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响起脚步声,美树走下楼。她穿黑牛仔裤,披黑针织外套。这一年来,她的打扮几乎没有变过。刚开始,她是怀着哀思才穿黑色衣服。但如今的她仿佛想以黑色笼罩全身,让自己完全消失在暗夜中。她想告诉世人,自己的未来不再需要任何色彩。
“原以为会失眠,没想到还是睡着了。”她开口。
“我也是。”
或许是昨天到法院聆听判决带给我的疲劳远远超过想像。
对那个男人的愤恨,及“这一天终于到来”的亢奋,充塞我的心中。原以为无法入眠,却不知不觉沉沉睡着。前一秒看着用迷你音响听音乐的千叶,后一秒就失去意识。
“千叶先生,你睡得好吗?”我忽然想起没为他准备棉被及床垫。
“我没睡。”
“你一直醒着?”
“是啊。”千叶意兴阑珊地回答。“我一直在听这个。”他指向迷你音响。
“我连放了哪些专辑都记不得。”
“非常棒的音乐。”千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
“你一直在听音乐?”
“你们有什么打算?天亮了,是不是就要出发?”千叶板着脸问,“假如不赶着出门,我能继续坐在这里听音乐吗?”
大概是想缓和我们的紧张与戒心,千叶才故意开玩笑。
瞥向时钟,现在是七点半。我望着美树,她缓缓点头,神色冰冷得仿佛不带体温。我明白她在努力压抑情绪。
“我们要出门了。”我看着千叶。
“能不能让我跟你们一起行动?”准备妥当时,千叶突然问道。
“不行。”我摇摇头,“这是我们的私事。”
“我明白,但是……”
“感谢你带来关于饭店的消息,接下来我们自行处理就好。”
“可是……”千叶仍一副扑克脸,却不肯轻易放弃。我十分意外,因为从千叶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纠缠我们的记者散发出的激昂热情。甚至,我怀疑他根本对整件事毫无兴趣。他到底有何目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千叶在客厅听音乐。我上完厕所出来,发现美树等在门口。
“这个千叶真的是你的幼稚园同学吗?”她问。
“我也不知道。”我老实回答。虽不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但幼稚园同学突然登门拜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记得幼稚园同学的名字,是真的吗?”
“骗他的。”我摇摇头,幼稚园名册早就不晓得扔到哪里去了。
“我就知道。不过,这个千叶挺古怪的,又不像是记者。”
“是啊。”
“会不会是你的狂热书迷?”
“你见过这么冷淡的狂热书迷吗?我猜,他根本没读过我的小说。”
“我有同感。”
我们都怀疑千叶的身分。为何愿意继续跟他相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仔细想想,光是让突然上门的陌生人留宿就是不合常理的决定。搞不好这个人是狡猾的记者,找借口进入我家装窃听器。不然,就是把胡闹滋事当乐趣的危险人物,打算趁我们入睡之际对我们不利。不论他的企图是什么,至少带来那男人藏身地点的消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带我同行比较好。不管你们有何计划,多个帮手总是好事。”千叶沉稳道。
“千叶先生,你不像坏人,但我们无法完全信任你。何况,将你卷入麻烦,我们会过意不去。”
“我绝不是坏人。”千叶振振有词,尤其是“人”说得特别用力。
如同美树所说,这是我们的事,没必要拖别人下水。况且,没弄清千叶的来历与目的,我们难以心安。我向千叶坦言,而他苦苦哀求“拜托你们”,但表情一点也没有苦苦哀求的意思。
“老实讲……”
“老实讲?”
“我弟弟也是本城恶行的受害者。”
没料到,他最后竟采取正面突破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