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水穗正和佳织在客厅里聊天时,宗彦一行人归宅。
“许久不见,小丫头出落地越来越漂亮了呢。”
宗彦少见地出言调侃,坐在了两个女孩对面。水穗满面笑容,向他与和花子一行人问好。
宗彦过去身染肠胃疾病,所以看上去相当清瘦,脸色也不是很健康。只见他颧骨凸出,眼窝深陷。虽说由于赖子的过世,他继承了整个公司,但作为一个大企业的社长,他这种形象好像有点显得过于弱质了。他本人也许也注意到这点了吧,意图用嘴边的胡须和金框眼镜来掩盖自己的弱质。
而与他贫弱的形象相反,和花子的丈夫近藤胜之就显得有气势的多。近藤的身子谈不上高,但由于他过去练过柔道,拥有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板。油光满面的面庞横向扩张,给人一种精力旺盛的印象。
“你好像是到澳大利亚去了是吧?听说那边的男人有些热情过头,我还一直担心我们的水穗妹妹会被骗走呢。”
说着胜之开口放声大笑。水穗注意到这个叔父从刚才开始目光就在自己的大腿附近游移。她今天穿的是深褐的紧身裙。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可比某些日本人要绅士的多。”
水穗含沙射影,故意动作夸张地紧紧并拢双腿。
和花子在一旁带着笑颜沉默地听着两人的交谈。虽说她身材娇小,面容质朴,但总体上可以说的上是个和式美人,这点与赖子和佳织共通。幸一郎的三个女人里,只有水穗的母亲琴穗张了一副带有异国气息的面庞,而水穗似乎也继承了母亲这一特点。
除了宗彦这些亲戚之外,一行人中还有一个水穗不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穿着单色的制服套裙,看似年轻也年过三十了吧。她端正地站在一旁,好像是在炫耀自己匀称身材似地昂首挺胸。眼角略吊起的双瞳与挺直的鼻梁让人联想到冷漠清高的猫咪。
通过宗彦的介绍,水穗得知这个女人叫做三田理惠子,是宗彦的秘书。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像模特似地挺着胸膛向水穗问好。声音虽小却清脆腔圆,相当富有魅力。
“那么,我们先回房间小歇一会了吧。”
宗彦说完站起身,和近藤夫妇一起朝楼梯走去。三田理惠子也理所当然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同离去。
“那个女人盯着爸爸后妻的位置。”
目送一行人离开后,佳织以少见的险恶语气对水穗说道。她指的好像是理惠子。
“那个秘书吗?”水穗问道。
“没错,妈妈还尸骨未寒……她太过分了!”
佳织略微低下头,愤恨地咬着下唇。这种表情可不经常在她脸上出现。
宗彦的花心,水穗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从过去开始就不停在更换偷情对象。看来这次的对象是这个女秘书。
“伯母她,知道这回事吗?”水穗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妈妈她早就了然于胸了。”佳织回答道。
“因为那个女人,原本是妈妈的秘书。”
“伯母的秘书!?”
“虽说妈妈一直装作不知道,但她肯定心中有谱的。毕竟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
“这样啊……”
此刻,水穗回忆起来到这里之前母亲琴绘和她的一次交谈。琴绘表明,她此次不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还因为她不想和宗彦见面。
“那个人啊,可不是这么简单就会绝望,就会精神错乱的人。”——当时的琴绘在画布上动着比,用压抑着心中怒火似的语气这样说道。那个人,指的当然是赖子。
“这样的她竟然会选择自杀……一定是遭受了非人的对待。那个男人,别看他长着张弱质的脸,其实是冷酷无比的。”
“那个男人?伯父吗?”
面对水穗的询问,琴绘手中的画笔瞬间混乱。也许是女儿称呼那个可恨的男人为“伯父”刺激到她的神经了吧。
琴绘转头面向水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水穗,你回到十字豪宅之后,好好查查在那栋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查清你的伯母赖子,究竟是怎样被逼上绝路的。”
“要我查吗……查清了之后,妈妈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是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的!”
水穗不禁屏住呼吸看着咬牙恨齿的母亲。
——赖子伯母是被逼到自杀的……果然是佳织所说的,伯父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情而导致的吗?
水穗的脑海里浮现起当时琴绘阴霾的表情,佳织好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所有人,都恨着爸爸。”
她低语道,“因为大家都仰慕着妈妈。但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为,爸爸如今是一家之主。”
“佳织你也恨他吗?”
水穗问道。佳织单手抵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做出觉悟似的抬起头。
“我讨厌他,非常讨厌。”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正当水穗在佳织房里消磨时间时,青江仁一回来了。佳织回应了他的敲门声之后,他轻轻打房门。
“我可以把你当做情敌吗?”
青江以干燥的声音说道,“真该让你见识一下佳织知道你要回来时的那兴奋劲。要是那开心的笑容能分一般给我,我都要幸福死了。”
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佳织听的。说完,他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别说这种怪话。”佳织面带微怒说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吧。”
青江不见一丝动摇。水穗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他这性格还真是一如从前。
“研究生院那边怎么样了?”水穗以此代替问候。
“还能怎么样?无聊度日呗。我的专业是化学,成天把时间和金钱花费在那些对社会没半点用的研究上。”
“听说你今年要完成硕士学位了?”
“谢天谢地可以顺利完成学业,就业也基本确定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伴侣,人生游戏就结束大半了。”
青江这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佳织,却被她无视了。
青江仁一从大学开始就寄居在这栋别墅里。这是经过水穗她们的祖父幸一郎许可的。青江的祖父在战时帮助过幸一郎,还有着父母因交通事故双亡的阴暗过去。虽说幸一郎的这位老友已经过世,但在他生前幸一郎似乎许下约定,青江在大学毕业之前都由竹宫家照顾。而幸一郎过世的现在,就由静香继续履行这个约定。
说实在的,不仅仅有恩人的孙子这层关系,幸一郎本身似乎也相当中意青江。水穗记得他刚开始在这里寄居之时,幸一郎曾和她有过一次交谈。
“仁一是个脑袋很机灵的孩子,总能沉着冷静地面对紧急时刻。怪不得青江那老家伙那么引以为傲。把他纳进门做佳织的夫婿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才不会在意门当户对这种老想法。”
记得幸一郎确实这样说过。
水穗至今也与青江有过多次交往,他不禁对佳织的腿疾没表现出一丝嫌弃,似乎还对她持有爱意,甚至可以说已经把这份爱意率直地表现出来了。这份率直的性格容易博取他人好感,更何况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但佳织似乎对他没什么想法。
江青离开房间之后,“你不喜欢他吗?”水穗询问佳织。
“并不是不喜欢。”佳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作为一个女性……就算不是像我这样身子不方便的女性,他一定算是个再理想不过的伴侣吧。所以,像我这样残缺的女孩,能有那样的男性陪伴本应该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沉默片刻。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人情冷暖,他是个绝不会把真实情感外露的人。他那个年龄的男性,真的会存在这样的人吗?”
“多愁善感的男人才招人烦。”
水穗实话实说,这样烦人的男人倒是遍地都是。
“但是这样才感觉有实感啊。那个人,就像机器一样。”
“祖父生前很中意他呢,还说要让他学习帝王学。”
“因为祖父就看重这类人啊。但妈妈不喜欢他。”
“是吗?”
“嗯,妈妈对那人的看法应该和我一样。还有,爸爸也尽量在躲着他。”
“为什么?”水穗问道。
水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因为他有些聪明过头了,”她说道:“爸爸畏惧那个人的头脑。和祖父不一样,爸爸绝不会选择青江做我夫婿的。”
水穗多少能看透宗彦的心思。青江在大学时代基本上都是名列前茅,进入研究生院后,论文多次登刊海外。若是家族里加入一个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对宗彦这种类型的男主人地位造成威胁也不足为奇。
“看来青江若想要娶你,得先讨到伯父欢心才行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觉得他不大可能成功啦。”
听她的口气,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佳织你的想法呢?排除青江,你想选择什么样的男人?”
听到水穗的问题,佳织先是困惑地双目游移,随后调皮地耸耸肩。
“我这辈子不嫁了。就呆在这里享受幸福的单身生活吧。”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陷入深思,这一切没有逃过水穗的眼睛。
晚餐在六点开始。
餐桌上摆满了西日混搭的菜肴,竹宫一家和家族相关人士围着餐桌就席。
餐桌是晚宴专用的长桌子,宗彦坐在最上头的主人位,席上不见三田理惠子踪影。对此水穗故意不经意地询问过女佣铃枝,原来理惠子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回去了。
“因为今天是赖子夫人的四十九日,她才没敢逗留吧。”
铃枝温顺的言辞里带着几分险恶。她在这个家里工作也有几十个年头了,赖子还是少女时就与其相识了,对这个家的羁绊比宗彦等人要深得多。这么想来,就算是水穗也能看透他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而铃枝,现在正在无言地端送着菜肴。
和过去一样,活跃晚餐气氛的总是胜之。他单手托着酒杯,大声地侃侃而谈。话题从高尔夫一直到海外的失败经验谈。他的言行让大家多少摆脱了赖子四十九日的阴暗气息,但对他而言,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掌握现场的主导权罢了。
而作为倾听者的宗彦,只是面带薄笑,适当地附和几句。在一旁水穗眼里,他好像在说亲戚交往的主动权这样的东西,随便你拿去。
胜之的倾听者出了宗彦以外还有一个人。这个身材矮小圆胖的男人,名叫松崎良则。和胜之强势的性格不同,下垂的眼角倒是让他给人一种温顺的感觉。
“松崎大伯还是老样子呢。”
水穗对一旁的佳织附耳低言道。“总是笑眯眯地,从不抢风头。”
“但是他有点太老好人了。”
佳织低语回应:“一直躲在叔父的身影后,听说在公司也处事低调。”
“确实如此啊。”
水穗再一次把视线转向这个矮小男人。
松崎良则的父亲是竹宫幸一郎的兄长,同时也是公司的竹宫产业的创始人。但由于其父亲英年早逝,良则改姓随她母亲。他比宗彦年长三岁,在公司里位居董事。
和花子和静香坐在远离三个男人的席位,沉浸在她们自己的话题之中。而永岛坐在静香身边倾听二人的对话,时不时还加入水穗她们的交谈。
“我之前就很好奇……”
坐在水穗对面的青江任一轻轻碰了碰隔壁永岛的手臂说道,“永岛先生为什么还不结婚?像你这种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永岛狼狈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慌忙灌了一口啤酒。
“竟然会被你问到这种问题,还真没反应过来。你不是一直对这类话题没兴趣吗?”
“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再说对象是永岛先生你的话就更让人在意了。到现在还不结婚,有着什么理由吗?”
“没有什么理由啦。”
永岛苦笑回答:“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而已,到现在一直空不出手去考虑这方面的事。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恨不得立马就去领证呢。”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这话可有意思了。”
永岛移动椅子的方面,把身体面对青江。
“而且,你刚才说对象是我才让你上心?真奇怪了,为什么你会去在意我要不要结婚。”
青江托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扬。
“这可关乎我的终生幸福,我可不想在我珍爱的人身边,有着像你这样富有魅力的未婚
男士。”
“青江先生!”
至此一直在一旁沉默倾听两人对话的佳织,终于忍不住插嘴制止:“请不要再说这样奇怪的话,对永岛先生太失礼了。”
永岛交互瞧了瞧她和青江的表情,随后开口放声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难道你把我当做竞争对手了?当着佳织小姐的面说这样的话真的可以吗?”
“佳织才不会介意呢。对不?佳织小姐?”
佳织狠狠瞪着青江,但他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再说了,永岛先生和佳织结婚在法律上允不允许是值得商榷呢。确实在日本的法律里,有规定直系亲属和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是不能结婚的吧?”
“青江!”这次轮到水穗柳眉倒竖瞪向他,然后偷偷转头看向静香。他的失言可能会伤到在各种各样的人。还好刚才的对话似乎没传到静香她们的耳朵里。
“你的嘴太不严了。”水穗低声忠告道。
但青江对自己触犯“禁忌”的行为不见多少愧意,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但是啊,法律不能限制别人暗恋,思慕这样的念头吧?我只是想把她早点从这样无聊的世界里拯救出来。所以——”
青江毫无杂质的目光突然转向水穗,“所以,也得把水穗小姐处理掉才行。”
“蠢透了。”
佳织把蠢字念地特别重,“永岛先生,水穗姐,请无视这个人说的话。你还把我当做成天做梦的小女生吗?”
“你本质正是如此。”
青江回答道。他虽嬉皮笑脸,话语里却隐藏着一缕严肃,让水穗的内心微微悸动。
“你到现在还没注意到自己根本没从少女时代蜕变出来。我劝你还是快点意识到这一点,早些蜕掉少女这层皮比较好。”
“你想说就是这些吗?”
“是的。”
“多谢你的忠告。可惜,我从未想过要寻求你的帮助。”
面对佳织严厉的宣言,青江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又重返笑颜。水穗可以从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感觉到他一瞬间的狼狈。
晚餐结束后,宗彦离席,吩咐铃枝准备酒到接客室去,胜之和松崎也紧随他身后一同前往接客室。另一边,和花子陪同静香回房间。看来今晚的聚餐到此告一段落。
水穗在客厅的沙发上饮着茶,与佳织和永岛继续交谈。一旁的青江看似再摆弄宗彦收藏的解谜玩具,却时不时在水穗他们的交谈中插上两句。而当佳织显露出想要做什么的意图时,他又是帮忙推轮椅,又是代她取来想要的东西,可以说是照顾到无微不至。而佳织似乎还没对刚才青江说的话消气,故意无视他难得的绅士举动。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十一点,铃枝来到客厅,告知众人床已经铺好了,随时可以就寝。水穗的房间在佳织的对面,永岛的在宗彦对面。
“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铃枝面带笑容向永岛说道。
“什么收拾干净?”水穗问道。
“都是怪我太不小心……”一旁的佳织插嘴道。
“四天前永岛先生来家里留宿时,睡前我到他房间里聊天,一不小心碰翻了枕边的花瓶,把整张床都搞湿淋了……”
“不怪小姐你,都怪我考虑不周,把花瓶放在那种地方。”铃枝连忙说道。
“然后我让永岛先生暂时先到爸爸的房间里凑合一晚……哦,爸爸那天晚上睡在音乐室里。”
“哎呀,你叫我怎么敢擅自使用宗彦先生的房间啊。”
“那么永岛先生那晚睡哪?”水穗问道。
“哪用的着那么麻烦,我就直接在自己房间睡了。只是床湿了点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总之今晚已经收拾干净了,我已经把花瓶收起来了。”
铃枝微笑道。
“话说,叔叔他们在接客室里做什么呢?”
青江满脸无趣的询问铃枝。
“老爷正玩他的谜题。胜之先生和松崎先生好像也在陪他玩。”
“真同情他们两人。”青江撇嘴说道。
随后众人来到二楼,正如铃枝的安排,水穗的房间在佳织对面。这是一个西式房间,面积估摸着大约有十榻榻米以上吧。房内安置着床和方桌,还有一对简单的圆桌椅。在房间的一角还配有洗浴间。
“永岛先生经常来留宿吗?”
水穗询问陪同她一同来到房间里的佳织,她想起了刚才的对话。
“算不上经常。”
佳织轻抚自己的头发回答道,然后用试探性地看向水穗。
“刚才晚餐时青江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在意。”
“青江说的话?哦哦,你在说那个吗……”
“那个人喝醉了,所以才吐些莫名其妙的醉话。”
“我完全不在意的。”
水穗婉颜笑道。“佳织你也太较真啦。这种东西无视掉就是了。”
佳织垂下头,拧弄着自己的手指。
“青江以前和我说过那个人不结婚的理由。”
“那个人?”
水穗正在解开裙子扣子的手瞬间停住。
“那个人?永岛先生?”
佳织轻轻点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说道:
“永岛先生,他爱慕着我的妈妈,他到现在都忘不了我妈妈——青江是这么和我说的。”
“永岛先生爱慕伯母?”
“是啊。”这可真是让人意外了。
“青江他怎么会知道的?”
“不仅仅只有青江,出入这个家的人也许都能看出点苗头。我也是,就算没人和我说,我也心里有谱的,那个人经常用热烈的视线看着妈妈。只是我不敢当面指出来而已。因为对于那个人来说,妈妈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姐姐才对啊。”
“佳织!”水穗带着责备的语气制止她。
“对不起。”佳织惭愧地低声道歉。
“我不是有意提起这件事的。”
水穗窸窸窣窣地脱掉裙子,穿起放在床上的罩袍。之后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叠着双腿看向佳织。
“然后呢,现在轮到你抑制着自己的爱意了吗?对永岛先生的爱意。”
佳织的头剧烈摇晃,“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突然吼道。语气带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严厉,水穗不禁娇躯一颤。
“哎呀哎呀,我又失控了。”
佳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歉:“搞得自己像个神经质的更年期妇女似的,真是羞死人。”
“你今晚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我送你到床上去吧。”
水穗站起身。
“嗯,这样也好,头还真有些疼。水穗姐,我的话很无聊吧?”
“一点也不无聊,很有意思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嗯,明天见。”
水穗把佳织送会房间安置到床上歇息之后,回到自己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坐上床上舒了一口气。
初恋吗……
和佳织的交谈让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令人怀念的词语。很明显,佳织已经陷入恋情了。但是就想青江所说的一样,她的恋情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
永岛大约是从十年前开始出入竹宫家的,幸一郎请他来专门为自己理发。水穗等人都很好奇这个到底是什么人物。但水穗感觉到种一问就会坏事的气氛,让她不敢开口问。
但是没过多久,水穗就从母亲口中得知,他是幸一郎与情人生下的儿子。当然,静香自然也知道这档子事,当时似乎还就这件事起过不和幸一郎起过不小的争执。但随着对永岛个人品格的深入认识,静香也默认他出入竹宫家,就算幸一郎的背叛行为不可饶恕,作为后代的永岛本身却没有什么责任。
就这样,当时在一家小美容院里工作的永岛,开始专门处理静香的头发修养。听说他的技术也很不错。而自然而然地,他也成为了佳织的专用美容师。
——佳织会对永岛产生好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命运弄人,佳织这迟到的初恋,竟注定不会开花结果。
水穗洗完澡,给头发和皮肤做了护理后躺上床。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她望着时钟上的古董装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怪异人偶师说的话。
那个小丑会招来“悲剧”——
“怎么可能。”水穗自嘲道,伸手关掉枕边的台灯。
(小丑视角)
门突然被打开,接着灯被打开,我们的世界被赋予光明。
进房间的男人我有见过。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个男人的名字应该是宗彦。他戴着一副金框眼镜,嘴边蓄着胡须。
宗彦身着金茶色的长袍,附在袍子上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他在我面前蹲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的下层放的是唱片盒,看来他是在找的唱片。
不一会,他总算找到了想要的唱片,拿着唱片向唱片机走去。然后点亮一旁的架灯,小心翼翼地把唱针放到唱片上。
在各种音频器材和音响的环绕下,一组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落座于房间中央。但宗彦没有立刻坐到沙发欣赏音乐,而是再次回到入口旁关掉了房间的电灯。宽敞的音频室里,只剩下唱片机旁的架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宗彦这才满意地调节音响大小,把沉沉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舒张四肢,闭目欣赏音乐。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些许时间。
在此期间宗彦完全没有动作,只有胸口有规则的上下起伏,看来他是睡着了。
就在我观察宗彦之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缝隙。架灯的微弱光亮被储物架和沙发遮挡,无法照射到门那边。虽说基本可以算的上是漆黑一片,但我多少能微微看到一些。
门的缝隙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随后被缓缓地打开,一团黑色的身影敏捷地入侵房间。黑影一进房间就压低身子,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呆了一阵子,看样子是在观察宗彦的状态。
宗彦还是老样子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姿势和之前没有一丝变化。
黑影似乎注意到他是睡着了,开始在黑暗中缓慢蠕行。他尽全力让自己的生息消失在黑暗中,不发出一丝声响。
黑影开始朝我这边移动,然后在我所在的储物架之前蹲下。
这个黑影到来此到底有何企图?现在,他究竟在黑暗中做什么?
正当我感到疑惑的时候,这个奇妙的状态出现一丝变数。至此一直熟睡的宗树,突然懒洋洋地转头。接着,他好像察觉到了室内的异样气息,以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敏捷动作从沙发上站起,转身朝向储物架这边。
宗彦似乎发觉到黑暗中潜伏者的存在,他面露惊讶之色,下一个瞬间已经朝潜伏者扑去。储物架受到激烈的冲撞,我可以看到两团黑影在眼前搏斗。宗彦长袍的金色边缘,在架灯的反射下散发出微弱光芒。
这样的搏斗持续了数秒,突然像按下暂停键似地双方的动作戛然而止。接着,其中一方缓缓地摊到在地上,而另一方起身站立。到现在,我的眼睛才得以看清现场的细节。
倒下的人是宗彦。他卧伏在地一动不动,姿势就像右腹上的刀是自己插上去的一样。虽说长袍的帽子仍旧盖在他头上,我没能看见它的面部,但他脸上一定已经失去生命迹象了。
入侵者站在死去的宗彦身旁,他对着尸体呆呆怵立了数秒,然后脚底发虚地倒退几步,身体撞上了我所在的储物架。我的头顶上传来一阵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乘放我的玻璃盒之上。原来是那个拿破仑图案的拼图箱子。箱盖被掀开一半,里面的拼图洒落出来。
此时入侵者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慌忙远离尸体逃出房间,用力关上门。关门带来的一阵风压,让我头上保持了微妙平衡的拼图箱子滑落下来,挡在我眼前。
我无奈叹气。
我的主人似乎又死了。
拜其所赐,我又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