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桌前的耿子墨正眼巴巴地瞪着苏困的房间门,结果就看见被巴望的人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滚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苏困背后,以为那小鬼再次狂性大发正撵着他追呢,不过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看不见它。
谁知苏困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恐的样子,也没有四处躲藏,而是冲过来之后便一屁股在餐桌前坐下了,他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之后,便拿起筷子,对耿子墨道:“你怎么傻了?吃呀。”
耿子墨:“……”所以这货是怎么个状况?!
不过他见苏困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了,毕竟那一盘炸得香脆的瓜丝饼就放在他面前,香气勾得他食指大动,再不下筷子简直对不起自己。但是他刚抬起筷子夹了一块小饼,还没碰到嘴巴,就见苏困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筷子。
“……”耿子墨的动作生生顿在那里,简直想不顾形象地咆哮了:你特么究竟吃不吃啊!!
他有些没好气地看着苏困,刚打算开口问一句:“你这又犯的是什么病?”就看到那货霍地站起了身,匆匆进了厨房,接着便是碗柜门开合,瓷器轻碰的脆响。
片刻之后,苏困端着一小碗米粥出来了,他把那个平日很少会拿出来用的小号圆口瓷碗放在桌上,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红方腐乳,舀了几勺红色的腐乳汤汁倒进了那一小碗粥里,搅了搅。原本熬得粘稠的白色米粥便被搅合成了红色,看起来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喜好了?”耿子墨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发愣,他记得苏困喝粥的时候,特别不喜欢把菜汤或是别的什么滴进碗里。他这会儿是抽的什么疯?别是被那小鬼附身夺舍丢了魂了吧?
“不是给我吃的。”
“那是给谁?这卖相太惨,正常人都下不了嘴。”
“给人吃的我用得着拌成这样?”苏困一脸深沉瞥了眼自己的卧室,然后把脑袋凑近耿子墨压低声音道:“当然是用来供着,讨好那个小鬼的。”
耿子墨一脸震惊:“哪家鬼想不开居然喜欢吃腐乳拌粥?你骗傻子呢!”
苏困睨了他一眼,一脸“你智商捉急简直没救了”的表情,道:“你不觉得这腐乳汁颜色跟血很像吗?”
耿子墨:“……”你确定你是去讨好的,不是去讨打的??
可惜,被这几天一系列的灵异事件弄傻了的苏困,完全没能领悟他眼神的含义,一边嘀咕道:“等把它哄爽了,我得跟它好好谈谈。总在这赖着不是个事儿啊,这恐怖小说似的日子太操蛋了,对我们对它都不好,阴阳有别、人鬼殊途什么的……”一边端着碗朝卧室走。
狠狠翻了个白眼,耿子墨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起身跟了过去,他打算近距离观摩一下苏困会如何被那小鬼单方面殴打,就算看不到施虐方的英姿,看看受虐方的惨样儿也是相当下饭的。啧,耍人也就算了,耍鬼?那简直就是作得一手好死。
此时的顾琰正飘在窗帘大敞的窗边,关了灯的房间里一片黑暗,仅有的一点微弱光线是不远处的其他楼栋投映过来的。那一户户亮着的灯光总是能照满整个房间,不像顾琰熟悉的烛火,只有一豆微光。
自从知道了苏困并不是那昏君,他终于压制了心中的恨意和满身的怒火,有精力观察周围的景物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陌生到换成任何一个跟他一样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人,都会诧异、震惊甚至有些茫然和畏惧。这大概是人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多未知事物都会有的本能反应。顾琰自然不会例外,只是他从来不会把内心的这些情绪表露在外,过去的经历、身份以及生活的环境让他从年少起便形成了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不过这种表现在苏困看来,就是面瘫。
面瘫着脸又缩了水的顾大将军,就在窗玻璃折射的微光中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一边想着他在苏困身上发现的东西——
在傍晚,苏困抱着西瓜进房间的时候,躺在棺材里一点点消化这个陌生世界的顾琰就感觉到了那个光着膀子的货身上不正常的气息。苏困对他来说是那股古怪暖流的源头,隔得再远都能感觉到。而当时进屋的苏困,身上那股让他非常舒服并想要靠近的暖流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掩住了,就像是夜明珠蒙了层灰,让人觉得膈应得很。
于是他从棺材里飘出来,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刚看到苏困脖颈间丝丝缕缕浮着一层黑气,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就被苏困突然扭过来脏猫儿似的脸给弄得愣住了。后来又被对方接二连三出人意料的抽风举动闹腾得一直没能回过神,简直都要忘了他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不过现在,他想起来了,他虽然从未见过和那层浮着的黑气类似的东西,却在看到的时候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像是找到了某种同类一般,这种感觉他之前没能理解,现在重新想起来,却忽地地明白了——同他有着同样的气息和波动的,自然不是人,而是魂魄。不同的是,它们并不完整,只是些边角和碎片,所以无法显出轮廓和样貌来,也没有意识。
而再联想到这层黑气浮着的位置,顾琰下意识地想到了他差点掐死苏困的那天晚上,苏困脖颈间一晃而过的那个东西。在当时的盛怒之下,他压根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手突然碰到了一片冰凉。他其实并不像苏困理解的那样是被打回棺材里的,而是当时刚触到那冰凉的东西时,他便如同被钉住一般,浑身的力量如同冲垮了堤坝的潮水般,一股脑向那块冰凉涌去。
那种瞬间被掏空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觉得恐惧,于是使尽浑身剩有的力气,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生生挣了开来,撞回了棺材里,还呛进了一块硬质的玉一般的东西。
那块无意间呛进他身体里的玉块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便放弃了把它弄出来的想法。暂时随它去了。不过现在想来,似乎就是自从吞了那块玉块之后,他才明显地感觉到了苏困身上的那股暖流。
黑气……
苏困脖颈间一直掩在衣领里的东西……
他吞进去的那块玉……
这三者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只是顾琰刚琢磨到这里,眼前便是突然一亮。他本能地心里惊了一跳,脸却依旧是瘫着的,他看似淡定地抬了抬眼,顶上那个比烛火亮得多的灯被打开了,而之前莫名被他吓跑的苏困再次蹭了进来。只是这回他的手里端着个小碗,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顾琰正在心里盘算着,是先闷着等想清楚来龙去脉和利弊,再告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缺心少肺的人呢……还是先把黑气那部分说出来,告诫他出门注意些,少去些不干净的地方?毕竟这个人除了肖似昏君的脸,并没有什么让人厌恶之处。
而那张脸看久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相像,说七分也略多了些……
就在顾琰内心的天平微微有些倾斜的时候,缺心少肺的苏困走到了他面前,把那圆口小瓷碗放在了电脑桌上,然后冲他略显狗腿地笑了笑。
顾琰垂眼,那小碗里装的东西颜色诡异,红色的浮层下显出一抹白。
这是——熬化了的米粥?那搅和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苏困见那小鬼看着那碗似乎愣住了,久久没有抬头,便搓着手解释道:“那什么……我们这屋连个耗子都没有,找不到东西放血,我就找了瓶豆腐乳……豆腐乳你知道是什么吗?额,就是豆腐做出来的,红色的这种汤汁颜色挺正,看起来跟血还挺像的,我倒了些在粥里,搅了搅还挺像那么回事,你……将就着吃一点?需要我找几根香插一下吗?”
跟在身后的耿子墨默默扭开脸:从此无法直视豆腐乳的颜色了……这货毁了个煎饼还不够,又来毁豆腐乳,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真让人想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
顾琰缓缓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沉默着看了苏困半晌之后,扭头朝棺材飘去,一边飘一边淡定地想:嗯,方才想的都算了吧。这人去了何处,沾了何物,同自己毫无干系。
如果是耿子墨,一定还会再加一句:管他去死!!
苏困看了看飘走的小鬼,它背影看起来似乎笼罩了一层阴沉之气……又扭头看了看耿子墨,那货倚在门上,正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挠了挠头,端起碗,一边朝外走,一边呵呵干笑两声道:“它好像更不爽了。”
耿子墨脸皮子狠狠抽了抽,道:“……爽才有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