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既然要出家,就出家去!我邱家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邱老爷开始怒极攻心,口不择言。
梁老爷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事还待从长计议。”
邱婉娥道:“我意已决,只求大人成全。”
“何须成全,你只需剃了头去尼姑庵里一坐就是!”
“邱二小姐,你……”
“胡闹!”陶墨忍无可忍地一拍惊堂木!
举堂皆寂。
金师爷对他刮目相看。这可是陶墨头一次在毫无提醒之下,拍出的一记重响。随即他又对陶墨和自己无语,从何时起,只是拍一下惊堂木也可让他刮目相看了。
陶墨看向梁文武,“我且问你,你是愿意让邱二小姐嫁给你,还是让她出家?”
梁文武眉头紧锁,“以邱二小姐的……”
“只选一个!”陶墨道,“不许选其他。”
梁文武呆了呆,踌躇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若,若她真的不嫌弃我双腿……我愿与她白首一生,决不负她。”
邱婉娥从上堂以来,一直表现得十分坚强,哪怕邱老爷的谩骂也不曾让她动摇半分,如今听到梁文武的话却猛然红了眼眶,一串串泪珠止不住地落下来。
陶墨啪得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既然如此,本官判你与邱二小姐三日后成亲!若再拖延,一人五十大板!”
“这……”孙诺刚想开口,就见听陶墨架势十足道,“你们也一起打!”
“什么?”卢镇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陶墨不管他,径自起身道:“退堂。”
下了堂,陶墨兴冲冲地走到书房,心仍极速跳动。他连灌几杯冷水,才让全身沸腾的血液稍稍平静。刚刚一阵呵斥乃是一时冲动,如今平静下来,就忐忑起来,不知后果如何。
过了会儿,金师爷和木春才进来。
他们一进门,就被陶墨抓住问:“如何如何?他们表情如何?”
金师爷道:“大人既然判定他们三日后成亲,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陶墨这才放下心来,又觉此事自己办得不错,成全了一对有心人,心中不由高兴,“我看得出,那梁公子与邱二小姐是两情相悦的,若是不能结为夫妇,就太可惜了。”
金师爷踌躇道:“只是三日之期,未免有些太短了。”
陶墨一愣道:“短了么?”他还未成亲,因此并不知道娶亲需多少时日来准备。
木春笑道:“大人这是别有用意。”
金师爷撇嘴道:“哦?愿闻其详。”
木春道:“大人如此判固然是遂了梁家与邱二小姐的愿,却定会让邱老爷怀恨在心。他不能翻案,不能拿梁家如何,却能将气出在邱二小姐身上。大人快刀斩乱麻,定下三日之期,纵然那邱老爷有心向刁难邱二小姐,只怕也腾不出手来。”
金师爷恍然,随即又觉得自己若静下心来,定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只是让木春抢先罢了。
陶墨听木春如此说,不禁有些迷糊,“这,邱二小姐不会有事吧?”
木春道:“虎毒不食子,我看那邱老爷还不至于为难她。”
陶墨还是有些不安,怕她步佟英红的后尘,道:“我们是否要看着点儿?”
金师爷呆住,“大人想要如何看着……点儿?”
“这,就是……”陶墨顿了顿道,“邱家围墙有多高?”
“……”金师爷看木春。
木春拿茶壶倒茶。
陶墨终究没看成邱家的围墙。他刚出门,就被等在门口的顾小甲请上了马车。
顾射坐在马车里,神态悠闲,慢条斯理地煮着茶。
陶墨自发地在角落里坐好,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顾射眉眼如画,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看着,便是一种无比的享受。陶墨出来时,心情还起伏不定,但此时此刻,却都平静了下来,仿佛可以这样一辈子看下去。
顾射煮完茶,倒了一杯递给他。
陶墨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喝了一口,脸微微皱起,“有点苦。”
顾射淡淡道:“是苦丁茶。”
陶墨又抿了一口,“不过再尝尝,又觉得有点甜。”
顾射目光一扫放在桌上的纸包,似笑非笑道:“因为没放黄连。”
“为何要放黄连?”陶墨不解。
顾射道:“因为高兴。”
陶墨道:“那没加是因为不高兴么?”
顾射睨着他,“你觉得我不高兴?”
陶墨仔细观他眉目之间的神情,半晌,沮丧道:“我看不出。”
顾射道:“你看上去很高兴。”
陶墨一愣,随即喜笑颜开,“看得出?”
“想得出。”
陶墨遂将今日堂上之事头头是道地说了一遍。他有意讨好顾射,因此故意将原本枯燥之事画蛇添足,讲得罗里滦跣踹哆恫攀瘴病
顾射只听不言。
陶墨这才想起孙诺是他的同门,金师爷曾说过,若孙诺当讼师,顾射必会相助,难道这次也是?他试探道:“你送的信我收到了。”
顾射道:“哦?”
“那两字我虽然不识得,但幸好木春识得,他说是速审。”陶墨道。
顾射道:“的确是速审。”
陶墨道:“我已按照你所言,速速审结了。”
顾射半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转头看着他。
陶墨心头别别乱跳。这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身影映到了那双瞳孔里,不再只是浮在表面一闪而过掠影。
“很好。”顾射道。
马车陡然停下。
陶墨身体向前一冲,顾射依旧面不改色。
“我……”陶墨觉得气氛很古怪。
顾射道:“到了。”
陶墨愣了下。顾小甲从外打开门。
陶墨又看了顾射一眼。
顾射视而不见。
陶墨只好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然后愣住,“这里是……”
顾小甲道:“这里不是陶大人的县衙吗?”
陶墨道:“是,但是……”
顾小甲道:“既然是,那我们告辞了。”他说罢,径自跳上马车,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就走。
陶墨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连带走路都没什么力。
郝果子见他神情恍惚,担忧地问道:“少爷是否是审案审得乏了?”
陶墨摇摇头。
“那是哪里不舒服?”郝果子紧张地问道。
陶墨依旧摇头。
“这,这为何无精打采的?”郝果子不解道,“我听说,少爷将这件案子审得很好呢。”
陶墨认真道:“真的审得很好?”
郝果子立即道:“当然,人人都竖拇指的。”
陶墨道:“可是为何我觉得……顾射不大高兴呢?”
“顾射?”郝果子眉头一皱,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嘀咕道,“他几时高兴过?”
陶墨瞪他。
郝果子扁了扁嘴巴,“要不少爷问问师爷,或许他们知道。”
“师爷?”陶墨眼睛一亮。
金师爷今日回家得早,琐事俱推给了木春。
陶墨找到木春时,他正站在窗边,隐约有鸽子飞走。
“木师爷。”他在门外踌躇着喊。
木春回身笑道:“东家,请进。”
陶墨看他案上垒起来的公务,到嘴巴的话便又吞咽了回去。
木春察言观色,微笑道:“东家有事?”
陶墨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事。”
“关于顾射?”木春一针见血。
陶墨吃惊地看着他。
木春道:“若是公事,你不会吞吞吐吐。若说是私事……我能想到的不多。”
陶墨满脸通红。