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千叶轻而易举地挣脱束缚,毫不在乎身上的伤势,红雨衣和白雨衣男都吓得目瞪口呆。我举着枪牵制他们的行动。
千叶走向后门,途中转头说:“山野边,我们走吧。”
“啊,好。”我急忙跟上,脚镣发出叮当声响。踩着又滑又黏的塑胶垫,我感觉一切犹如梦境。“千叶先生,那个人真的是他?”我忍不住问。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
“那个人?啊,你说本城吗?不晓得他跑去哪里。”
“真的是他?”美树也半信半疑,语气十分焦急。
“他在你们旁边,我以为你们早就发现,所以一直没戳破。”千叶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恶意。
“怎么可能。”我忍不住大喊。要是知道那男人是本城,我一定会想出各种对付的手段。“话说回来,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要我们的命?”
我摇摇头。“我们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猜,八成是想制造恐惧。”
“既然如此,为何要给你枪?”
我看着手中的枪。那个穿蓝雨衣的男人先是危言耸听,接着把枪交到我手上。“他在玩弄我们。他知道就算我手上有枪,还是无法脱身。”
我回想起两天前,我们夫妇闯进饭店向本城宣战。
当时,我明确告诉本城,我们夫妇会亲手报仇。这样的行动,或许激发本城的竞争意识。那男人一向在控制游戏中处于优势地位,在他的眼中,我们夫妇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行人。
遇上无礼的外行人,该如何应对?
不外乎是让外行人吃尽苦头,明白实力的差距,俯首称降。
所以,他带领那些危险的年轻人,将我们监禁起来,想证明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们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我问愣在原地的两个雨衣男。
“那个人?”
“看来,你们不是同伙。”我向朝美树使个眼色,示意“我们走吧”。我踏出一步,脚链再度发出声响。
“你们以为逃得掉吗?”白雨衣男出声,手持钻子的红雨衣男接着说:“不要搞错,我们接到的指令是,只要你们抵抗,就算杀死也没关系。”两人都是一身细皮嫩肉,但防风镜深处的眼眸黯淡无光,实在看不出年纪。
“你干什么?”红雨衣男惊声大叫。
我转头一看,千叶不知何时走近红雨衣男,往他身上乱摸。千叶的手在红雨衣男的衣服上游移,像在检查是否携带危险物品。“脚镰的钥匙在哪里?不解开那玩意,出去不太好行动。”
接着,千叶竟解开雨衣钮扣,伸进衣服的口袋摸索。
“去你的!”男人忍不住爆粗口,显然已失去冷静。他举起钻子,狠狠刺向千叶的肩头。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泉涌的感觉袭来,我不禁闭上双眼。
原以为会听到千叶的哀号,却是一片安静。
我重新睁开双眼,只见红雨衣男激动地挥舞钻子。千叶蹲着探进男人的牛仔裤袋。钻子一次又一次插在千叶的肩膀及后背,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我还来不及开口,千叶抢先一步高喊:“找到钥匙了。”他抛来一样东西,虽然错愕不已,我仍伸手接住。仔细一瞧,那确实是把钥匙。我无暇细想,赶紧依言用钥匙解开脚镣。接着,我也为身后的美树解开脚镣。
“走吧。”千叶说。
“呃,好。”
“千叶先生……你……不痛吗?”美树迷惘地指着红雨衣男。
“什么痛不痛?”千叶皱着眉,往旁边一瞥,红雨衣男正忙着拿钻子猛戳他的肩头。“哦,是指这个?”
“不然会是指哪个?你的大腿和肩膀伤得这么严重,怎么还不当一回事?”即使隔着衣服也看得出千叶的伤口相当深。
“是挺严重……啊,不过没外表那么严重。”
“真的吗?”
“更何况,这不是正好?”
“正好?”
“我们上次不是聊过,理发师帮客人抽掉生病部位血液的疗法……”
我一愣,不晓得他在讲什么。过一会儿,我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问:“你该不会是在说……放血?”
“对,就是放血。”
“你在开玩笑吧?”
“像这样把血放出来,我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呃……”
“你在讲什么蠢话?”红雨衣男一脸焦虑。他拿钻子拼命刺对方,对手却不痛不痒,还大谈“放血”理论,要他不焦虑也难。
能让虐待狂产生快感的,并非伤害他人的行为,而是他人受伤害时的痛苦神情。拿钻子戳毫无反应的千叶,跟戳石墙没两样,只是白费功夫。
红雨衣男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充满困惑与疲惫。他气急败坏地喊一声“站住”,抓起千叶的手。下一秒,他居然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千叶无奈地西觑红雨衣男一眼,转向错愕的我,耸耸肩抱怨:“又是静电搞得鬼,真是讨厌。”
此时,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响。白雨衣男大喊:“不准动!”他不知何时捡回手枪,将枪口对准千叶。
“别闹了。”千叶毫不畏惧,朝白雨衣男伸出手,仿佛一只手就能挡下子弹。
不知是因同伴倒地心生惧意,还是根本没开过枪,千叶一句话,就让白雨衣男愣在原地。
“山野边,你能走吗?”千叶无视于枪口,转头望着我。
“嗯,多亏你的帮忙,解开了脚镰。”
于是,我们走出房门。外头是一条长廊,看来这里不是建设中的大楼,就是建设到一半遭弃置的大楼。
“幸好耳朵没事。”千叶气定神闲,简直像在电影散场后抒发感想。
“岂止是耳朵,光能保住性命就是奇迹。”我说。
一想到刚刚可能送命,我便感觉一股寒意自体内往外窜。我心头一慌,连忙压抑汹涌而来的恐惧。死亡并不可怕。死亡会带来寂寞与悲伤,却不是件可怕的事。我不断如此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