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千叶留在车内,几乎没交谈。虽然保持沉默,但不特别尴尬。同样待在车内,我们之间仿佛隔了层薄膜,感觉就像他并非坐在车内发呆,而是坐在车外的引擎盖或后车箱盖上一样。明明身处相同地点,却存在于不同世界。
“山野边,你对死亡有什么想法?”千叶突然冒出一句。霎时,我以为是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感到心中的浮标隐隐晃动。过往的人生中,心底的鱼儿不知拉扯过浮标多少次,提醒我“别忘记你总有一天会死”。每当浮标开始摇摆,我总是装作不知道。
“问我有什么想法……”
“你怕死吗?”
我望向后视镜,发现千叶直盯着我。不像故意抛出复杂抽象的问题来为难或调侃我,他的眼神相当认真,仿佛这就是他的工作。
“怎么可能不怕?一旦死掉,就什么都没了。”嘴上说得轻松,其实我一直有种无法逃避的恐惧。一旦死掉,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死亡很可怕。若要表达我心中的感受,只是这么简单。但这样一句话,根本无法传达“死掉就什么都没了”的真正可怕之处。好比“太阳在燃烧,所以很烫”一样,虽然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却无法传达究竟有多烫。
“不过,也可说我不怕。”我继续道。
“哦?”
“对,我不怕死。”
我感觉后座的千叶歪着脑袋。“那么,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两者都对。不过,硬要选一边……”
“我没有硬要你选一边。”
“我选不怕。”
“你还是选了。”千叶没发笑,罕见地佩服道:“你不怕死啊。”
“是的。”
“哦?”
“我不是提过,家父是工作机器,完全不管家人?”
“嗯,你父亲几乎不曾休假。”
“在我眼里,他是个每天只顾做喜欢的研究,毫不关心家人的父亲。我感到很无奈,父亲怎会如此不负责任。但我这样的想法,其实也是错的。”
“这种事有对或错吗?”
“十一年前,父亲临终之前,我和他聊过几句。那时我才察觉,我们的想法完全不同。”我抚摸着方向盘,望向侧视镜。美树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