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驶出山中大道。这里,离着福地嘉六父子的寓所已近,街上车辆行人甚多,嘉一郎也闭上了口。
越水搭乘嘉一郎的车到他家去,甚有帮助。嘉一郎替他把领班和女电话生都找来,询问六月十九号黄昏,替原泽接电话的事情。
女电话员答覆越水的问题。
“那位客人打电话时是打给千曲馆。是我接的线,所以不会记错。”
在旁边的嘉一郎听到,便说:
“千曲馆是一家旅馆,就在这附近。”他告诉越水。
“那时候,你有没有听见,那位客人在电话里讲的什么话?”越水向女电话生询问。
“我们只管接线,所以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女电话生不愿听越水这问题。
“喂,”嘉一郎对那女电话生说道:“你接线给千曲馆,是什么人听电话?”
“是芳子听的。千曲馆的电话生芳子。”
“好,知道是她就好了。”
嘉一郎把她打发走了以后,说道:
“只要向千曲馆的芳子打听一下,大概就可以查出原泽先生打电话的事情了。”
这倒正合越水的心意。嘉一郎如此协助,也许是出于他的好奇吧!
“我替你打电话!”
嘉一郎说了,就拿起耳机,吩咐接千曲馆。
“千曲馆吗?我是高原的士公司的福地。……对了,是我。好久不见。请问,芳子在吗?”
嘉一郎用手遮住耳机,对越水说道:
“芳子好像在那儿。”
“你直接问她?”
“我直接问。”
越水这样想。本来打算自己问,现在由嘉一郎发问,由于他们彼此素来相识,问起来应该更圆滑自然一些。于是点头表示赞成。这时,大概是芳子已经来听电话,客套了几句,便谈到正经事情。
“好久没有见了。想打听一件事,六月十九号,我们这里的电话生给你们那里打电话,找一位客人,你还记得这件事情吗?”
越水站在电话旁边,紧望着嘉一郎的嘴。
“啊,对了。我们这方面的客人姓原泽,对,是一位客人。这位原泽先生,给住在你们那里的一位客人,打了电话。”
嘉一郎听了对方的答覆,重复了一遍:
“是找一位姓青山的人吗?是吗?那位旅客没有到旅馆吗?请等一等。”
说着,又用手盖住耳机。
“原泽先生给千曲馆打电话,是问有没有一位姓青山的女客,从东京来?”
“青山?”越水想不起是谁。
“旅馆方面答说,没有那么一位客人。原泽先生就说,她原本预定那天住在那里的,所以,大概是还没有到吧。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原来是这样的。”
“还想问别的事情吗?”
“那么,就请问一声,那一位姓青山的女客,事先有没有预定房间;还有,那位姓青山的女客,后来有没有到千曲馆?”
“明白了。”
嘉一郎在电话里照样问了。
“啊,是吗,谢谢你。”
他挂断电话。然后抬头望着越水,摇摇头。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你知道这位姓青山的女士吗?”嘉一郎询问。
“我不知道。大概是原泽认识的女人。我对于他的事情,并不完全清楚。可能是我没有见过面的女人。”
“这倒有些怪了。难道说,那天晚上,还有原泽先生的女朋友从东京来,预定住在千曲馆?”
嘉一郎的眼色分明是说,原泽询问的姓“青山”的女人,多半就是町子。
越水也这样想,不过,没有说出来。
“是啊,说不定是太偶然了。”
说完,就暂时保持沉默。
不过,突然间,想起了“青山”这个姓。“青山”和“青河”酒吧,不是很像吗?只把一个河字,变为山字就是了。——一定就是町子。
这就太特别了。原泽在那天晚上,竟然知道町子要从东京来到轻井泽。是原泽叫町子到轻井泽的,也未可知。
越水的心怦怦地跳着,但是,还尽量保持平静的面色,不让旁边的嘉一郎看出来,故意掏出香烟来抽。
越水在福地住宅门口,乘上的士。嘉一郎摇手相送。
在汽车里,越水思索。原泽在六月十九日给千曲馆打电话,询问町子有没有到。“青山”这个姓,是从“青河”变化出来的,指的大概就是町子。原泽是事先知道町子预定在那一天到轻井泽呢?还是自己要她到轻井泽呢?那时,町子如果已经来到,原泽可能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所以,首先要查清,她是否在那里。
话虽如此,打一个电话,仅仅五六分钟就够用的了,原泽从离开“藤村别墅”,又从福地的家回到别墅,差不多用了一个钟头的时间。这时间,未免过长了。原泽自己解释说,偶然遇到他的店子的一位客人,强行拉去喝酒。这也许是真话。可是,他在遇到那名客人以前,又干了些什么呢?无论怎么样想,也无法猜到原泽的行动。
回到现场一看,刚才警察站立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突然一回头,看见福地嘉六站在“藤村别墅”前面,向他招手。
越水走进“藤村别墅”的大门,福地嘉六说:
“大家都在里边休息,请进来吧!”
说着,邀他进去。
过去放置录音机收听野鸟叫声的客厅里,除了警方人员之外,妻我和进藤也坐着喝茶。“藤村别墅”的主妇和年轻的女佣在给大家张罗食物。
“您来了。”
藤村太太特地从另外一间房给越水搬来一张椅子,她大约三十岁出头,略微发福,人很和气。
有人住了进来,到底与上一次大为不同,生气勃勃。曾经在还是空屋时来到此地的越水,不觉向四下里张望。四人联句那天晚上的荒凉景色,全部不见了。现在正在休息的客人又多。仔细观察,大概是福地嘉六向藤村先生讲了一声,把大家都邀来休息。
主人没有露面,也许是回到后面去了,也许是出去打高尔夫球。看样子是一家公司的主要负责人。福地嘉六也帮忙藤村夫人,招待大家。
越水刚刚把茶喝完,妻我大概已经计算好时间,马上看了看手表,说道:
“那么,失陪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要走了吗?”
长野县警察局的警官为末,也站起身来。
警官为末对妻我说道:
“这一次,多承帮忙,真是十分感谢,来这里一趟,对于我们的搜查,大有帮助。只是让你们老远地跑一趟。”
说完,行礼致谢。
这样一来,进藤和越水都坐不住了,便一起告辞。
“偏劳你们了。这一次来这里的车费和出差费,改天送过去吧。”
警官事务性地向他们交代清楚。
三个人走出门口,福地嘉六和藤村夫人送行。在男人眼光里,藤村夫人的面庞具有相当大的魅力。
警察用汽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在警察署的汽车里,三个人坐在后面,都没有多讲话。无用的对话,大家都懒得说了。
到了车站,上行火车还有三十分钟才开。在候车室里,妻我连忙对越水问道:
“刚才你跟福地嘉六的儿子一起到他的家里去,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商量吗?”
进藤也一起望着越水的脸。
“没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越水因为两个人一起提问,便立即答覆。妻我也好,进藤也好,脸上的表情,既失望,又放心。
火车来了,三个人坐在一起,仍然难以提起谈话的兴趣。今天的事情有些异常,大家心里都不大舒服。妻我打开杂志,进藤闭上眼睛打瞌睡。越水一边望着窗外,脑子里则不断就町子被杀案,展开这样或那样的空想。
后来,妻我到厕所去,越水把进藤的膝盖打了两下。进藤立即睁开眼睛,分明是并未睡着。
“进藤,有一件事,要向你打听,你认识一个姓青山的女人吗?”
“青山?”
进藤重复了一遍,脸上明显地显出了狼狈样。
“不认识,不认识这么一个女人。”
他吞了一大口口水。
“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回问了一句。越水明白,这是有目的反问。
“不,不知道。”
越水面向窗外。火车已过了碓冰关,落向关东平原。
火车靠近熊谷的时候,进藤也到后面厕所去。乐水看看他的背影,低声向正在看杂志的妻我问道:
“你认识一个姓青山的女人吗?”
妻我一听问起姓青山的女人,眼睛离开了杂志,一瞬间,变了面色。
“不认识这么一个女人。”
他这样说道,并没有像进藤那样反问一句,就立刻再把眼前的杂志打开。在越水看来,他是在遮掩变化中的面色。
进藤也好,妻我也好,都知道青山就是町子。刚才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这样一来,原泽、妻我和进藤三个人都知道町子有一个“青山”别姓。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三个人都知道,就完全证明这三个人都与町子有一样的关系。也就是说,町子在分别给他们三个人打电话时,都是以“青山”为姓。
越水等人到了东京上野车站,已是黄昏时分。三个人在车站前面分手。普通的情况,都是喝一杯冻啤酒再分手,这一次,谁也没有开口。
一提起“青山”,妻我和进藤都有些不自然,而且故意躲避越水。还有,越水是分别向他们两个人提出的,他们大概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商量。
越水回到家里,妻子知道他去轻井泽做证人,便不断问长问短;他大致说了一个轮廓,并且说明,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因为这里面牵涉到经常往来的朋友,所以他宁愿少谈实际情况。
想起了到长野县认尸的“青河”老板八重子,不知道她回到东京没有,越水就打电话去问,是酒女爱丽子接的。
“老板娘出事了。”爱丽子大声说道。
“怎么一回事?”
“因为到长野县去,看了町子的尸体,还有已经腐烂的面孔。我们听说,都受不了。老板娘只觉恶心,在长野旅馆里病倒了。”
“啊?”
尸体已经经过了四十天,不用说,町子的脸腐烂得很厉害,说不定还会有白骨露出来。在这个世界里看了这般景象,难怪八重子病倒。
“这可麻烦了。你们那里有人去探病?”
“那边刚通知,我们还没有决定由谁去。…越水先生,你如果有时间,不妨去一次。是机会啊!”
到了这时候,还不脱吧女本色,乱开玩笑。
“别乱说。”
越水说完,忽然想起:
“对了。你知道有个姓青山的女人吗?”
如果町子经常使用“青山”这个姓名同客人联系,说不定,爱丽子会知道。
“青山?不知道。”
她马上否定。看样子,不是说谎。照此说来,町子在酒吧里,并没有把“青山”这个假姓告诉别人,而保持绝对秘密。这女人拼命储钱,一切放纵,在这一些秘密上倒是很能守口如瓶。
刚挂上电话,铃声又响了。
“我是原泽。”原泽的声音。
“啊,是你吗?”
越水不觉抬高声音。实际上,他正要给原泽打电话。
“今天,你辛苦了。”
听那语气,原泽对于只有自己未能前往轻井泽,感到歉意。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么。……在电话里说不大方便。”
越水注意到妻子正在邻室同孩子讲话,便压低声音:
“我想同你谈一谈。到你那里去的话,有你太太在座。还是找个咖啡馆见面吧!”
原泽毫无异议。
一个钟头以后,来到附近的咖啡馆,原泽已在等待。他今天也非常注意轻井泽的情况。可是,越水觉得,原泽今晚的脸色,并没有什么狡猾,也没隐藏什么策略。
“面色不大好啊?怎么一回事?”
原泽注意到越水的表情。
“不,有些累。”越水堆出几分笑容。
“今天,你们三位都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很对不起。实在是有事,分不开身。”
原泽改口致歉。
“要做生意,那就没有办法了。”
“怎么样,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周围的顾客不多。越水便说明了现场检查的详细经过。尸体已经送
到长野去解剖,不在现场。他还提到,八重子去认尸,目前还在长野旅馆里养病。这是刚刚听来的事。
“真是出了不少的问题啊!”
原泽眼望天花板,像是感叹良深。越水又认为,这是在做戏。
话虽如此,越水倒并不是认为原泽就是杀死町子的凶手。包括越水自己在内,他们四个人都可以证明绝对不在现场。四个人一整晚都在“藤村别墅”未动。只是原泽在七点钟左右离开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的时间,从福地嘉六的家打电话到千曲馆寻找姓青山的女人,问题就在此处。
关于“青山”这个人,越水已经问过妻我和进藤,现在只剩下原泽一个人没有问了。
谈到这里,他便说道。
“有个姓青山的女人,你认识吗?”
越水心想,原泽会不会和妻我、进藤一样,马上脸色大变呢?怎知,原泽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你连町子的化名都知道?”
越水觉得,这个原泽比其他两个人高明得多。
“大概也是那么一回事。你既然知道青山是町子的化名,想必也和町子有关系。”
原泽还想把越水压下去。
“不开玩笑。和她毫无关系。”
“那么,你怎么知道她的那个姓?问过妻我、进藤?”
原泽果然知道另两个人和町子的事。既然如此,越水就不再顾虑,向他询问打给千曲馆的电话。
“什么,是那一件事吗?”
原泽的面色丝毫不变,反而在脸上若无其事地带着一丝笑意。而且,他不断眨眼,望着越水的脸。
“不错。青山就是町子的化名。你已经知道了,她和有特别关系的人进行联络的时候,就用这个化名。我既然知道,就等于说明,我是她的特别朋友的一个。”原泽说时,金牙闪光。
“到底是招供出来了。我早就觉得,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
越水面也带笑容,附和说道。
“可是,越水先生,千万不要误会;现在我并不是她的特别朋友。”原泽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一时逢场作戏,现在已经断了关系?”
“对,说得不错。并没有太深的关系。”
“如果关系太深,可就要出事情。”
“出事情?”
“就是录音带录到的声音啊。町子不愿意离开那男人,男的却偏要斩断关系,于是出了事情。”
“发展到那种地步,真是麻烦。”
“町子居然也有不愿意割舍的人!”
“还不是钱!町子好钱,绝对不愿意让财神跑掉。”
“这么说,那男人有钱?”
“我看一定有。没有钱的人,町子是不会看上的。那男子一定是嫌町子索要无度。”
原泽说道。越水听了,马上想到,他一定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原泽很早就斩断了他与町子的特别关系,大概是畏惧她的本性。越水心想,自己是个受薪者,虽然到那里去喝酒,却没有惹上町子,不由得为本身的安全,暗暗祝福。
妻我和进藤都是生意人,妻我放手经营洋点心店,进藤则经营铁器店老铺。他们手里都有些钱。町子一定和这两个人都有特别关系。——可是,这种关系已经断绝了呢?还是维持到她死以前呢?
这是越水想知道的。
然而,越水不愿意向原泽询问这件事。两个人是共有同好的朋友,原泽对他们的感情不会愉快。不用说,原泽是非常了解町子和妻我、进藤的关系的。
“可是,你在六月十九号那天,怎么会知道町子要到轻井泽去呢?又怎么知道她要住在千曲馆那间旅馆呢?”
越水看原泽的态度很安详,便提出这一问题询问。
“嗯!”
原泽含笑嗯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了笔记簿。
“越水先生,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的联句吗?”
“大致记得。”
“我都写在这里了。好,我仔细地念一念,你听啊。”
原泽说完,大声朗读。
“来者是何人圆木殿深夜之中闻咳嗽连声”
“夜莺啼叫后喁喁细语谈情话句句如谜星”
“这是妻我富亭写的俳句。与起句的意境完全不同。这两句,你看带着什么意味?”
原泽望着越水的脸。
“带着什么意味?”
越水也回望原泽。
“你听,来者是何人,这是一问;喁喁私语如谜星,这又是一问;妻我的俳句,岂不都是疑问的句子。”
“……”
“那个时候,我们只听到聚音器收到了男女声音的私话,不用说,绝对不知道内容;于是,大家都受到了情侣谈情的刺激,写了很多有关爱情的俳句。在这些俳句里面,妻我先生的句子接连投下疑问符号。他提出了疑问,表示着什么意思呢?”
原泽的脸上,浮现着一种颇为自信的表情。
烧鸡店的原泽,认为妻我富亭的俳句里面有隐语,而且,隐语的出现,是因为事先对某一件事情有了概念;越水听了他的话,不觉一惊,连忙向他询问。
“照你这样说,原泽,把町子叫到轻井泽的,竟然是妻我?”
“哎呀,还不能说到那个地步。”原泽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一推测,才打电话给千曲馆,询问青山这个人有没有到?”
“说起来为了好玩;我只是因为有了这种直觉,打个电话试一试。”
“原来如此。我倒没有想到,你是猜想如此,才打电话的。我原来以为你还有更重要的想法。这是因为,你说忘了‘岁时记’要回去取,所以才搭乘福地先生的汽车,从‘藤村别墅’回到他的家的。‘岁时记’固然也重要,但是,我曾经觉得你是专为打这个电话,才离座的。……”
“这是你的想法多绕了弯子。我是在去取‘岁时记’的时候,才想起了打电话,而且想起了给千曲馆打电话。”
“那么,我倒要问一问。……”
越水吞了一下口水。
“你为什么会想到,町子会到轻井泽的千曲馆呢?也就是说,你为什么选择一家特定的旅馆呢?”
“哦,这个么……”
原泽露出了一副不着边际的笑脸,答道:
“千曲馆,是我以前听町子提起过的旅馆。”
“町子这样说过?”
“也不是特意对我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跟她随意闲谈时,顺口提起了轻井泽,她就讲到千曲馆。那时,我心里想,原来这家伙去轻井泽时,经常利用那间旅馆。”
“町子每逢夏天,都去轻井泽吗?”
“是不是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那一次心里想,她如果到了轻井泽,大概住在千曲馆。”
“町子只跟你一个人提起那地方吗?”
“这个么……”
越水知道,原泽虽然隐藏不说,这些事情,一定是町子的枕边之言。既然如此,就无法向下追问了。至此,越水改变了询问的方向。
“你说,町子可能在六月十九号晚上到千曲馆,这是根据什么理由呢?”
原泽似乎想说,十九号晚上,町子要和他见面,却没有明说,所以越水追问。
“是怎么样知道的,就很难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生出了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所谓的直觉,也许是所谓第六感,就有了这种想法。后来,町子的尸体真出现了,也许是真正神差鬼使吧!”原泽坦然回答。
“你认为妻我富亭的俳句有疑问,因此推测町子可能到了轻井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越水追查。
“这是我的想像,千万不要认真。而且,更不要对妻我先生提起。我们的友谊会崩溃的。”
原泽拒绝说明。
“不说,我也可以猜得到。”
“尤其不能对妻我先生提起的原因是,他同我们都在一起,在‘藤村别墅’过了一夜,清清白白。”
“所以,无论怎样对妻我疑心,他直到最后也将是安全的。好,你把你根据想像而进行的推理,说给我听一听。”
“好,我说。妻我先生的俳句,不是问‘来者是何人’,就是说,‘喁喁细语如谜星’。也就是说,刚从聚音器听到男女的谈话声,妻我在一瞬间大概已经想到,这不是町子吗?”
“那不会。我们也认识町子。那么远的声音,怎么可能判断出来?”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妻我俳句里是有前提的。……你说,我们三个人,并没有听出那女人的声音就是町子。可是,我觉得,妻我虽然没有听出来,却有了直觉。这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町子到轻井泽去,妻我是知道的。因此,妻我一听见聚音器里面的声音,马上就起了疑心,那是町子吧……”
“所以,他才写出这样的俳句:‘来者是何人圆木殿深夜之中闻咳嗽连声’。”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同时,‘来者是何人’的何人,照我看,指的就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声音很像町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陪着她到这里来散步呢?意思可能如此。”
“原来如此,那么,‘喁喁细语如谜星’,也是同样的意思?”
“不错。他把町子叫到轻井泽来,而她竟然同另外的男人在一起深谈,他不禁要询问。对方男子是什么人呢?谈的是什么呢?这都是谜。”
原泽像是说得口渴,端起水杯来饮。
“这更加不可思议了。”
越水叉起两臂,再一度体会原泽这番话的意味。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泽似乎竟然推定,那天晚上是妻我把町子叫到轻井泽,让她住在千曲馆的。妻我叫她在千曲馆等待,等第二天早晨野鸟录音工作一完,大家分手,他就马上赶到千曲馆去。这大概就是原泽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町子竟然同别的男人一同出现在聚音器前谈话,妻我一听见,当时又是怀疑,又是嫉妒,怒火上升,并不稀奇。
可是,妻我富亭当时并不能完全断定那女人的声音就是町子。只是因为已经知道町子要住到千曲馆,才起了这样的疑心。有了这种念头存在,于是,一旦联句,他就把心事写在俳句里了。——这是原泽的说法。
“可是,原泽,这里面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越水抬起头来说道。
“什么奇怪的地方?”
原泽带着饶有兴趣的眼神,等待越水的反问。
“我们在广播电台听过那一段谈话。那男人很想罢手,可是女方死命纠缠。由于她态度很坚决,男人害怕,于是把她杀了。警方也是如此判断的。如果町子另有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一开始就和他一起到轻井泽,而不会是等待妻我相邀,一个人在千曲馆枯守。”
“好,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们知道谈话内容的时候,是在广播电台听了经过滤音器扩大了声响以后。当晚单是在聚音器用耳朵倾听的时候,并不知道谈话的内容。所以,我觉得,妻我一听见声音,脑子里马上就有了怀疑,认为那是町子在谈情说爱。这就是说,妻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有关的材料。”
“原来如此。……可是,那个时候的妻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啊!”
越水垂下眼帘,把妻我当天晚上的模样仔细想了一遍。并没有想起妻我有原泽所说的那种表情,但原泽既然如此立论,越水也不打算同他唱对台戏。人与人不同,所得的印象也不会相同。
“可是,你给千曲馆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一位姓青山的女客,是在联句以前的事。难道说,你早就知道町子和妻我已有约会,准备在轻井泽见面?”
“你这一问,倒是问到了关键所在。”
在这个问题面前,原泽有些为难,显然是被问住了。
“不是有些奇怪吗?你对妻我的俳句发生疑问,但写俳句是以后的事。我们在‘藤村别墅’开始进行野鸟录音以前,你已经在福地的家里打过电话询问。所以,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对町子的行动,妻我的行动表示怀疑了。对不对?你说,是为了好玩,我看,并非如此。”
原泽的脸上一直泛现着的微笑,到这时消失了,稍微出神思考了一阵。
“其实,越水先生,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说;你说得不错,我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町子到了轻井泽。”
他抬头说道。
“什么,你知道?”
越水睁圆了眼睛,望着原泽。
“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知道’这两个字……因为,我看见了她。”
“看见了町子?”越水伍重惊叫起来。
“到底是不是她,我现在还不敢确信。你说我回到福地嘉六的家去取‘岁时记’,从一开始就想到要打电话给千曲馆。
其实并非如此。那个时候,真是只为了去取‘岁时记’。因为联句马上就要开始,我很怕手边没有参考书,俳句作得不成样子。就在福地先生的汽车里,半路途中,我突然发现,有个很像町子的女人。”
“在什么地方?”
“正是火车到站不久,中轻车站出来一批旅客,里面有个女人很像她。车子一闪即过,我心里‘啊——’了一声,连忙回头,车子太快,已经看不到踪影。要是车子里只有我自己,我一定要司机马上停车回头,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可是车里还有一位福地先生坐在旁边呢!我虽然想停车,终于没有开口。”
越水听到这里,觉得还近情理。
“那时候,町子在干什么?不,我指的是像町子的那个女人?”
“在车站前面,正要上的士……”
“既然是的士,一定是福地嘉六先生高原的士公司的车了!”
“不,也有其他公司的车。福地嘉六先生的的士是橙色,一看就认识。她上的是一辆绿色的士。……那时候,我就想起了,她曾经偶然提到轻井泽的千曲馆,所以才打电话。回去取‘岁时记’,途中发现了貌似町子的女人,这经过完全是事实。”
“可是,终于不是町子?”
“实际上,我回到东京以后的第二天,又想起了这件事,就又给千曲馆打了一次电话,进行覆查。那边还是说,没有姓青山的女客住在那里。我又把町子的特征提出来,那边还是说无此人。所以,并不能保证那就是町子。可是,现实的事情是町子的尸体在轻井泽挖了出来,我又想起了妻我的俳句的古怪,自然而然,就把两者联系起来了。”
“原来如此。”
越水说完,暂时缄默。
“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对别人开口,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讲。如果传到警察的耳里,我就惹上了麻烦。而且,如果我能够判断那就是町子,我一定主动向警方报告,作为参考。”
原泽紧望着越水的面色。说这番话时,与问题没有澄清以前,脸上的表情大有不同。
“车站前的的士,虽然不是福地嘉六先生的高原的士公司的车,也应该把那辆车查一查才好。六月十九号下午七点钟左右,火车到站的时候,时间是很清楚的。”
“说得很对,如果查一查,也许有好处。”
“你要是早告诉我,昨天我到现场作证的时候,就可以到的士公司调查。”
“我还是没有把握。”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不敢确信是町子。
越水想起,原泽昨天连到现场作证都没有去,说不定就是调查那辆的士去了。否则,他为什么不到现场去呢:如果说在东京有事,谁都可以说有事。原泽对于此案所知甚多,不会明知而不去。
“还有,越水先生。昨天有没有见到福地嘉六先生的儿子?”
原泽换了话题,向他问道。
“遇见了。……对了,忘记告诉你。那个人说,跟你很投机,为什么今天没有来呢?真遗憾,他说,我们这几个人里,以你最为青年有为,这真是一见合拍。”
“他竟然这样说吗?”原泽苦笑。
“你对那个人怎么想法?”
“怎么想法?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他的人。看来非常像个花花公子,在那方面大概相当好玩。”
“可不是,是个逍遥放荡的二世祖模样。”
越水心里想,跟你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没有说出口,不能说。
“我觉得,一定有老板娘喜欢他。”
“老板娘,‘青河’酒吧的八重子?”
“不,普通人家的女人。而且是上了年岁的有钱人家的太太。你看,他那张脸还是一张娃娃脸。有了父亲的余荫,他根本不知道辛苦两个字是什么。在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看来,他那张脸就显得可爱了。”
“你说得也许不差。”
越水伍重在这个问题上,可有点外行。还是原泽的眼睛对于这种事来得敏锐。但是,越水在这时候,眼前突然泛现了“藤村别墅”那位女主人。是那位在客厅里招呼自己和警方人员喝茶吃点心的那位藤村夫人。年龄大概是三十五六岁吧。可是,由于家庭环境优渥,又是一家的主妇,营养良好,样貌就显得很是年轻。皮肤白晳,表情甚多,身体也很丰润。
那个时候,福地嘉六也好像是主人翁一般,帮同招呼客人。藤村先生没有在家,人手不足,突然来了一大批客人,福地不过是随手帮一帮忙;但是这就说明,由于他代替藤村一家在冬天管理别墅,两家的关系颇为亲密。这一批人,与藤村一家人并没有直接关系,而福地嘉六敢于招待他们入内休息,如果不是有通家之好,是不会如此的。福地嘉六既是如此,他的儿子嘉一郎也一定与藤村一家人很是亲近。
为什么想起这件事呢?越水没有想到,由于原泽的话发生了刺激作用,自己竟然起了联想。
“喂,越水先生。”
原泽又开口了。
“去轻井泽给野鸟录音,完全是妻我先生倡议,对不对?”
“嗯!”
“妻我先生因此买了一全套聚音器。妻我先生想出了所有的办法,是他带我们去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呢?”
越水咀嚼着原泽的话的意思,抬头望他。
“我就把所有觉得特别的事都说出来吧。……指定把那个聚音器摆在那个地方的,是福地嘉六先生,我按照福地先生的指示,爬到树上去,装好了聚音器。把那对男女谈话声录入录音带里,岂不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