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醉酒后的南舒有多乖, 有多黏人,酒醒后的她就有多冷漠。
本来两人不谈当年的事儿,不触碰到底线, 是可以好好相处,跟朋友一样聊天、逛街或者吃饭的。
但是, 谁也没想到一夜荒唐又将他们扯回了现实,不得不正视这个遗落很久的问题。
第二日, 谌衡醒得比较早, 起身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南舒恬静地睡在身侧,不着半缕,细细的眉尖蹙起,不知道在做怎样的梦。
谌衡俯身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时间跟静止了一般, 指腹轻揩她的眉眼,将她拧紧的眉头捋平,温柔而克制。
随后,他下床将裤子套上, 进浴室洗了个澡,撑着盥洗台沉思了一会儿, 穿上衣服,拎着房卡走了出去。
南舒最近工作很累,经常熬大夜, 难得睡了个好觉, 干脆睡到了自然醒。
太阳日晒三竿时,她的意识也渐渐回笼。
却大咧咧地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蓦的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谁?
南舒扭头看了一眼, 正好与谌衡的眼神碰上。
蹙起眉,眨了一下,不相信,又眨了一下,看仔细了些,眼珠子转了转,努力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儿。
顿时,犹如一道闷雷砸在头顶。
“轰隆”一声。
什么鬼!?
她快速地将被子扯高,盖住脑袋,将自己闷在里面反复思忖和回忆了半响,觉得没脸极了。
昨晚的事儿,南舒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她还记得是她主动扑过去的,将他缠在身下报仇似的狠狠咬他的唇,咬他的锁骨。
是谌衡被磨得没辙了,并且他也醉了,意识恍惚,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南舒将自己闷了大概五分钟,发丝被紧张的虚汗打湿,难受得缠在颈间。
最终是他先打破了平静,将刚从下面买上来的午餐摆放好,坐在床边问:“不怕把自己闷坏了?”
南舒没理他,直接装死。
谌衡说:“我们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南舒听见他这句话,气得坐起身,却依旧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疏远地说,“不就是上一次床么?”
谌衡一阵哑口无言,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就是……?”
“难道不是?”南舒显然看得很开,对此没什么所谓,“昨晚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上一次床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次意外而已。怎么?你觉得你亏了?想要报酬啊?”
谌衡眼眶一热,显然是想跟她好好谈谈未来的。
他喜欢她,就算藏了大半年,还是喜欢,忘不了,抹不掉,一碰到她就跟中毒了一样,所有的防线瞬间崩塌。
房间里蔓延出一股寂静。
谌衡收回了那股子无奈,就知道对她根本认真不起来,不然难过的还是他自己,他起身说:“你犯不着用钱来羞辱我。起来,吃饭。”
南舒见他眼底忽现一抹失落,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要起来啦?”
谌衡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难道要我拉你起来?
南舒见他不识趣,说了一句:“能不能转过去,男女授受不亲。”
“你昨晚跟我睡在一起,刚刚还说上一次床没什么,现在倒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谌衡反唇道,“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一下,我们昨晚上了可不止一次。”
“你好像很耿耿于怀啊?”南舒歪着头看他,“我一个女的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南舒每一句都往他心窝上戳,看他欲言又止且拿她没辙的样子。
谌衡自知说不过她,便坐去餐桌旁,背对她吃饭。
南舒见他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下床找衣服,找了很久都不知道哪去了,拧着眉说:“你把我衣服扔哪儿了?”
几乎是本能的,他转身想给她指某个位置,却被猛地砸了个枕头过来。
谌衡放下筷子,低斥:“南舒!”
“说过让你不要转身的,你偏要转,我知道在哪儿了。”
南舒先随便套上衣服,再去玄关处放着的行李箱里翻了一下,找到干净的衣物,进浴室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走出来。
谌衡买了一大桌的饭菜摆在桌面上,又不知道从哪个高级餐厅捎回来的,即便是打包,卖相也极佳。
南舒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鸭肉吃了一口,看他一眼。
这一眼,莫名尴尬。
南舒低下眸,自顾自地吃着,听见他说:“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没生气啊。”她如实说。
她真的没有生气,这都什么年代了?
她思想真没那么迂腐与传统,不会觉得上了一次床就认为自己吃了亏或者不干净了,况且她昨晚也有主动。
过了一会儿,谌衡开始认真起来,“舒。”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南舒闻言眼眸微颤,咽下一口饭,舔了舔唇。
他没有说什么油腻又深情的话,只是一句:“我们重新谈个恋爱吧。”
“......”
“这一次我一定对你好,好好照顾你,爱你。”
他眼眸盛着满满的深情,盯着南舒那张清淡平和的脸,说话时都带了几分紧张。
南舒吃完了,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低低哑哑的嗓音回荡在他耳畔,笑着问:“你这是在跟我告白?”
“嗯。”
“我不要。”
南舒拒绝得绝情,看上去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谌衡突然敛眸低笑,明明是上扬的唇角,却连呼吸都是痛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他的胸膛,在他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血液流淌。
世上最难堪的画面,莫过于一个人深情,一个人薄情,就算同床共枕过,她瞧着他的眼神依旧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给他的态度就是我不想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了,往事已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谌衡盯着她的眸问:“你就不能正视一下我们的感情么?”
“正视?”南舒靠在椅背,轻轻懒懒地说,“那么请问司长,以前那四年你有正视过我们的感情吗?你有想过遇到坎了,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面对,有想过我收不到你信息的时候会不会担心,会不会一直挂念着吗?”
他不说话。
南舒替他回答了:“你没有,你选择的从来都是逃避。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逃避呢?”
“你很在意当年出国的事儿,那件事确实是我错了。”谌衡坦白道,“但是,你相信我,我没有想过耽误你。我已经在等你爸出来,准备帮他翻案了,只不过那会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我后来怎么做到两年内完成这件事?等你出国回来,我会娶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呢?”南舒显然不怎么信,看着他的眼神都带了审视,她甚至在给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他就是在骗她。
“还有林桐若的事情,还有我们约好去温泉的那一天,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跟我如实坦白?”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谌衡如实说,“我只跟她出去了两次,一次是和当时的司长爬山,刚好她跟了过来,还有一次是我去A大行政楼,那天司长让徐阳带她去A大参观校园,因为她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一到学校我就跟她分开了,后来遇到了你……我承认,当年的我们地位不平等,我以为自己可以摆平一切,不需要让你知道,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你沟通,这是我的问题。从今往后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不会瞒你。”
当年的谌衡也是第一次恋爱,并且养尊处优惯了,虽然很多富贵子弟有的劣行他没有,但骨子里还是存着一股傲气的。
他把南舒当成了一只能护在羽翼下的金丝雀,那些可以不让她知道的事儿他几乎都没说,也正因为他太自以为是了,认为南舒会一直待在他身边,才如此有恃无恐。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恋人之间最应该讲究的是平等且坦诚,他们都没有做到,准确来说,是他没有做到。
南舒勾唇笑了,嗓音变得闲适且漫不经心:“你说得没错,我们的关系根本就不平等,不管是年龄还是背景,有太多的鸿沟存在在我们之间。”
谌衡说:“现在已经没有了,等再过几年你在外交部的发展会很顺利。”
这是一个正司长的判断,他一直很相信她的能力。
南舒轻轻巧巧地问:“所以,你是因为我这几年的变化才变得更爱我的?”
男人压低的声音从喉间蹦出:“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跟你说过,这四年来,我一直想找到你......”
“谁知道呢?”南舒唇上的弧度更深,以前伤害深了想要修复肯定很难,信任的建立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不会以为我当年受不了你只是因为出国那件事儿吧?”
“你说。”
谌衡一副你尽情批评的表情,他的眼尾几乎是红的,唇线一直抿着,“如果是我意识不到的,我会改,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啊。”南舒跟他较上了劲儿,“你想知道我当年的感受是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不允许公开,不允许在外人面前你跟我有任何引人误会的肢体接触,你的信息除了工作上的事儿,我可回可不回,不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影响我工作,每天晚上需要经过我同意才能来找我,你做得到么?”
这完全是以牙还牙,当年谌衡怎么对南舒,南舒就怎么还给他。
谌衡几乎是没有一刻的犹豫,盯着她轻轻张合的唇瓣,应了声:“可以。”
南舒瞳孔震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
正巧这会儿有快递信息进来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昨天让酒店寄的钥匙到了,放在了公寓楼下大堂。
她揉了揉额角,昨晚宿醉依旧有些不舒服,淡淡看他一眼说:“快递到了。”
这一眼暗示意味太足,估计又是想将他当成苦力。
经过刚刚一番谈话,两人之间的心结也打开了七七八八,但想要重归于好,肯定还需要时间。
几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漆黑的眸从她脸上扫过,多少沾了点儿温柔,低语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在处理事情上,谌衡一向手脚利落。
根本无需南舒插手,她只需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他帮她退了房,随后推着她的行李箱,与她一起下楼。
途中打扫房间的清洁工人推着杂货车在身侧走过,谌衡搭着南舒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靠了点儿,这样的动作自然到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来了。
南舒蹙着眉头,从他身侧褪开了点距离,小声说:“我没原谅你,你别动手动脚的。”
如果是别的不成熟的男生,估计会调侃一句“昨晚都动成那样了,你不也很享受?”,可谌衡没有,他是一个不屑于拿床事在公共场合调侃自己女人的人。
他淡淡一笑,看着她傲娇的小脸说:“没占你便宜,怕你碰到了。你不是有洁癖?”
“现在好多了。”怕这句话有歧义,她补了两个字,“洁癖。”
“嗯。”谌衡跟她打趣说,“毕竟昨晚也是没洗澡就睡了的人。”
南舒捏他腰间的肉,瞪他一眼:“你洗了吗?好意思说我?你在上海那晚也没洗吧?”
负一层停车场到达,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敞开。
谌衡边走出去,边拖长调子哦了一声:“原来那天是你将我送上去的啊?”
反被将了一军,南舒控制了一下情绪,莞尔一笑说:“怎么?某个人睡醒了之后是不是很懵啊?”
“早就猜到是你了。”
谌衡单手打开后车厢的门,将她的行李箱放进去,再关上,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南舒坐在副驾位,挽着唇角看他专注开车的样子,凝了下眉。
其实她刚才说在一起只是一时冲动,想让他设身处地地去感受一下被人冷落和忽视的滋味而已,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他谈恋爱,而且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浓烈到这种程度。
回到公寓,拿了快递。
谌衡送她上楼,南舒跟他说了一下这个问题:“喂,我刚才说在一起……是瞎说的。”
“我当真了。”
“这样有意思吗?不过是重蹈覆辙,而且我不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那是我的气话。”
谌衡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凝眸看着她,“那我就等到你真心想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
折腾了那么久,南舒累了,皱起眉看他,“谌衡,你有那么喜欢我吗?我值得让你纠缠了将近一年还不放手?如果我让你辞职,才跟你在一起,你也愿意?”
当年,祸害他们的就是这个正司长的位置。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确认了一下:“你说真的?”
南舒挑眉看着他。
谌衡淡淡地笑着:“原来你还是很在意这个。没问题,一个月之后交接完工作,我会离职。”
以他的能力,经商也不是不行。
他钻研的专业本来就是国际经济与贸易,不用两年,完全可以在商界扎根立足,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走上的仕途要作废罢了。
南舒咬了咬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却是比刚刚更狠的话:“得了吧,你以为你辞职了,我就会真心跟你在一起了吗?你想多了。我不会让一个人为了我,失去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这样的感情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没那么自私。
目前国际经济司还没有比他更适合当正司长的人,就因为她的私心让国家失去一位优秀的外交官,她可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