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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死神 第八章

我在红绿灯前停下了车,眼前堵着很多观光巴士。似乎是从另一条支路上弯过来的,方向灯闪个不停,像是马上要左转。

“这附近是观光地?”

“有中尊寺之类的吧。”森冈没什么兴趣地回答。

“寺庙啊,你要去吗?”我才这么一问,森冈立刻就发怒了:“什么呀,你在拿我开涮吗?谁有这闲工夫!”

“是吗?”

“啊,不过,前泽牛,去吃吧!前泽牛!”

“牛?”我看了一眼车里的钟,己经上午十一点多了。

由于半路上车道减少,道路拥挤,车速下降了很多。“你有这闲工夫吃饭吗?”

“真烦。”森冈不悦地嘟起嘴,指向左手边的指路牌,“那里,往右转,不是有家餐厅吗,去吧!”

“你有钱吗?”其实我是无所谓的,不过还是想先问一问以防万一。

森冈像是认为这是―个侮辱性的问题,他闷了―会儿,才又谄媚叉虚张声势地涨红了脸说:“我说,这是我最后的旅行了,不是应该由你来请客吗?”

“人生最后―餐牛排吗?”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森冈将会在几天后死去,因为我将会提交“可”报告。

供应牛肉的餐厅造成一头牛的样子,我不知这算是别具匠心还是趣味低俗,总之,宽敞的店里还是相当的热闹。

森冈大概是想尽量不引人注目,挑了最角落的座位坐下。打开菜单扫了一眼后,他看着我说:“这里好贵啊。”然后,他又点头嘟囔着“算了,反正都来了”,便开始向走过来的服务员点单。“牛肉要几分熟?”服务员问,他连忙生硬地回答:“普通就好。”

我只点了一杯咖啡,服务员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森冈也显得很惊讶。

“你不吃牛排吗?”

“我分辨不出味道。”

“那也总得随便点些吃的呀。”

“我不用了。”我直接拒绝。店员正要离开,我又问他:“你不问我咖啡要几分熟吗?”那店员听了露出一脸的惊诧,森冈也拿厌恶的表情对着我。

我是觉得在上菜前就这么一直保持沉默地坐着也不错,但考虑到这样过于怠慢,便就森冈过去的事情再度询ˉ问:“你小时候的那件事情有没有成为一时的话题?”

“真烦。”森冈像是嫌麻烦似的别过了脸去。我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后,他却主动把右手伸到运动衫的内侧里,不发一言地掏出了一张纸。那是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发黄的旧报纸。

我把旧报纸移到自己手边,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生怕弄破了。

店员端上来―盘咝咝作响的肉块。他把碟子摆到森冈的面前,恭敬地招呼一声后就退下了。森冈拿起刀叉开始默默地食用。我看见他把沾有酱汁的牛肉送到嘴里、嚼碎、下咽,然后发出一声感叹:“好吃!”

“死掉的牛很好吃吗?”其实我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森冈却很不愉快:“别说这种话。”

于是我看起了旧报纸,是距今15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的报道:深夜的一条县道上,一辆物流卡车和一辆普通轿车相撞,普通轿车上的3名乘客不治身亡。原以为是―篇有关绑架事件的报道,结果大失所望:“这是什么?”

“这是我小时候珍藏的报纸啊,前天离家的时候带在身上的。”

“为什么要珍藏这个?”

“因为出车祸的那几个就是绑架我的凶手。所以,只要看工眼这个,告诉自己凶手已经死了,就很安心。”森冈说,“这群人是白痴,在监禁我的时候居然出车祸死了。”

“这三个入是凶手?”

“大概是去吃饭吧,要不就是去绑架别的家伙,总之就是半夜三更开车出去出了车祸。”

“没有写他们是绑架犯嘛。”

“因为警察没介入。可能谁都不知道吧。这些人是绑架犯的事,我被关起来这件事,除了我父母,应该没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从那间关你的房子里逃出来的?”

“是凶手来放我走的。”森冈面部稍许有些颤动。

“凶手?不是死了吗?”

“不是啦。那里不写着只有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就是监视我的那个家伙。”

“就是你刚才说的拄拐杖的吧。”

“只有他死里逃生。”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他突然闯进房里,拄着拐杖,很慌张的样子。他浑身到处都在流血,估计还骨折了吧。总之,他对我说‘其他人都出车祸死了,你可以回去了’,然后就把我放了。”

“这算什么……”我感到很难理解,这凶手对你还真好啊。“或者说,居然还不忘记善后?”

“那家伙就是那样的。”

“那样到底是哪样?”

森冈似乎很难回答,吞吞吐吐的,突然,他压低了声音说:“他很温柔。”他说,“其他几个凶手都戴着面具蒙着脸很可怕的样子,只有他没有把脸遮起来,然后在房间里……”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监视着我。”

“也就是说,你是被那个男人救了。”

“你说什么?”森冈停住了叉子。

“那个男人把你从那间屋里放出来了,不是吗?那你不就是被他救了吗?”我继续说,同时注意着森冈的反应,“就算他本意并非如此,但你的确是被那个凶手救的。”

森冈像是想要争辩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的。然后,他像是想通了,用力点了点头,简短地回答说:“或许吧。如果没有那个家伙,我可能更害怕,结局也可能更悲惨。那个男人一边监视我,一边说了很多安慰我的话,比如‘只要乖乖的就没事’啦、‘一定能平安回家’之类的。不然的话,我的脑子一定会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变得不正常的吧。话说回来,我现在脑子就已经不正常了。”他自嘲,“是啊,情况更糟。那个负责监视我的凶手,没错,的确是他救了我。”

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我断定实际上他比他说的还要感谢那个凶手。我仿佛可以看见处于被监禁状态的5岁的森冈是如何全心依赖着那个凶手。“难道说,那个腿脚不方便的监视你的人,就是深津?”

“你怎么知道?”森冈站起身,―把抓过桌上的餐刀对准我。―名店员扭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脸上露出后悔的神情,仿佛不想看到这令人不快的场面。

“是你自己说的呀。你被梦魇住的时候说梦话了,叫着‘深津先生,救救我’。”

森冈又坐回座位上。这年轻人,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会儿发抖一会儿愤怒,真不太平。

“你说的没错。”森冈像是豁出去了,突出下唇说道,“那家伙的确姓深津,不过……”

“不过什么?”

“我现在就准备去杀了他。”他这么说完,像是要确认自己的意思似的,把嘴巴张得老大,塞了一大块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