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知道道姑凶狠,事已至此,只得挺身上前说道:“你这道姑好生无理!为何出口伤人,我同你素昧平生,几曾见你什么天书来?我赛飞琼熊曼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休得误会,免伤和气。”那道姑闻言,破口骂道:“无知贱婢!还要斗口,叫你知道我神手比丘魏枫娘的厉害。”说罢,手扬处一道青黄光华飞出。曼娘早已防备,因敌人还有一个番僧,不知深浅,悄悄嘱咐魏达,千万不可上前动手,免遭不测。一见敌人剑光飞来,也将剑匣一拍,运用真气,飞起一道白光,与魏枫娘的剑光斗在一起。魏枫娘笑骂道:“怪不得贱婢执迷不悟,原来偷学了一点剑法,来此班门弄斧。”说罢,将手朝着剑光连指。曼娘虽是正传,到底功行较浅,如何是魏枫娘的对手,渐渐支持不住。那番僧手上拿着一个水晶球儿正在观看,忽然脸上现出惊异之容,也不知对魏枫娘说了句什么,魏枫娘也惊慌起来,将手一招,先将剑光收了回去。曼娘正要指挥白光上前,猛见敌人将手一扬,飞起一道黄烟。曼娘知道不好,回身想逃已来不及,左臂、右腿两处中了魏枫娘的黄云毒钉,哎呀一声,翻身栽倒。魏达见势不佳,拼命上前救护时,被红衣番僧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一扬,猛觉一阵头晕眼花,倒于就地。魏枫娘还要上前下毒手时,红衣番僧早一把将曼娘手中包裹取过,看了一看,说道:“天书在这里了,那厮眼看就到,还不快走,等待何时?”说罢,将手揽着魏枫娘,也不俟她答言,袍袖一挥,一道黄光冲霄而去。
待了一会儿,魏达醒来,见面前站定一个瘦小道人,说道:“可惜我来迟了一步,不但天书被人夺去,你妻子还受了重伤,虽然仗我灵药解救,也免不了残废。你等她醒来,说那天书现被神手比丘魏枫娘抢去,此人与许多妖孽盘踞川藏交界的青螺山内。她虽将天书得去,但是没有上函蝌蚪文注释,毫无用处。此书尚未到出世时候,你妻子如不死心,即便跑往青螺将它盗回,也是徒劳无功,得不到丝毫益处。我赠她藏香一支,如到紧急之时,只须用真气一吹,便能点燃,我自会闻香赶救。那魏枫娘天书之外还得了许多道书,妖法厉害,你夫妻决非敌手。能就此罢手最好,如要去盗时,我必助她一臂之力。我此时不便和她相见。你二人可在附近寻一处所,养息些时,再行回川便了。”说罢,一晃眼间,踪迹不见。
魏达见那道人相貌奇古,身材和小孩童一般,仿佛听人说过,知是异人解救,朝空拜了几拜。忙赶过来看曼娘时,业已悠悠醒转。再一看她臂、腿受伤之处,一片焦黄,虽然不听喊痛,却是大半身麻木,转动不得。曼娘醒来,见天书还是被人夺去,自己又受了重伤,枉受了许多辛苦颠连,不禁一阵伤心,泪如雨下。魏达见她难受,便用言语去宽慰她,把道人解救才得回生之事说了。曼娘一听,忙问道人是何相貌。魏达又将道人生得如何瘦小形容了一遍。曼娘闻言,银牙一咬,当时便晕过去。魏达着忙,唤了好一会儿,才得醒转。曼娘哭诉道:“这妖道便是藏灵子。我嫁你以前,若非误于他这冤孽,何至今日?我已被他所害,师父所料不差,冤孽注定无法解救。我也不再稀罕那天书超凡入圣,谁要他送什么人情,去帮我盗回?我只和你回去寻一地方隐居,了此一生罢了。”说罢,越想越恨,竟自一手把魏达手中藏香抢过,折成几段,丢在地上,忿忿不置。魏达才知那道人便是藏灵子。因听他说曼娘还须将养,猛想起适才白水观道人雷去恶行时之言,如今既无处投奔,难得他有此好意,不如就在他观中将养些时,再作回川之计。当下仍用温言劝慰曼娘保重身体,半扶半抱地同回白水观去。雷去恶正在观前眺望,见二人狼狈回来,问起究竟,十分叹息。二人在观中将养了半个多月,曼娘伤势虽好,左臂、右腿都失了知觉,运转不灵。伤心忿恨了多日,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与雷去恶作别回去。从此曼娘才死了心,知道自己仙缘有限,年龄渐老,不再妄想了。
她儿子仙人掌魏荃生性至孝,记得母仇,便去拜在雷去恶门下,学习飞剑。雷去恶因自己尚不一定是魏枫娘敌手,劝他不可造次。魏荃哪里肯听。因为师父说自己能力不是仇人对手,便改了名姓,去拜在魏枫娘门下,觑便盗取天书,报仇雪恨。魏枫娘的徒弟大都兼充面首,魏枫娘爱魏荃生得精壮,强逼成奸。魏荃惦着天书同父母之仇,只得忍辱顺从。刚从仇人口中探出藏放天书的所在,未及下手,偏巧魏枫娘因弑师作恶,恐师伯师叔们不容,想拉拢异教增厚势力,带了魏荃同到华山去见烈火祖师。归途路上,魏荃便想趁仇人身边没有羽翼时节下手。报完了仇,再假传仇人之命,赶回青螺,盗取天书。不想早被烈火祖师看破,暗地跟来,一剑将魏荃双腿斩断。魏荃下手时节,正在魏枫娘的身后,魏枫娘听到金刃劈风的声音,回头一看,烈火祖师正站身后,魏荃业已中剑倒地。魏枫娘还不知魏荃是要暗算于她,以为自己同魏荃苟且,在九华山被烈火祖师看破,争风吃醋,下此毒手。当时大怒,便不容分说,和烈火祖师动起手来。魏枫娘原不是烈火祖师对手,幸而烈火祖师不肯伤她,只用剑光将她逼住,将自己看出魏荃存心叵测,怕她遭人暗算,赶来观察动静,正遇他在她身后下手,所以将他双足斩断,留个活口,等她自己拷问,信与不信,任凭于她等语说了一遍,便破空而去。魏枫娘闻言,将信将疑。见魏荃已经痛晕在地,不省人事,到底心存怜爱,不忍当时逼问,反用丹药给他治伤。等到魏荃醒来,略一试探,魏荃自知活着也是残废,此仇终不能报,痛哭大骂,不等魏枫娘盘问,竟将实话说出。魏枫娘原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这次竟不但不生气,反问明他的家乡,送了回去,并未伤他性命。魏荃到家不久,便即身死。死前因魏青年纪幼小,自己并无其他子息,只嘱咐魏青长大速投名师,并未将两代仇人姓名说出,以免儿子又蹈自己覆辙,绝了魏氏门中香火。所以魏青只能知道一个大概。
魏青的身世既已交代清楚,如今仍回到魏青、俞允中盗取天书一事。且说藏灵子走后,二人再往四下搜寻魔宫一干人,业已逃走了个净尽。二人便在大殿上谨守玉匣天书与厉吼首级,静等师父回来再作计较。不多一会儿,怪叫花凌浑走来,笑嘻嘻要过玉匣,口中念诵真言,将手一拂,玉匣便开。里面原是三层:上层藏着天书的副卷;中层藏着六粒丹药同一根玉尺;下层才是天书。玉光闪闪,照耀全殿。凌浑见了,大喜道:“我早知鼎湖玉匣藏有三宝,不想妖孽法力浅薄,只开得第一层,学了天书副卷,自取灭亡。中下两层俱未有人打开,广成子的九天元阳尺与聚魄炼形丹,竟无人行过,真是快事!”言还未了,忽然两道光华穿进殿来,现出两个佩剑女子,跪在凌浑面前。俞、魏二人认得内中一个是戴衡玉家中见过的周轻云,那一个却不认得。凌浑笑道:“你二人快起来,又是听玉罗刹饶舌,来要我新得的九天元阳尺和聚魄炼形丹去救郑八姑,是与不是?”灵云、轻云双双躬身说道:“师伯慈悲,仙丹便赐两粒,九天元阳尺乃天府至宝,何敢妄求,不过借去一用。适才玉清大师传优昙师伯的话,此尺不但救郑八姑,如今峨眉有人遭难,也非此宝不解,还要求师伯多借些时呢。”凌浑笑道:“我费了多年心血算计,才得到手片时,便借与人,心实不甘。偏偏优昙老婆子会算计我日后有用你二人之处,竟打发你二人来挟制我。”灵云、轻云道:“弟子等怎敢无礼!师伯异日如有使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尚和阳已被弟子等赶走,八姑危在旦夕,请师伯大发慈悲,怜她修行不易,成全了她吧。”凌浑道:“你们年轻人说话便要算话,日后用你们时休得推诿。拿去吧。”说罢,便取两粒聚魄炼形丹,连那九天元阳尺,交与二人。说遁:“此尺乃广成子修道炼魔之宝,天书上卷有用它的九字真符,如无此符,纵得此宝,亦无妙用,索性传授你们。回到玄冰谷后,先用此尺扫荡魔火,再将两粒聚魄炼形丹与八姑服下,另着一人守护,三日之后便可还她本来,行动自如了。”灵云、轻云拜受了符咒,重新叩谢一番,然后朝俞、魏二人点了点头,作别飞去。
原来灵云姊弟、紫玲姊妹与朱文五人,会合铁蓑道人、黄玄极、赵心源、陶钧、赵光斗、刘泉等在生门上,见魔阵中发动地水火风,地裂山崩,洪水涌起,烈火飞扬,忙遵凌浑吩咐,众人都在一处聚拢,由紫玲展动弥尘幡,朱文用天遁镜,化成一幢彩云,出来万道霞光,在魔阵上面滚来滚去,一任他雷火烈焰,罡风洪水,毒云弥漫,妖雾纷纷,一丝也到不了众人身上。众人俱怕妖法污了法宝,只护着身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紫玲的白眉针不怕邪污,百忙中放将出去,魔阵诸妖人根行浅点不知厉害的,挨着便倒。许飞娘见自己的人纷纷伤亡,又恨又怒,便同毒龙尊者各将剑光祭起,也护着众人身体,再作计较。看看支持到午时,毒龙尊者怒吼如雷,将毒砂尽量放出,魔阵中轰轰烈烈之声惊天动地。昭远寺那边早催动了子午风雷,发动地水火风,移山倒海而来。毒龙尊者和许飞娘以为敌人倾巢到此,万没留神到暗中有人使用天魔解体大法。灵云等见快到午正,正在准备退去,忽见一道金光如同匹练下射,金光影里现出凌浑,将手向灵云等一挥。紫玲知是时候了,一声暗号,一幢彩云护着众人便起。那不知死活的八魔在半空中瞭望,见谷外一座高峰移动,下有水火风雷簇拥,还以为毒龙尊者见难取胜,又使法术,并没放在心上。就中五魔公孙武、七魔仵人龙离魔阵较远,忽见对面飞来一幢彩云,因将才曾见一个小童用此法护持仇人赵心源逃走,便不问青红皂白,将剑光一指,朝那幢彩云飞去。其实他二人剑光并不能飞入彩云中去。偏巧朱文、金蝉都是好事的人,见前面飞来两道黄光,便从彩云中将剑光放将出去。两下相遇,才绞得一绞,两魔剑光便成两段。两魔见彩云里飞出两道剑光将自己剑光绞断,知道不好,想逃已来不及,就在这彩云飞逝疾如闪电的当儿,双双各被剑光扫了一下,倒下地去。幸而见机还早,灵云等又急于回转玄冰谷,没有穷追,才得保全性命。二人脚才落地,便听地裂山崩一声大震,魔阵上罡风大起,烈焰冲霄,十数道青黄光华纷纷往四外飞去。接着空中无数断头断脚,残肢剩体,与砂石尘雾,满天飞舞。五、七两魔已震得头昏目眩,见前面不远落下两段残躯,负痛近前一看,一个只剩半边手臂,看不出是敌是友,那一个正是二魔薛萍的一颗大头。正在惊疑,忽听头上风响,往上一看,正是祖师毒龙尊者被一个道童打扮的人夹在胁下,如飞往西而去。两魔一见,魂不附体,知道大势已去,忙借妖法遁往别处去了。
当时魔阵中人见凌浑二次现形,毒龙尊者和许飞娘二人起初并不甚着慌。及见对阵中许多敌人俱被一幢彩云拥去,心中大怒。毒龙尊者首先将手指咬破,含了一口鲜血,运用真气喷将出去。那百十丈软红砂,登时火山爆发似的化成百十丈长一股烈焰,朝彩云追去。凌浑一见烈焰飞出,连忙将身隐去。这里魔火刚刚飞起,时交午正,昭远寺二番僧的天魔解体大法业已发动地水火风,风驰电掣而来。毒龙尊者猛见一座火山发出烈火狂飙,在千百丈洪水上涌着,照得满天都赤,如飞而至,知道中了别人暗算。眨眼之间,两面地水火风卷在一起,山崩地裂一声大震过处,洪水满地,烈焰烛天。除了许飞娘同几个本领较大的见机得早预先遁走外,余者非死即带重伤,震起残肢断体与树木砂石,在满空火焰中乱飞乱舞。毒龙尊者仗有妖法护身,还想作困兽之斗。忽听阵前火山上有一披发道人,手中拿着一面小幡不住招展,幡指处便有一溜五色火光发出,遇着的人非死即伤。定睛一看,正是适才代尚和阳把守死门的乐三官,不由又惊又恨。再回头一看,自己的党羽俱已死伤逃亡了个净尽。把心一横,重又掐诀念咒,咬破舌尖,一道血光直朝乐三官喷去。光到处,乐三官从小峰上倒下,滚入火海,死于非命。那火峰失去主持,只在烈火洪水上东飘西荡。毒龙尊者还待施展,忽然一道青光从空而下,光影中一个长身道童高声喝道:“毒龙业障,还我师兄师文恭的命来!”说罢,手一张,便照出殷赤如血的一道光华,直朝毒龙尊者卷去。毒龙尊者认得来人是藏灵子得意弟子熊血儿,知道不好,想借遁逃走已来不及,被血光卷了进去。熊血儿用红欲袋装了毒龙尊者,径转孔雀河去了。
熊血儿走后,怪叫花凌浑现身出来,正待设法善后。倏地又是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现出一个白发老尼,对凌浑道:“凌道友大功告成,可喜可贺!贫尼无以为敬,待贫尼替道友驱除魔火吧。”凌浑认得来人是神尼优昙,心中大喜,连忙称谢道:“天书虽有炼魔之法,怎奈还得费些手脚。如今魔窟内还有两个新收的弟子等我,多蒙大师施展佛法相助,感谢不尽!”神尼优昙道:“其实道友法力胜似贫尼十倍,不过这些异教法宝将来还有用它之处,待贫尼收去保存吧。玄冰谷还有贫尼弟子的一个好友遭难,峨眉日后也有几个后辈遭难,全仗道友法宝解救。贫尼尚有他事,只得偷懒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两个羊脂玉瓶,瓶口发出百丈金光,朝水火风雷卷去。凌浑笑道:“我道你真帮我忙,原来还有许多用意,索性让你得个完全的吧。”说罢,将足一顿,也化作长虹般一道金光,朝那水火风雷卷去。二人这一卷一收,不消片时,水火风雷一齐收入玉瓶之内去了。优昙大师收完了水火风雷,对凌浑道:“道友开辟仙府,这座小峰留在这里殊为减色,待贫尼仍旧送它回去,异日再见吧。”说罢,口中念动真言,将手一指,那峰便起在空中。优昙大师飞上峰去,朝着凌浑两手合十,道一声:“请!”如飞而去。凌浑也就回往魔宫里去。
八魔中除二魔、八魔离魔阵最近,被风雷震成齑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