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 皇帝在圆明园‘九州清宴’的寝宫病故, 皇淑妃佟佳氏在‘坦坦荡荡’自缢,追随皇上而去。宝亲王弘历登基。
在京外的官道上有一队马车队缓缓而行。在外人看来像是一个富商带妻妾出游,在其中一辆宽敞的马车内, 某个女人依然处于惊骇过头地呆滞中。
看到对面女人的蠢样,胤?这两年堆积在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这个女人他一直看不透, 一直觉得她太过清醒,看得太过透彻, 当年她说要自己带她走, 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又把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不但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极其轻描淡写地以一种见者有份的敲诈式口吻说出来, 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拒绝一样。为此胤?郁闷了好久, 现在看来,她口中的‘走’似乎与自己理解的有不小的出入。神清气爽的四四也不点醒对面的女人, 而是悠闲地品着茶, 打算看对方到底可以呆多长的时间才清醒。
其实这也不能怪佟淑兰,因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先说四四的性格,就淑兰看来,他整一个天生劳碌命,闲不得, 而且属于为国为民奉献一生的人,要说他会引退,不当皇帝, 打死她,她都不相信。再说那么多历史、野史当中也没有四四诈死一说啊!有的也只有他爷爷顺治,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美人一死,他就想不开到五台山出家当和尚了。她当初说‘走’是真的想殉葬的。倒也不是说真的爱四四爱得有多深,只是觉得人生无趣,熟识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能谈上话的是一个也没有,想到在余下的日子里,她将在深宫中,日日惊心,如履薄冰,内忧外患(内:宫内的争斗;外:佟佳家在朝堂上的麻烦。),这不是佟佳氏淑兰想要过的日子,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咕噜’一个怪声响起,惊醒了佟淑兰,看到对面嘲笑的脸,她才发现这声响来自自己的肚子。胤?没有开口落井下石,而是扬声让人准备吃的。
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淑兰同学有了一丝丝的兴奋:“老爷,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这称呼改得还真快!胤?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你想去哪里?”
“跟着老爷,哪里都好。”马屁抓紧拍,跟着金主,不愁吃喝!
“先去以后的住家看看,然后再好好看看我大清的江山。”
“住家在哪儿?”
“江南。”
江南?“没想到老爷对江南的感情还真深。是因为以前经常在江南治水,所以对那里的感情特别深吗?”
“地点不是我定的。” 胤?等了一会儿,看到淑兰没有接口问,他倒忍不住开口了,“你不问是谁定的?”
“我觉得那个人,如果不是胆子很大,就是对你的喜好了解得很清楚,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其实是谁选定的地方,在哪里淑兰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有什么可在意的?吃穿不愁,其他的不重要,都可以慢慢从头来嘛。而且四四刚刚已经说了,要到处爬爬走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一定会紧紧贴着的,虽然这具身体的脚是小了一点,大不了四四走一步,她走两步么。在暗自摩拳擦掌开始旅行计划的淑兰,忽略了胤?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到时候,她不会再被吓到一次才好!看到佟佳氏淑兰吃惊的样子,四四简直觉得比解决了朝堂一件难事还有成就感,谁叫这个女人嘴巴太厉害,正理歪理一大堆,说到最后总是她有理!
一行人,以看风景为主,赶路为辅,慢吞吞的,终于在六个月后到达了海宁。来到一座郊外的大宅子门前,下车,淑兰抬头一看‘陈府’。
“小姐!”
佟淑兰眨巴了两下眼睛:“小翠!”小翠现在可比当年丰满多了,而且有了一些富家太太的架势,看来这日子过得很好呢。
“小姐,小翠好想您!”小翠两眼一下子红了。
淑兰也眼眶发热,这就是久别的亲人再次相逢的感觉吧。佟淑兰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再见到小翠的一天。她看向旁边的四四,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进去吧。”胤?率先往里走。
众人还没走两步。
“淑兰!你来了,太好了!你一定要为阿牟其评评理啊!”一座重量级的吨位横着朝佟淑兰压了过来。
淑兰愣在当场,还好左前方的胤?眼明手快,转身一拉,把淑兰抱在怀里,让对方扑了个空。
佟淑兰待在四四的怀里,伸头仔细打量这个大胖子,看了半天,还是不认识:“请问,您哪位?”
“舅舅!进屋再谈。” 胤?的话里有了一股子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
舅舅?阿牟其?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吧!佟淑兰的头更晕了!可是,她的阿牟其中,四四会称舅舅的也就一个人啊!又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淑兰同学直接就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四四的身上,几乎是半走半抱地进了厅堂。
大家伙在厅堂坐定,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胤?在上座悠闲地品着茶,听着叔侄俩人在那里叙旧,或者说是隆科多一个人抱怨更贴切。
“隆……科……多阿牟其?”佟淑兰还是有些不相信。
“淑兰啊,你阿牟其也只不过是想要安安稳稳地过个余生么。你知不知道,我为此准备了多久?十年啊,十年!”隆科多几乎是要老泪纵横了,只是还处于干嚎阶段。
佟淑兰突然想到先前看到的牌匾“阿牟其,你现在姓陈?”
隆科多双眼一瞪:“你以为隐姓埋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为了顶替这陈世倌,我学他的笔迹,学他的走路,习惯,慢慢替换他身边的亲信……”说到后来隆科多自己都觉得辛酸了。
佟淑兰听着,对这个大伯的敬佩之情是一层上一层。有道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自己的大伯是个中晓楚:“那您现在是退隐的陈阁老?”
“是啊。”隆科多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辛酸泪,然后有些咬牙:“没想到的是,有人居然捡现成的便宜,先送来一个刺儿头,每每不把你阿牟其气吐血,他不甘心。”
“弘时能有现在的成就,这都是舅舅的功劳。” 胤?在一旁插嘴,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隆科多不由自主站起来,举茶回敬:“老臣不敢。”果然,几十年的习惯不是一下子可以改过来的。
弘时?经过隆科多这个大鬼压身之后,对于弘时这个小鬼,淑兰就没有太大的惊讶了。她向四四挑了挑眉,意思是,这宅子里还有熟鬼吗?
显然,胤?理解错误:“你认为我真的那么冷血?”他的语气有些寒意。
“当然不是。”淑兰忙摇头,转变话题“怎么没见到三阿哥?”
“哦,他正好有笔生意要谈,赶不回来,晚上就见着了。”隆科多接口。“还有十三爷,他的身子骨太弱,前两天吹着了风,有些咳嗽,所以你来的事情我也没有跟他提,怕他一定要到门口去接你,又累着了。”
十三爷?打击太多的后果就是麻木,往好处想佟淑兰现在是处变不惊了,她的脑子又开始正常运作。“那十三爷的夫人也……”她记得当时嫡福晋是殉情的。他们夫妻情深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当时也没有人奇怪。
“她在照顾十三爷呢。”隆科多给了肯定的回答。
“她还真舍得!”
“你不也一样?”胤?看着淑兰。
“妾身哪能比!妾身可是无牵无挂一身轻。”
“孩子大了,总是要自立的。”兆佳氏扶着胤祥站在厅门口。
胤?忙站起来,隆科多已经迭声嚷嚷开了:“怎么过来了?等一会儿就打算去看你们的,不告诉你们,就是怕十三爷会忍不住到前面来。看看,要是不小心吹了风,我好不容易找来的珍贵药材又得白白浪费了!”他嘴里喊着,手里小心把十三扶到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十三是骨瘦如柴,脸色病态的白,佟淑兰有些担心,低声问兆佳氏:“十三爷没什么了吧?”
“多亏了隆科多舅舅,啊,不是,现在要喊陈舅舅。爷的病比以前有起色多了,大夫也说只要好好调理,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前儿个都是我不好,硬是想去湖边走走,要不然……”
胤祥捏了捏兆佳氏的手,薄责:“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还往心里去。”
气氛有些压抑。
佟淑兰眼珠转了转,好好学生般举手,要求发言权:“现在阿牟其是陈阁老,那爷是……”这人际关系要搞清楚,称呼都要换,不然出去露了马脚可就麻烦了。
“照旧。”胤?开口解释:“我们是来投奔舅舅的亲戚。你还是舅舅的内侄女儿。”
“哦……那弘时现在姓什么?”
“姓陈啊。跟我的姓。”隆科多一愣。
佟淑兰摸摸下巴:“如果他姓陈的话,那爷岂不是也姓陈?”
“对啊,有什么问题?”屋里的人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问题大了!”淑兰同学开始秀学问:“爷是姑姑的养子,如果他姓陈的话,那姑姑当年不就是嫁进陈家,陈陈联姻,这怎么可以!”
所有人一呆,是啊,谁都没有想到呢,隆科多有些气呼呼:“我当时可没有预见到会有那么多亲戚来投靠!”
“要不还是姓程,隋唐时期,第一福星程咬金的程?这样别人也只是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错了。”
隆科多琢磨了一会儿:“这倒可行。”说着,他看向胤?。
佟淑兰抢着回答:“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叫程家洛,爷您意下如何?”
“这程家洛又是你从哪本闲书上看来的人物?”看到佟淑兰不同寻常的兴奋,胤?眯起了眼睛。
什么眼神?要知道人家金大侠笔下的陈家洛可是长得又帅,武功又高,又有学问,就你这身排骨,用这个名字还糟蹋了,居然还不满意?佟淑兰暗自腹诽。
“程家洛,这个名字是秀气了些。”兆佳氏在一旁中肯地说“妾身觉得还不如用原来的名,这样也不容易出岔子。”
佟淑兰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不改姓就要,三百年后的老爸老妈,你们可以安心了,你们的女儿给你们找了一个当过大清国皇帝的上门女婿,程家不但有后,而且还是带有皇族血统的!
名字问题就在兆佳氏的建议下用回自己的。十三爷因为身体原因被陈家老爷踢回自己屋里休息。他陪着四四和淑兰逛宅子,问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看着这种满薰衣草的庭院,走进布置得和雍王府里一模一样的客厅、书房,面对面地书桌,中西合璧的摆设,佟淑兰的眼眶又有些热了。
隆科多在旁吹风:“宠老婆能宠成这样,舅舅我也没有想到啊,侄女儿,要惜福。”
吸了吸有些阻塞的鼻子,淑兰抬头看向四四,“我还要两把摇椅。”
“你要摇椅做什么?”跟在他们身后的隆科多有些不明白。
“做世上最浪漫的事。”佟淑兰紧盯着胤?的双眼。
隆科多被自己的口水呛倒了,一阵猛咳,两颊通红:“我说,你们,这话。”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听过一首歌,歌词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一句话,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坐在摇椅上,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想象着两人白发苍苍,在院子里,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四周几个孩童在那里打闹,佟淑兰不由将头靠在了胤?的肩上,闭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了笑意。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