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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白鸽童话(4)

时吟在家里过完了这个异常舒适的年。

虽然是在同城, 但是她毕业以后回家的次数有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多的还是时母去找她。

晚上,送完顾从礼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时父坐在客厅沙发里喝茶。

时吟摸摸鼻子, 脱了鞋,将外套挂在门口玄关的衣架上, 没说话, 直接进屋。

走到一半时父咳了两声。

时吟脚步一顿。

她看起来软, 其实不太好相处, 时母曾经说, 她性子和时父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时父当时不支持她画漫画,两个人在书房里噼里啪啦茶杯花瓶摔了一通, 时父放下狠话,她就真的不回来, 到现在,父女俩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也不是没有亲戚什么的, 包括时母都在说, 她是小辈, 那是爸爸, 她总不可能让长辈来跟她服软,主动来跟她和好。

时吟觉得, 有些情况是要分事情的。

如果时父现在说能够尊重她的事业和爱好, 那让她跪下道歉都可以。

客厅里灯光明亮, 时吟租的那个公寓不大,装修也属于简约风,因为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住,所以很多地方,和家里都不一样。

墙壁上的苏绣挂画、毛笔字,茶几上的历史方面的书籍,沙发角落矮桌上放着的毛线筐,包括房子里的味道,都是她熟悉的,家里的味道。

时父坐在沙发里,微垂着头,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紫砂壶茶杯,眼睛到处瞟来瞟去,就是不看她。

时吟突然有点想笑。

笑完,又觉得鼻子有点酸。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小姑娘一般,都跟爸爸关系比较好。

时吟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是怎么样的,但是相比起来,她好像确实是跟爸爸关系更好一点。

他很古板,也不怎么爱笑,小时候她总觉得他严格,会看着她写作业,也不让她出去玩。

他也温柔,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翻着说明书给她烤蛋糕吃,虽然烤得很难吃,会在圣诞节的时候训斥她们这些小孩儿都过这些个外国节,然后晚上偷偷地把礼物塞到她桌子抽屉里,第二天再假装不记得这件事。

性格别扭得不得了。

从毕业到现在,时吟一次都没见过时父。

有的时候也会在想,他最近身体好不好,但是转身就忙起别的事情来,把他抛到脑后去了。

时吟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走到茶几旁边,声音低低的:“爸……”

时父乱飘的眼睛收回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知道跟我说话?”

时吟垂头抠着手指甲,不语。

时父白了她一眼,皱眉,表情十分愤懑:“你现在大了,毕业了,自己能赚钱就长本事了?我说你什么了?我不就说你那工作我看不上?我说什么了?你跟我闹别扭到现在,你这个脾气像谁?”

“您还说让我要画出去画,不画完别回家了。”时吟小声说。

时父被她噎住了,啪啪拍桌子:“我就说你这么两句,你一年没跟我说话!”

时吟弱弱辩解:“您也没理我……”

“我他妈土埋半截子的人了,我还得去给你赔礼道歉?!”时父瞪大了眼睛,额角青筋直蹦,

“而且你今天把你那男朋友带回来是什么意思?故意甜甜蜜蜜给谁看?你不就是想气我?!不搭理我,然后跟那男的亲亲我我的,还给你提靴子?还系围巾?二十多岁的人了你自己不会系?你也不嫌丢人!”

“……”

时母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时吟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眨眨眼,试探性道:“爸,您吃醋啦?”

师父一跃而起:“我吃个屁的醋!我多大人了我还吃醋?”

时吟乖乖巧巧地垂下头,“噢”了一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时父瞪着她,良久,忽然别过头去,不看她:“有时间再让你谈得那个朋友到家里来坐坐,今天人多,没来得及说上话。”

时吟:“咦。”

“咦什么你咦?几点了你才回来?”时父指着表,“下楼送个人你送到春晚开播去得了,赶紧洗澡睡觉去。”

时吟:“……”

*

在跟方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方舒觉得很能理解。

“时叔叔那个性格不就那样么,他那么疼你,从前只有他一个的宝贝女儿有男朋友了,这就算了,竟然跟她男朋友关系那么好,这也算了,跟她男朋友亲亲密密却一句话都不跟他说,那得多气啊。”

时吟觉得很有道理,第二天,状似无意地在吃早饭的时候透露了一下,自己和顾从礼吵架了的事情,陈述了一下顾从礼低三下四地给她道歉,却被她痛骂了一顿的过程,果然,时父顿时人逢喜事精神爽,偷偷摸摸地开心了一整天,中午甚至还亲自下厨,边杀鸡边哼歌。

男人,真是神奇的物种。

新年过去,初七那天,时吟回到了自己的小狗窝。

她《鸿鸣龙雀》的单行本番外,跨页彩图,封套,内封在年前都已经画好全部交上去了,只留下一个要作为随书赠品的海报没画完,时吟留着在过年期间画。

她和时父好不容易现在才和好,两个人各自心照不宣,时吟也不想触雷,在家里从来没提过自己工作方面的事情,就连海报都是出门去在咖啡厅里画的。

那家咖啡厅时吟一直很喜欢,离她家不远,市中心的一条很有异域风情的街道上,位置有些偏,人不多,一个人的话就算把东西放在那儿去洗手间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

单行本的制作周期和过程比起杂志连载来说步骤只多不少,漫画原作者把原稿发给责编,由责编确认过一遍以后进行分页,制作成一种叫做“台割”的文件,然后影印下来,重新发给原作者,进行作者校正,也可以成为初校。

初校完成以后,修正稿发给责编,设计师进行目录扉页封面等等的排版设计,在这个过程中,截稿日期以前,编辑和原作者要做的就是反复地进行校对修正,直到确定原稿完全没问题,敲定封套,内封以及腰封的色校以后,交到印场进行印刷。

整个过程其实是非常漫长且繁琐的,再加上印场双休日和节假日是休息的,有什么问题需要沟通和意见交流只有在平时工作日的时候,周期往往会拉得很长。

时吟出《ECHO》单行本的时候,每天和赵编辑订正原稿,进行封套色校,一天一天熬下来头发大把大把掉,现在换了顾从礼,时吟轻松了不少。

男人充分展现出他可怕的行动力,效率十分之高,并且很多事情,比如漫画里的主要人物介绍和一些小剧场的cut,时吟懒得做,就干脆直接丢给他了。

顾从礼倒是很是乐意接受,甚至会提出主动干活儿,顺便收点“劳务费”。

所以,当某天晚上,某个人再次收了笔巨款,餍足地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边帮她做主角人物介绍的排版的时候,时吟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总觉得自己很亏,明明一般这种小事,很多本来都是编辑会做的,她好像莫名其妙就默认了是她自己的活儿,然后把自己卖了。

时吟默默地裹着被单从床上一拱一拱地爬起来,长腿一伸,手臂撑着床头,跨坐在顾从礼身上,隔着笔记本电脑看着他:“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亏啊。”

她声音沙哑,唇瓣微肿,刚被欺负过的样子。

顾从礼没抬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床事过后,声线比平时要略微低沉一些:“哪里亏。”

时吟抬手,指尖敲了敲他的笔记本边缘:“我以前的单行本,人物介绍编辑有的时候也会帮我写的,到你这里,怎么就要收费了呢?”

她累得不行,使不上力,软趴趴地趴在他身上,表情忧郁而沉痛:“画漫画是多么神圣的事情,这怎么能用来交易呢,我怎么能跟你做这种肮脏又龌龊的交易呢?我良心好痛,我的职业道德全都被你玷污了。”

顾从礼像没听到一样,单手顺着她膝盖到大腿,隔着被单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累不累?”

时吟摇了摇头:“还好。”

他最近都很照顾她,一般一次就过,虽然还是有点累,但是至少能留她小命一条。

从禽兽变成了温柔的禽兽。

顾从礼点点头,保存文件,合上电脑放到一边床头,勾着她腰把人往上捞,另一只手指尖顺着被单的边缘探进去。

时吟吓得直往后蹭,从他怀里窜出来坐到床上抬脚踹他:“顾从礼,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你!”

顾从礼翻身,抬手握上她的脚把人拉回到身下,轻轻笑着咬了咬她的嘴唇:“最近对你太温柔了,没听见你哭,我没爽,重来。”

“……”

你他妈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这天顾从礼如愿以偿,时吟哭到了凌晨,成功满足了他的变态癖好。

迷迷糊糊入睡之前,时吟想,等她明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一定要把顾从礼的三十岁生日录入到手机日历重大事件里,订一百个闹钟提醒她,她要一天一天的倒数。

然后在那天敲锣打鼓彩炮齐鸣,庆祝他终于到来的,宝贵的三十岁生日。

*

惊蛰以后,天气开始回暖。

直到春分,S市下了几场雨,气温升升降降,一直不上不下,空气湿凉黏腻,也没见回暖的影子。

《鸿鸣龙雀》的单行本第一册两周前全部校正完毕送入印场,这天上午,时吟收到了第一版的样书。

收到书的时候她人正在睡觉,快递过来签了以后随手放在沙发上,人重新回卧室继续睡。

刚进入梦乡没一会儿,时吟手机又响。

她皱着眉,摸索着接起来,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喂……”

“你海报给谁看过了?”电话一接起来,顾从礼劈头盖脸问道。

时吟还睡得迷糊:“唔……?”

“你《鸿鸣》的单行本海报,离年在连载的杂志今天出刊,她上的封面彩图,你看一下。”

时吟愣了愣,听到离年这个名字稍微清醒了一点,挂掉电话以后打开顾从礼的对话框,点开他发过来的图片。

是拍的一张杂志的封面图,她在看到的时候愣了愣,混沌的大脑一点一点被拽得清醒过来。

时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瞌睡虫无影无踪,指尖冰凉,头皮发麻。

那张彩页封面的构图,和她给《鸿鸣龙雀》单行本画的海报赠品,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