容许他再纠缠你的。这事是他做得不对,你不原谅他是应该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嘉晴问清楚了事情始末,妧书没脸说,发消息给羽毛交代了缘由。
沈嘉恒跟那女孩认识没两天,对方玩得开,沈嘉恒便没把持住,没确认关系,但一起住了好几天了,这女孩有男朋友,外地的,所以压根没打算长期发展。
沈嘉恒今天一直纠缠,无非是后悔了,极后悔那种,他从没想过跟羽毛分手,也压根儿没想过羽毛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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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从面馆出来的时候,被外面冷风吹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难过,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脆弱,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反反复复地读。
夏与唐沉默许久,抽走了她的手机,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羽毛觉得丢脸,把头抵在哥哥肩膀上,沉默无声地掉眼泪。
“我不想回家。”羽毛小声嘟囔着,带着几分撒娇任性的意味。
回了家就是自己一个人,她会难过死的。
夏与唐最后“嗯”了声,“我带你去转转。”
羽毛上了副驾驶,夏与唐开车带着羽毛沿着二环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羽毛刚开始还只是沉默着,断断续续说自己来殷城后的事,说着说着就越发难过了起来。
最后控诉似地问:“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夏与唐心揪着,“没有。”
羽毛眼眶发热,她和沈嘉恒的感情并不深,但她依旧很难过,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被愚弄了也无法坦然接受。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和她分手,再去接受别人,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要去接受别人的示好。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羽毛眼泪无声地掉着,来不及去擦,好几次等红灯的时候,羽毛就偏头把眼睛抵在哥哥肩膀上,眼泪都擦在他身上。
夏与唐却没吭声,安静无声地纵容。
他觉得,哪怕她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默默受着。
他从没有这样纵容过一个人,纵容到半点脾气都没有。
他这样冷漠自私又阴郁的人,平生仅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她了。
羽毛还是无法释怀,侧头着,固执看他,“我是不是很差劲。所以沈嘉恒可以不尊重我,哥哥也躲着我。”
夏与唐蹙眉,“没有。”
羽毛显然不信,扭过头,看着车窗外。
车窗倒影里,她不停眨眼睛,可也阻止不了眼泪一直往下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对于她来说,大概怎么也无法想明白,明明一直疼爱她的哥哥,突然一下子就对她冷淡了。
她不愿意指责他,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如今听不到确切答案,更难过了。
夏与唐觉得自己整颗心被揪成一团,闷得喘不过来气。
“别哭了。”他哑着嗓子,声音克制。
羽毛本来避着他,可听见他说这话,怎么都忍不住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我想了很多,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私自来殷城工作让你觉得麻烦了,可是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不会麻烦你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操心我。我又想,是不是我太聒噪了,我已经很克制了,我都……我都不敢主动联系你……每次只敢问问齐沅,问你忙不忙,身体是不是还好。我……”
夏与唐眼眶发涨,轻声叫了声,“羽毛……”
羽毛停住了絮叨,忽然惊觉自己又啰嗦又聒噪,于是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夏与唐倏忽打了方向盘,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暗自呼出一口气,然后扭过头看羽毛,“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羽毛扁扁嘴,赌气似地躲开他要给她擦眼泪的手,胡乱抹在手背上。
夏与唐唇角挂了一抹苦笑。
我投降了羽毛!
他狠不下心。
“先跟我回家住吧!我让阿姨收拾一间房给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改天我去物色一下,看能不能把隔壁或者楼上的房子买下来。”他一直都不大放心她自己住,人生地不熟的,只是怕她靠自己太近会失控,一直迟疑。
夏与唐安静看她:“不要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只是希望我能藏得很好,别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